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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霍沄洺惯例早起,他瞥了一眼身边睡着的林婉笙,林婉笙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口,好像生怕她一睁眼,发现昨晚上的种种只是一场梦。
因,这样类似的梦,她这两年来常有。
绮梦,最容易令人动容,因美好的梦境,是给善良的人一个平意的机会,用梦打造一个虚幻的场景,编织心中所想所念,在梦里,平时得不到拥有不了的人或事物,便可以随着自身的想法,尽情想象,尽力满足。
霍沄洺轻轻搭上林婉笙的手腕,想把自己解救出来,林婉笙骤然睁开眼睛,二人贴的近,霍沄洺俊美的脸部线条完全暴露在林婉笙的视线下。
那双狐眼,竟能生的这般含情,那唇,竟能这般勾人,那人,竟能生的这般好看。
林婉笙轻声问道:“去哪儿?”
“吵醒你了吗?时辰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霍沄洺每天起床的时候嗓音都低得很,略有些沙哑。
“几时了?”林婉笙翻了个身,瞧不见外面天大明。
“五更一刻。”
“你有事吗?干嘛起这么早?”
“在军营五更要起来听训,习惯了。”霍沄洺替她提了提被子,说,“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练功,不会吵你。”
霍沄洺翻身起来,林婉笙从背后做起来,一把抱住他,头贴在他的背上,蹭了蹭,说到:“你今天有安排吗?没有的话,陪我去还愿吧,顺便,你还答应陪我逛逛的。”
霍沄洺轻轻拍了两下林婉笙的手,说到:“本来说今天要请慕长庚吃个饭,但是昨晚上忘了告诉他,那就推了他,陪你吧。”
林婉笙得到肯定,自是乐得不行,松了手重新躺下。
霍沄洺掀开床帐,便看到地上那一对香囊。
它们,好似心死了一般,零落在地板上,穗子绕成一团,再无光鲜亮丽。
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并未伸手捡起来。
他换上短打,提上凰鸣,到院子里去,迎着五更天,空气最好的时辰,后立一退步,便开始练剑。
只是多年在颐蛮军营里留下的习惯,颐蛮一行,他真真切切想让自己变得再强一点,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不到半个时辰,羽泽也起了床,瞧见他在院子里练剑,便没有打扰,去给他忙活早饭了。
霍沄洺跟林婉笙只是带了羽泽福桔一起去万安寺,套了一辆马车,霍沄洺跟羽泽化身两个马车夫,轿子里坐着林婉笙跟福桔。
今日的林婉笙,和往常有说不出的不一样。
福桔瞧着林婉笙面上光耀的笑,也跟着开心不已。
马车到了万安寺门口停下来,福桔扶着林婉笙下来,霍沄洺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啊?洺哥哥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霍沄洺抬头看了眼万安寺的牌匾,摇了摇头,说到:“如今手上沾了血,往后入不得僧门,恐污了天坛惊地,扰了菩萨清修,我便在这等你吧。”
“嗯,好。”
林婉笙去万安寺,供奉了不少香火,此来还愿,有二,一是愿佛门庇佑,国军凯旋,他的夫君可以平安归来。二则是愿菩萨保佑,此番夫君归位,也该予她有夫妻之实了。
如今,她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自然是要多赠香火钱,才能让佛门看到诚意,下次还会保佑她。
毕竟,她现在是嘉荣小王爷的王妃了,以后嘉荣王出兵的事情该是家常便饭,她这个夫人,只有祈福保佑他平安。
外面马车上,羽泽看见林婉笙走远了,几次抬头看向霍沄洺,想开口却没说话,又低下头去。
第四次的时候,霍沄洺开口说:“有话说话,你别扭什么?”
羽泽吞吞吐吐:“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再说也行。”
“干嘛回去说,现在就说。”霍沄洺现在的脾气,难捉摸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气。
“现在人太多,我怕你打我,回去再打,不会丢人。”
霍沄洺回来之后,好像多了个逗羽泽的爱好:“说吧,我可以忍着回去再打。”
“你床帐上......的香囊......今早上掉了。”羽泽小心翼翼察觉着霍沄洺的脸色。
“哦。”霍沄洺冷淡地回应更让羽泽心里没了底。
“我保证!你不在家的这些时候,我每天都给那对儿香囊擦灰,少夫人几次想换一对儿,我都拦着她没让换,不知道昨晚上怎么就掉了,我早上看见的时候,它上面的扣子断了,好像......丢了,就......接不上了。”
霍沄洺立马说:“这倒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坏了就扔了呗,以后我床帐上就别挂什么香囊了,你也别去寻别的了,我闻着头疼。”
他这个反应,羽泽还真是没想到,他今早上拾起来香囊的时候,紧张的手都颤抖着,他以为少爷知道这香囊掉了,定会怪自己没照顾好,要大发雷霆的。
因为,清云轩自从林婉笙住进来之后,很多关于箫祁韵的痕迹都被抹了去,只是这一对早已经没有了味道的香囊,是很多年前,她送给霍沄洺的。
如果,将她所有的痕迹都替换成另一个女人的,那,该有谁还能记得,曾经这里还有过属于她的爱意。
“哦,那我回去就扔了。”羽泽想换个话题,便问到,“少爷,昨晚上,您跟少夫人欢快了没?”
“你不是听了半宿吗?”霍沄洺瞥了他一眼。
“我没有!您......您怎么知道?”
“你隐蔽得也太差了,我在颐蛮的时候,怕半夜有人潜进营寨来抹了我们脖子,练出来的呗,周身有没有喘气儿的,当然能知道。”
霍沄洺轻笑了下,羽泽看得出来他没生气。
“我没听见什么!但是我早上去回了爷和夫人,他们可高兴呢。”
“我这趟回来,感觉师父像老了不少,对孩童的的态度,一点也不像他平常那样板着个脸,反倒多了些慈祥和耐心,总之和我小时候的记忆,是截然不同的。”
羽泽说到:“爷今年也四十又五了,虽说是正值壮年,但确实和往年不太一样了,自从小姐大了些,您不知道,爷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恨不得把小姐系在身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去,巴不得上朝都带着小姐呢。”
看霍沄洺笑了,羽泽又说到:“我觉得,爷是骄傲的,把你这个天剑后人教导出来了,二十出头就封了嘉荣王,一举拿下颐蛮大战,叫咱们霍家的剑道又好好风光了一阵,爷自然是乐的,咱们少爷前几年吃的苦,也都不作数了!”
“颐蛮这仗我也就是万千奔命中的一员,兵卒粮草都充沛,军师有谋略,主帅有布局,我这个空有王爷名头的小将,算不得什么,只管跟着国军的大旗,挥剑就是了。”
霍沄洺说完,羽泽眼睛里又显出他对霍沄洺的崇拜,好像从小到现在,他眼睛里只有霍沄洺一个人,容不下别人。
羽泽凑过来,说:“少爷最近左右也是无事,不如也教教我,我曾经也是会些功夫的,就是太久不练了,生疏了,现在手上只有端茶水和拿扫帚的本事了,少爷教教我,下次您出兵去,我就能陪您一起去了。”
霍沄洺说:“当初师父买你回来,不是专门找人调教过你的武功嘛?那时候说是为了让你保护我用的,你学的不也还行吗?”
“嗯,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挺上心的,以为能做少爷的贴身侍卫,出门能提刀剑挡你身前的那种,后来不知道被少爷虐了多少次,哪里需要我挡在你身前,我学的那点皮毛,连少爷的小手指都比不上,也就放弃了,早不知道把学的东西都丢到哪儿去了,少爷重新教教我,这样的话,上了战场,我还能帮你挡挡刀剑。”
羽泽将心里话说的一本正经,霍沄洺却还真没在意,他开玩笑地说:“就你?刀剑来了你第一个先跑,哪里还想得起来你少爷我在哪儿?”
霍沄洺说罢,伸手搭在羽泽背上,拍了两拍,“你呀,以后就老实在家等我捷报就是了,别去战场上给我做累赘了。”
这话说的,羽泽听罢红了眼圈。
林婉笙跟福桔敬罢香火,便出来了,羽泽正好看见,摆手招呼的时候,顺手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泪。
“洺哥哥,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林婉笙缓步走到霍沄洺身前站定,问了一句。
“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我刚回来,不熟路。”霍沄洺替她放下阶梯,并伸手搭了她一下。
林婉笙没说话,福桔倒是开口说了:“少爷不熟路,我家小姐更是不熟了,这两年,除了靳家少爷和少夫人邀我家小姐出去逛,小姐也是鲜少出门子的,说是小郎君不在家,为人娘子的便更是要恪守妇德,少见外人。”
霍沄洺当然听得出来福桔言语中替她家小姐道出的不满,便对着林婉笙说:“这些年,委屈你了,但是这样的委屈以后怕不会少,你嫁了一个注定要替君上奔命的人,日后我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我师父的位置,越是高位,便越是要将军令王命视作天高,我师娘也是这样过来的,不然,哪里有简单的荣华来呢?我也知道独守空房有很多要忍受的东西,但你要习惯,这就是将军夫人的生活。满京里随便一家武官,都是一样的。”
坐回到车里,林婉笙跟福桔说:“刚才放肆了,做什么跟洺哥哥抱怨,叫他以为我是个怨妇呢,男主外女主内本就是古往今来的道理,嫁了将才,便是聚少离多的日子,我早就知道,若是不愿,又何必嫁,你说这样的话,他不但不会因此在家陪我,反而觉得是我不懂事,女子以夫君为天,可他的生活里,我只占少数,天下苍生,人间万民,国事苍茫,军状战况,才是他作为国之将才,嘉荣小王该考虑的。”
福桔听见自己主子这番话,顷刻间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哦,我知道了小姐,以后不说了。”
“还有你这个称呼,无人的时候你叫几句小姐我不在乎,左右只有我们二人,但这番洺哥哥回来了,总归是要改一改才好。”
林婉笙看见福桔耷拉着头,好一番愧疚之意的时候,也便觉得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又拉起福桔的手,搁在自己的腿上,说到:“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道理总是要明白的,也过了恃宠而骄的年龄了。”
福桔拉着主子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霍沄洺先是带着林婉笙去了香料铺子,给她补了香脂的空。
林婉笙选了自己喜欢的香味,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小盒子递到霍沄洺鼻尖下,问到:“洺哥哥,你闻,这个味道,是不是跟绕梁也有相似之处?”
“嗯,你喜欢就好。”
“那我可以继续叫它绕梁吗?把他当成洺哥哥送我的绕梁一样。”林婉笙的眼神中满是期待,霍沄洺当然不舍得拒绝,便点头应下。
回了霍府清云轩,霍沄洺一进阅室便看见桌案上摆着那对香囊,他不动声色将这对香囊放进了他的宝贝箱子里,羽泽问起来,只回了一句:“扔了。”
世人皆以为他在颐蛮战中成长,将俗世搁浅,忘却。
却没人知道,他只是将那些过往封存,用他自己的方式回忆,铭记。
用世人希望的眼光,做世人希望的事。
大家都知道,嘉荣小王爷应该是如何,没人在意,霍沄洺该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