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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赶在新年前,给羽泽和晓葵牵了红绳,筹办了他们俩人的月老礼,这有情有义的一双人,终于也算是修成正果,得了天地之祭。
除了晚上歇在一处,其他的并无差别。
今年的除夕夜,比往年更热闹,但在街头巷尾的热闹繁庆中,却有几分来路不明的不安分。
人们大多相信物极必反,不觉在这样极为喜庆的日子里,窦生心慌。
但,这并不影响灯火通明的内安天子城。
今年的霍宅,也比往年热闹许多,不但一家子整整齐齐,还多了周峙淮这个又懂事儿又会说话的开心果。
一早上换上喜庆的红袄子,一家子都在期待着夜幕降临,仿佛只有皓月升空的时候,许下对明年的期许,才能实现。
沅谧吵着霍沄洺带她出去玩,霍沄洺拧不过他,就只好抱着她出去。
冬日不常见阳光,角楼也罩在烟霾中,空气里的尘沙看不见,却叫人觉得不干净,纵然各处都是雪,雪最是纯净,但也似乎掩不住阴霾的雾都之气。
高亭角楼下面是一片黄草,黄草上跳走着两只喜鹊,死一般沉寂的氛围里,仿佛只有这喜鹊是活物,但同样提不起生机来。
霍沄洺照例带着沅谧去买了糖,回家的路上路过槿菽斋旁边的胡同,那里有一片鲜红。
鲜红中,卧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
小狗的腿,还在挣扎。
它的眼神中是对这个社会的眷恋,对生命的不舍,还有,对鬼蜮的恐惧。
但,它挣扎了两下,就停止了。
安静的睡在鲜红中。
霍沄洺第一时间将沅谧抱起来,换了方向,替她挡住骇人的场面。
在这大吉之日,瞧见这种场景,没人会觉得是什么吉兆。
这,诚然绝非吉兆。
霍沄洺抱着沅谧快步走回家,心里仍然是不知为何的发慌,竟像是预知到即将发生什么似的,却又说不清到底会发生什么。
直到傍晚,江知酒跪倒在霍沄洺膝前的时候,他慌了一下午的心,终于是定下来了。
松了口气。
“爷,尹少夫人手里握着利器,属下们实不敢拦,夫人若是伤了自个儿,咱们没办法跟尹家交代啊。”门口的守卫跟着江知酒跑进来,向二爷汇报到。
“嗯,你回去当差吧,只一点记住了,别乱说话就是,门口瞧见了的,也都给我管好了嘴,我若知道事情从谁嘴里流了出去,拿你来问。”
二爷看见江知酒跑进来的时候,也是狠狠的惊了一惊,第一眼看向了身后的林婉笙。
林婉笙直勾勾盯着闯进来的江知酒,神色也是变了又变。
夫人先一步喝退了院子里的下人,又叫晓葵几人把孩子们带走。
因正是晚膳时辰,所幸院子里没有外人。
“沄洺,求你救救我弟弟,他要被人给杀了啊,只有你能救他了,你救救他吧......”江知酒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跪在地上,用力扯着霍沄洺的衣角。
这样子,简直和她攀上尹家之后与霍沄洺几次见面时候的绝情高冷判若两人。
霍沄洺呆愣在原地,竟说不出话来,也没想是不是应该将她先扶起来。
林婉笙上前扶了江知酒起来:“尹家姐姐先坐,有什么话好好说,我家郎君能做的,我定让他尽心帮你。”
江知酒抬头瞧着林婉笙如今的做派,这屋里里里外外,原是自己最不配让他做什么的。
“沄洺,你说话啊,你不愿意帮我救弟弟嘛,你我那时好歹也是有......”江知酒瞥了一眼身旁的林婉笙,轻咬了咬唇,噤了声。
夫人的眼神变得凌冽起来,江知酒自顾楚楚可怜,是不曾注意到的。
她面上晶莹剔透的泪花停在面上,好像她故意控制住似的。
哦,这该是她在漳福楼里学的本事。
霍沄洺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什么事儿,你慢慢说。”
江知酒见霍沄洺松了口,又继续,她一副绝望的神色轻摇了摇头:“来不及慢慢说,他就要死了的,沄洺,你救救他,我求你了。”
说完,她身子一软,轻飘飘地又跪了下去,成为尹家少夫人之后,江知酒用几年时间将自己的身段尊严养了起来,为着箫庐凇的事情,她所有的尊严都可以放下,那是她除了惊琛之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这一次,霍沄洺没忍住,他一把将江知酒扶起来,他的语气温柔且有力。
他贴着江知酒的耳朵,轻声说:“你放心,有我在,庐凇不会有事,你也先冷静,听话。”
夫人瞧见林婉笙的面色不太对劲,上前说到:“这院子里人多口杂,不妨有事进屋里慢慢说吧。”
回屋的路上,夫人就找借口将林婉笙劝回了清云轩去。
这事儿,是箫庐凇的事情,一个多月了,要不是赶上君上大发慈悲下令不见血腥,只怕现在都不给江知酒来求救的机会。
江知酒将一封手信递给霍沄洺,看了之后大概了解了其中的事情。
箫庐凇如今人在北郊军营里扣着,北郊离中心地界远,君上基本不太过问那边的事情,军营原是由贾昭大人的次子贾桓守着,如今贾桓提了官衔入了朝,就把北郊交给一个武试新秀,这人名叫刘惜中,今年武试才拔上来的官位,已年近四十了。
箫庐凇信上说的不清不楚,只说什么偷将令符,被抓回来什么的。
“沄洺,我弟弟我知道的,他从小胆子小,爹爹阿娘走了之后,他自己一个人被送去充军,这么多年来都谨小慎微,他不可能去偷主将的东西啊,沄洺,这一定有人攀诬他的。”
“这也说不准,你们姐弟俩之前为了筹谋,什么事儿没做过。”夫人轻呵一声,说到。
“夫人,将军夫人,我自知不配前来求救的,但是我弟弟您见过的啊,我们家的前前后后您也都清楚,我弟弟他也算是您瞧着长大的了吧,您救救他,他不能死啊。”江知酒突然站起身来,扑跪到夫人膝前,扯着调子说到。
“尹娘子,你如今正儿八百是尹家少爷的小娘子,是江老板的后人,箫庐凇他姓箫的,你一口一个弟弟,不知是何意?”
“师娘,那都是唬外人的瞎话了,您信什么呢?咱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就别纠结那些无用的了?”霍沄洺拦着话说。
夫人轻拍桌子站起身来,眼神凌冽,语气也加了好几分威严:“心知肚明?她如何从箫祁韵变成江知酒的,我可一点儿都不明。我明的,是她如何将你伤的千疮百孔,将你一片真心搁在地上用力揉搓顷刻转身便走,我明的,是那几年你跟失了魂一样都是为了谁!”夫人甩了下手中绢帕,“如今有事儿倒是想起你了,怎么着,你如今堂堂嘉荣王,竟是她箫祁韵的侍奴不成。”
夫人说完这番义愤填膺的话,快步走了出去。
倒是惊了屋里人。
夫人走出去之后,二爷瞧了瞧,也站起身来,瞥了一眼霍沄洺,说到:“尹娘子已是有夫之妇,有什么事,也该求助于夫家,我们家与娘子,是没什么关系的。娘子实不该求到我们头上来,如今夜深,除夕大夜,就不留宿小娘子了。”
说完话,二爷也是一甩衣摆,走出门去了。
江知酒瞧见二爷和夫人都是这态度,自觉救弟弟无望,一时间又忍不住眼泪。
可偏偏,霍沄洺就是瞧不得她落泪。
现下屋里没人,霍沄洺在心里纠结了两瞬,仅仅两瞬,他两步冲过去将江知酒扶到怀里。
“祁韵,没事,我明日就带你一起去北郊军营,问问什么情况。我知道,若是尹凡祐那个浪荡能处理好这事,你今日也不会拼了命来见我,我帮你,放心吧,庐凇不会有事儿的,他不过是个小兵卒,纵是北郊原来的主将小贾大人,也得要卖我个薄面的。”
“真的?沄洺,你,你不怨我?你真的愿意救我弟弟吗?”
霍沄洺轻笑了下,摇了摇头:“我这辈子能为你做些微薄的事儿,就心满意足,怎么会舍得怨你呢?”
“沄洺,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才来求你的......”江知酒有些束手无措地摇了摇头,霍沄洺仿佛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许是她自知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实有些过分,她紧紧握住霍沄洺这最后一根草,不愿放手。
“是不是尹凡祐那个王八蛋欺负了你?”
“他......他......我怀惊琛的时候,祐郎在虹廊买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回来做妾,如今日日醉在那几个的温柔乡里,我如今,是府里上下的笑话罢了。庐凇出了事儿,我也去求了祐郎,他说自己不插手武官的事情,对军营更是一无所知,不愿为了我搭上人情,更不愿跟罪臣之后有瓜葛,怕惹了麻烦......”
这样的回答,其实霍沄洺早就料到了,尹凡祐那种浪荡惯了的,又怎会为了一个人浪子回头,一心向内的。
“我一会儿派人送你回去,明日一早我便去接你,咱们去北郊军营。你不必急,上元节之前,君上都不准见血腥开杀戒的,我定帮你处理好这事,救下庐凇来。”
“我不,我不回去,你今晚送我回去,明早去接的就是一具尸首了。我不回去。”江知酒猛然抓住霍沄洺的臂。
“啧,不许乱说话。”霍沄洺顺势揽过江知酒,把她的头轻贴在自己的胸前,缓声说,“你不愿回去就不回去,我恨不得你这辈子都不回去,我这房屋百间,如何就差你一张床榻了。”
霍沄洺不想惊动下人,便先带着江知酒回了清云轩,吩咐羽泽亲自去收拾屋子给江知酒住一晚。
她今晚歇在了澜橘室的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