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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恢复的很快,还未到月末,便已经能行动自如了,只是夫人不放心,不让他随便下地,到现在沅谧都没让二爷抱过,二爷只能是摸一摸亲一亲。
君上给的体恤假还没有用完,前几天是日日有赏赐送到霍府,前前后后便来了好几拨人道喜,夫人怕他们迎来送往地影响二爷休息,便让张掌事和账房先生辛苦些,直接收了送库房,登记在册,回禀二爷身体不适不见客,才避退了京中一批趁机想抱霍将军大腿的将士或世家。
这日,夫人和林夫人一起去靳家看洛染棠了,婉笙在账房先生那里学习管家的事,羽泽陪晓葵一起在家陪着沅谧,早饭后,二爷看着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事情,自己突然是家里最闲的一个人,便叫住了刚要回清云轩的霍沄洺。
“洺儿,今天你师娘和姨母都不在,咱们是不是该清点些什么了?”二爷站起身,走出门去,说,“走吧,去阅室。”
星岚阁阅室,
昨日账房递上来一本册子,才有了今天这一场谈话。
霍沄洺猜测,大概也就是考剑诀和查剑法两件事,如何也没料到师父说的第一件事会是这件事。
“昨儿账房先生跟我说,你这些月,每月都要额外去支一笔银钱,说是买了些典籍书册,买了那么多,看得完吗?”二爷这趟出兵回来,不知为何,反正是温柔了许多。
霍沄洺一直以为家里银钱账册这些事情都是师娘过问,现在转交给婉笙管,趁这机会才去账房那里要些银钱给箫祁韵送过去,冷不丁被二爷一问,倒是没话了。
“月钱若是不够,师父可以给你涨点,虽然咱们家是富贵些,但是不该花的钱,也是没必要的,比如你每个月偷偷送去漳福楼的,就很没必要。”二爷点出来了箫祁韵的事情,接着说,“前几天姬班主给我来了封信,箫祁韵现在每月都有津贴银子的,你再用家里的钱贴补她生活,洺儿,你这是想还没娶亲就养个外室吗?”
霍沄洺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把她当做外室,尚把她当做自己灵魂契合的伙伴。
“那便不要再这样了,她没有你,一样过得很好。”二爷轻声说。
“师父,您出兵那天,我去了一趟春朝镇,漳福楼说没有收到您的信,不相信祁韵是您托付过去的,不让她进门。”霍沄洺瞪圆双目,抬头看着二爷,语气十分严肃,说,“师父为什么没有给姬班主写信,您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一条明路,是吗?”
二爷面上顿了顿,对这咄咄的诘问感到一头雾水,他先是驳回:“我当然写了信,还特意让老张亲自送去。”
“师父骗人!张叔怎么可能把信送丢,没您默许,他怎么敢?”
二爷轻笑了下,说:“霍沄洺,你把你师父的格局想的也太小了,我不许你跟箫祁韵来往,我也只会把矛头放在管住你上,管不住你我也会觉得是我的问题,又怎么会容不下她?”
“那......”
“这件事我会去查,你只记住你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二爷示意他先回去,等霍沄洺走到阅室门口的时候,听见二爷说,“帮我把你张叔叫进来。”
“是!”
张叔奉命到阅室里,二爷开门见山便问到,张叔先是愣了下,便说:“爷,我以为您是假意让我去送消息,实际上是不想让我去漳福楼的,所以我......就没去。”
二爷汗颜,竟不知道应不应该夸一句贴心,他潜意识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二爷只好朝着张掌事点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忙去吧。”
张叔上前一步:“爷,是不是少爷问起了,要不要我去跟少爷解释一下,是我误丢了信,才闹了这场误会。”
二爷想了想,微微颔首。
张掌事侍奉二爷也有数十年了,对于二爷内心的想法,他可能比二爷更加清楚明白。外人眼中的霍墨塘,是天剑,是大将军,在张掌事眼中的二爷,只是一个合格的夫君和师父。
霍沄洺知道误会了师父,午膳的时候便是殷勤得很,二爷也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用完午饭的时候,沅谧醒了,二爷趁着夫人不在,把沅谧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小姑娘软软的,奶呼呼的,冲着二爷咧嘴一笑,笑得他心都化了,激起了二爷多年来内心里最柔软的一片父爱。
小丫头大约是饿了,伸手要晓葵抱,晓葵刚接过去,沅谧就轻轻拱了拱晓葵,把晓葵弄得面上通红,轻声回了二爷便抱着小姐去找乳娘了。
下午检查了剑诀,咱们洺少爷很争气地把《霍门剑诀》背下来了,二爷很欣慰地夸赞了他一番之后,嘱咐厨房晚上做些好吃的犒劳一下,然后就抱着沅谧去玩了。
霍沅谧在二爷手中一次次被抛高,惊险之余,又稳稳地落在二爷怀里,她大概很喜欢这种刺激,欢喜地笑出声来,声音温温柔柔的,笑声宛若风铃,清脆悠扬。
五月初八,迎来了霍沄洺加冠之日,天气好的不像样,旭日,和风,好像都来庆贺。头天夜里,张叔就带人把从霍府大门到霍氏祠堂的路铺满花瓣,府门前的牌匾上也缠上了红绸子。
霍沄洺一夜都没睡,直到寅时羽泽进来叫他,他一步便翻身起,坐在床榻上,精气神十足,只是俊眉紧锁,深深呼了口气。
“少爷怎么这么精神。”羽泽进来瞧见他一反常态,便问了一句。
霍沄洺摇了摇头,晓葵带着人已经侯在清云轩门口,等着给霍沄洺梳洗上妆,身后跟着十来个丫鬟,手中端着行冠礼的服饰。
霍沄洺说没有胃口,早饭就省了,他静静地坐在镜子前,由着晓葵和羽泽一起摆弄他。这身华服,是夫人亲自督人制的,样式相当讲究,是一件深紫色圆领翎毛样式的长袍,下摆改短了些,袖口以粗线纹着团云样,特意做成短打的样式,方便他用剑,前襟有一串银饰点缀,宽边腰带束腰修身,上面挂着他的玉佩。
晓葵给霍沄洺梳了一个适合加冠的发髻,左试右试生怕不牢固,又用一支白玉簪子固定住。
羽泽忙前忙后把左右事情都安排好了,也换上一身讲究的衣裳,陪在霍沄洺身边。
夫人和二爷把沅谧交给乳母照顾,也来到清云轩,这算是数年来,府中上下最重要的事情了。
林夫人带着婉笙也过来看,屋子里进进出出的还有些挤。今日事忙,林夫人和婉笙就扛起了照顾孩子的重任,二爷刚看了看这边就被张掌事叫到府门口迎宾了,今日请来的,都是霍家的长辈。
夫人一直陪着霍沄洺,见他一句话不说,以为他是早上起床太早还没精神,把手搭在霍沄洺肩上,对着镜子里的他开口说:“待会典礼结束,你可以早些回来再睡一会儿。”
霍沄洺轻声说:“师娘,我昨晚一夜没合眼,现下也不困,就是有些紧张。”他的双手一直攥着拳,“那么多礼数仪式的,万一我做错了怎么办?”
“仪式的事情,张叔半月前就跟羽泽都商量好了,该做什么,羽泽都会提醒你,你只需要摆出款儿来,从家门口走到祠堂就行,别叫别人瞧出来你紧张。”
霍沄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二爷进来说了一句时辰差不多了,便听见了夫人这话,走过来跟霍沄洺说:“不用紧张,祠堂里面坐着的每一个人,只是辈分高些罢了。”
“师父,万一我要是哪一招做的不对,让人笑话怎么办?”霍沄洺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格外地紧张小心。
二爷道:“没人会笑话你的,这套剑法,是师父结合《霍门剑诀》为你独创的,融合了不少精华,最适合你,别人瞧不出来的,你只要显露出来你的剑势就行,让在座的长老师伯们,瞧瞧你的剑气多顺,有什么好紧张的,你要记住,虽然你近几年懒散了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的武功剑道在同龄人之中依旧是顶尖,甚至比很多年岁大的人更强,对自己有点信心。”
“师父,师娘!我遇见你们,真好。”霍沄洺站起身,朝着二爷和夫人深鞠一礼。
屋内正煽情呢,羽泽从门口进来,“爷,夫人,少爷,时辰到了,咱们该过去了。”
二爷只来得及拍了下霍沄洺的肩,便离开了,开祠堂入族谱是大事,女眷不能出现,夫人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回来。
霍沄洺带着羽泽到霍府大门的地方,从这里走到祠堂。
他站在门外,瞧着君上亲笔的霍宅牌匾,他侧首跟羽泽说了句:“我也算有个家了。”
“少爷,咱们进去吧。”
羽泽知道霍沄洺心中的想法,这不就是被承认的喜悦吗?
霍沄洺抬腿高迈进府门,顺着花路向祠堂去,仰首挺胸,大迈着步子,他腰带上玉佩的流苏随风颤动着,这块玉佩,是他有意识起,就佩在身上的,一块天成的奇形,玉身通透无暇,是上乘极品。
记得小时候,靳佩哲随口称赞了一句“好玉。”他便摘下来赠给靳佩哲,当晚回家之后便被二爷瞧见了,立马让他去靳家要回来,他别别扭扭觉得这样有失风度,不过只是一块玉,怎么能比得上他跟靳佩哲的兄弟情义,被二爷骂哭了之后才去靳家,为此,靳佩哲还赌气好几天不理他,后来二爷出资让他送了靳佩哲一对白毛鹦鹉,这事才过去。
祠堂内宾客皆安坐,霍沄洺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走到祠堂正中站定,先是朝着坐在最中央的二爷行了一礼,又朝着两侧宾客见了礼。
张掌事站在二爷身边,高声喊道:“彰祭文!印玺!”
羽泽捧着卷册,先到二爷身边,二爷取出他的名章,沾了些朱砂,第一个盖在祭文上,羽泽又捧着祭文顺着方向走了一圈,每位长老都在祭文上盖了印,最后再由二爷盖上霍家的家印,印玺这步,就成了。
二爷从羽泽手中接过卷册,双手捧着走到供位前,奉到供案上。二爷回到座位之后,张掌事继续道:“供果!”
霍沄洺走近,从羽泽手中接过供盏,跪在供位前,高举手中的供盏,行跪拜礼。
“进香!”
霍沄洺点了香奉上之后,又是一次跪拜大礼。
这些规矩仪式,张掌事已经给他讲了好几遍,他虽然已经熟记,但现下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是听着张叔和羽泽的指挥。
“听言!”
霍沄洺回到堂中央,一位朝枚老人站起身,霍沄洺立马跪下来。老人开口说:“如今,我家二郎也终于妻儿环绕,这一儿一女,凑个好字,霍家小儿郎,沄洺听言,过往沄也洺也漂泊无根,今日祭祖上香,往后便是霍家当正的儿郎,日后行事,要将家训搁在心间,为人必当正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入世考功也好,领兵上阵也罢,需光宗耀祖,传扬门楣,不可鲁莽桀骜,玩世不恭,不学无术,不可不孝,不可无德,不可忘善,不可失礼,谨记!勿忘!”
“后辈铭感五内,生死不忘!”
霍沄洺行的礼,是前几日夫人特意找人指点过的。
“赐霍家牌!”
二爷上前,将一块木制家牌赐给他,亲手替他系在腰带上。黑色的木牌上面用银白色刻着“霍氏子弟。”是二爷亲手制的,下面的璎珞是夫人的手艺,中间串着一块小小的青琳,这一小块,便是价值连城。
“赐剑!”
霍家的绝学便是剑道,因此赐剑也是仪式中最重要的一步。霍沄洺一撩衣襟跪在二爷身前,双手高举,二爷接过羽泽递过来的剑,放到他手中,说:“之前算师父借你的,日后这把凰鸣剑便只听令于你,身为剑客,需人剑合一,人在,剑在。”
霍沄洺接过凰鸣剑,重重握在手中,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显出些许力量,数年前师父赠剑的时候,也有这一句:“人在,剑在。”但今天,他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责任。
收了佩剑,便要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展示一套剑法,霍沄洺这一个多月,都一直再研究这套剑法,是二爷特意为他创的。
他退到场地中央,手握凰鸣抱拳一礼,示意开始。
左手拇指一推,右手顺势拔出佩剑,长剑擦着剑鞘而出,一阵嗡鸣声,右腿向后一撤,手中长剑舞起来竟似羽毛般毫无重量,他的手腕翻动着,长剑立马在空中凭空划出花朵样,霍沄洺旋身腾空,整个人达到异于常人的高度,他手中长剑振臂而出,朝着祠堂院中角落里一片竹林击去,剑气瞬间斩断一根竹子的枝叶,霍沄洺落在地上,左手的剑鞘沿着长剑的轨道滑去,剑鞘击中长剑,“锵”得一声,剑鞘先回,凰鸣剑当下被击得转了方向,朝着霍沄洺回来,同时,他右手亮出一枚朝华,看似漫不经意地甩了出去,却击中刚才长剑斩断的枝叶,钉在地上。
这时候,霍沄洺又一次腾空,先握住剑鞘,后一伸手便牢牢握住凰鸣的剑柄,长剑入鞘的同时,他也落在地上。
这一套剑招,不过瞬时。
这套剑法,他练了几千遍,从一开始剑鞘一出根本追不上长剑,到后来击中长剑之后不能控制距离,有一次特别危险,长剑回来的时候偏了几分,他腾空的高度并未到达长剑击回来的高度,若不是二爷拉了他一把,长剑就冲着他脑袋去了。
今日这一遍,也许是在高度紧张的情绪下,是最完美的一次。
二爷暗自喊了一声“好!”周围的叔伯们,也都不禁感叹道:二爷悉心教导的儿郎,还真是不辱天剑后人的名号。底下的众人,无不压抑住自己想赞一声好的想法,面上却都装作波澜不惊。
张掌事留给叔伯们几霎平复一下,才接着往下:“加冠!”
二爷将一顶玉质小冠束在霍沄洺发髻上,并赐字“安舟”。
都说父辈赐字,是对孩子的一种期许,希望他有一个好的品格,他一直以为师父对他的要求是成才。之前听靳佩哲说,干爹给他起的字是“骞臣”,是希望他为自己谋一个远大前程,又不想他风光太盛,只做个纯臣就好。
这一场加冠礼,二爷当着霍家前辈的面,公然表明了他对于这个儿徒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管是朝华还是凰鸣,都是得了二爷真传。
张掌事高喊:“礼成!”
典礼结束,叔伯们出了祠堂移步花亭用宴,且这些人,都认为自己在霍家有当家作主的本事,互相看不上,同在一张桌上,面上做出一副和气美满的样子,指不定忖度着谁的坏话呢。照二爷的意思,典礼结束就各回各家好了,夫人不干,非说不留宴不礼貌,也不差这一顿饭,别叫人家出了霍家二爷的门庭,回过头却说霍家家主礼仪不周全,往二爷身上泼脏水。
二爷懒得跟他们虚伪地推杯换盏,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带着霍沄洺回星岚阁了。
出了祠堂,羽泽在身后跟霍沄洺说:“少爷,你今天那套招数,舞得真好看,凰鸣飞回来的时候,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二爷带他练剑的时候,从来都是去习武堂,所以这是羽泽第一次看见霍沄洺这招,惊了一跳,又暗暗在心里对自家少爷的佩服崇拜多了十分。
“我刚才施招的时候,脑子什么都没想,没想到今天做的特别顺。”
二爷听见霍沄洺这句,回过头来说:“就是要你心无旁骛,眼手心都顺着你的剑,才能施展开来。”
“是!”
霍沄洺笑着朝二爷说,二爷点点头表示赞许,今日真是风光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