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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一曲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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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霍沄洺跟林婉笙便回了清云轩,

    “过几日师娘要去庙里进香,你带着些银钱,替我为他供盏佛灯,也叫僧徒替他超度一番,好助他早些过了奈何桥,与他爹娘相见,不枉我与他曾有缘分了。”

    “嗯,你别太过介怀,生前事身后事咱们都管了,于他也算仁至义尽,倒也不必强求他留在这毫无牵挂的人间。”林婉笙给霍沄洺递上一盏新茶,说到。

    霍沄洺坐在椅子上,面上松下来,眼神中怀着伤感和可惜。

    “我知道,最近几年啊,我见的生死多了些,这自己选择赴死的是我根本干预不了的结果,只是我想起年少的时候,我们一行人瞧了不少山水美景,也见了许多人性百态的事儿,可惜他,也可惜那时候的我们。”

    林婉笙蹲在霍沄洺身前,将手搭在霍沄洺的手上,霍沄洺立马拉她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身子还没好全,坐下说。”

    两个人的手始终没松开。

    “洺哥哥,你只记得那时候你们共游山水,却忘了我也曾出现在你的年少时分里吗?人人都有过往,年岁不也是叠着这些遗憾而增长的吗?”林婉笙轻歪头看着霍沄洺,温柔地说到。

    “若说你憾没能跟祁韵姐姐长相厮守一辈子,我憾的却是没能在祁韵姐姐出现之前与你定下婚约,若是你先识得我,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霍沄洺看着她微笑的面容,眼角眉梢中带着疲倦,不知为何,虽有脂粉遮面,却仍是没能盖住那些许沧桑。

    霍沄洺抬手拂了拂林婉笙鬓角垂下的一缕青丝:“我猜到了,你什么都知道。”

    “洺哥哥见她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星星,见我的时候,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林婉笙依旧是缓声说。

    “我曾听人说过,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欢喜,我们没成婚之前,每每瞧见你跟祁韵姐姐在一起舒服欢愉的样子,我都替你开心,成婚之后,你虽没与她见过几面,单就除夕夜里,你见她闯进来的时候,隔着几人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你的心在为她跳动,纵然你对我再好,你也从未说过喜欢我,好似我的存在你只能被迫接受。”

    霍沄洺没有打断林婉笙的话。

    “可你这次去见她之前,羽泽跟我说了,是去跟她好好说一声告辞,彻底从她的生活里离开,夫君,往前的日子我不再恼你了,我也权当什么都没有过,她不过是你单纯年少的回忆,往后,我们好好的,我给你生个小少爷,再生个小郡主,好吗?”

    林婉笙浅浅的一句好吗,彻底将她的心意暴露无遗,她这一辈子的心愿,不过是得一顺心郎,两厢欢愉,千岁常禧。

    如今,她的愿望,也该实现了。

    说完话,霍沄洺便一直坐着发呆,林婉笙知道他还在为箫庐凇的死心情不好,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夜已暮,林婉笙已经换了衣裳上榻了,她见霍沄洺还是情绪不高,突然心生一计,光着脚下床,快步去抱来她的琴。

    “夫君,我左右是睡不着,想弹琴给你听。”林婉笙坐在琴前面,她素手一拂琴面,正迎天下皆安。

    “你想弹,我便听。”霍沄洺听到她唤,走到她的琴前,端坐在地上。

    古琴的声音旷远清冷,角徵的调子悠然古老,很有静心之效。林婉笙修长的手指翻舞在七弦之上。

    左手看上去只是简单的摩擦,却是七弦琴能奏出绝美音律的秘诀。

    这便能解释,为何同样是七弦琴,有人能弹出一段绝响,有的人,却一辈子都琢磨不透这琴的秘密。

    “朝也欢欢,暮也欢欢,如是勿忘,山野皆安。晖之湘湘,窦儒宜彰,疆驻胡杨,妾与君常。城边烟雨城中阳,青花一树落满房,星辰霜落月明漾,玉沙轻叹顾南光。”

    林婉笙悠然的声音伴着舒缓的节奏缓缓念出几句曲词,好一曲动人的闺词。

    曲子于几个轻泛音渐终,林婉笙的手再一次拂过琴面,微震的琴弦似乎得到主人的表扬,安静下来。

    “什么曲子,这般好听。”霍沄洺捋了捋琴头垂下的青竹色长流苏。

    古琴之美,三分在穗,且有“才子香红佳人绿”的说法,林婉笙的这把琴,看流苏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是我自己作的曲子,没取名,弹来安心罢了。”林婉笙轻言。

    霍沄洺想起来,她在漳福楼做了好几年的琴娘,又是漳福楼名手之一,记得她擅筝技,却也没见过她弹起曲子来是什么样子。

    林婉笙站起身走到霍沄洺身边跪坐下,问道:“夫君,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心里舒服一点?”

    霍沄洺轻笑一下,点了点头:“曲子好听,词也填的极好,我虽诗书不通,可也能觉出一番意境来,若是换个通晓词意的,定能与你畅谈论道一番。”

    “我才不要换个通晓词意的人,他虽能与我畅谈,却不能跟你一样,对我心生爱意,我此生便要跟你这个不通诗书的人纠缠到底,赖也赖不掉了。”

    林婉笙说前半句的时候扭过头去,嘟着嘴撒娇,说后半句的时候突然撑起身子靠近霍沄洺,小声说到,面上洋溢着甜甜的笑。

    林婉笙笑起来,比街上甜品铺子里加了双份糖浆的糖水更甜。

    霍沄洺揽过林婉笙,助她倚在自己肩膀上,搂着她说道:“你我成婚也几年光景了,我竟不知你琴弹得这样好,到底是我这个夫君渎职,往后好好补偿你。”

    “我家小王爷,乃是天下最好的。”林婉笙张开双臂松松环住霍沄洺的脖子,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她轻声说到,却字字真挚,这么多年,她对霍沄洺的爱半分不减。

    霍沄洺看了看她,突然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林婉笙身材生的标致,抱起来跟片羽毛似的,胸腰的线条明显,臂上的纱制衣裳垂下,露出她白嫩的皮肤。

    霍沄洺几步走到床边放下林婉笙,蹲下身子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微微带了些力气,拍了拍她沾灰的足底。

    足心微痒,激得林婉笙面红起来,林婉笙的脚踝握在霍沄洺纤长的手指中不满一环,脚掌与他的手差不多大,且极白如雪,隐隐可见足骨,又丰满的极其匀称,肥一寸瘦一寸都不合适。

    霍沄洺也被她这一双玉足吸引了,原来古人说:足美人美。是真的。

    霍沄洺想起来那年太后家宴,江知酒脚踝上的那条传出空响的赤金铃铛链,映得她脚踝细白如牛乳。

    可眼前人的双足,却比她更白一分。

    霍沄洺摸着林婉笙的脚,触手生凉,他皱了皱眉:“极寒天,你就算急着弹琴给我听,也该穿上鞋才是,如今足底冰冰凉,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林婉笙有些害羞,缩回了脚,藏进了被子里,说到:“屋内炭火烧得旺,不觉着凉,我每每入冬,手脚总是要冰凉一阵,小叶郎中已经给我熬了补气血的药,慢慢调理会好的。”

    见林婉笙不以为意的样子,霍沄洺眼神凌冽起来,坐到他身边,从被子里抓过她双足藏在自己怀里,替她暖着。

    霍沄洺轻轻在她小腿上掐了一下,语气平添了几分凶狠:“小王妃,你若是再这般赤脚而行,屋外正好雪地寒凉,本王就罚你在院子里站一夜。”

    林婉笙“嘶”了一声,红着脸答了个“哦。”

    双足被他捂在手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过后便熄了灯。

    次日一早,霍沄洺趁林婉笙还没起,早早便御马而行,羽泽紧紧的跟在身后。

    霍沄洺一直没吩咐行动,只叫他跟着,羽泽便问道:“少爷,您要去哪儿啊?”

    “漳福楼。”霍沄洺只顾着赶路,回头说了一句,声音被凤吹散,到羽泽耳朵里只是很小声的一句了。

    春朝镇,漳福楼,

    一样的门,一样的人去叩门。

    里面的人探出头来,是个生面孔。

    “请问您哪位?来此做甚?”这个开门的小徒弟还算懂礼貌。

    “嘉荣王。”羽泽上前高声说到,颇有自报家门的意味。

    听了霍沄洺的名号,小徒弟也许并不识得什么嘉荣王,却也只得开了半扇门,侧身请霍沄洺进来,说到:“王爷先请进,我这便去通传班主。”

    他引霍沄洺到厅内找了个位子坐下。

    “劳烦你了。”霍沄洺微一点头。

    霍沄洺在这里等姬苓的时候,立马有人给端上来茶水。

    “呦呦呦,嘉荣小王爷,今日如何贵步临贱地,来我这戏楼子玩耍了?”这么多年,姬苓看上去依旧是面容不改。

    他的身姿依旧娇态万千,唯一的变化许就是指甲比从前滋养的更加好,更加的晶莹透亮,修长纤纤。

    霍沄洺闻声站起身来,朝姬苓一拱手:“晚辈霍沄洺,见过姬班主。”

    “哎呦,可别,如今我可是听说嘉荣王战功赫赫,风光万里,我一个卑贱的戏子,如何担得起你这一礼。”

    姬苓嘴上说着极低贱的话,可站的笔直,脖子向上拔着,腰不曾弯下半寸,乃是极高贵的仪态。

    他素来说话便是这样拿腔拿调,霍沄洺早就知道。

    姬苓上前轻轻拉住霍沄洺的手臂:“走,厅里他们练功,酸臭得很,屋里说话吧。”

    进了屋,姬苓一抬手,让屋里洒扫的学徒都退了下去,才跟霍沄洺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这次你师父又要我收留谁家的?”

    “没,班主误会了。”霍沄洺才说完,姬苓一下子拉住霍沄洺的手,眼睛盯住霍沄洺的脸:“左不会是你师父要把你送我吧?你如今年岁大了,不如童子功来得扎实,但你身体底子好,稍加训练便可登台。”

    霍沄洺无语的笑了笑,把手从姬苓手里撤了出来:“您想多了,这番我来,是想问问您,我见漳福楼的琴娘们足踝上皆有一赤金铃铛链,那铃铛的空响旷远清零,又不吵,并非市面上的凡品,便特来求班主饶一对给我。”

    “你说那铃铛链啊......”姬苓许是见霍沄洺不是二爷送来学艺的,遗憾的很,刚才的惊喜神色一闪而过,换了一幅毫不在意的冷面孔。

    “那是给我家琴娘做足链的贱玩意儿,为了跟别家区别一下,晦气的很,你要它来做什么?”

    霍沄洺又说到:“给我家娘子也做一条足链,我只要铃铛,定不会做成跟你家琴娘一样的款式,只是喜欢那铃铛的声音而已。”

    姬苓犹豫了几瞬:“行吧,瞧你长得好看,那就施舍给你一对儿,一会儿跟我去取吧。”

    “多谢班主啦!”霍沄洺笑着说。

    姬苓问:“对了,从我这走的那个丫头,如今怎样了?小白眼狼似的,一入官家深似海,满脑子都装着荣华富贵,倒是都不知道常来个信儿。”

    “晚辈不知。”霍沄洺低下头,轻声说到。

    “你不知?你们不常联系吗?当初你可是月月往我送银钱给她,那银子我都替你家爷心疼呢,当初你们俩......”

    “班主!”霍沄洺打断他的话,“我确实不知。”

    姬苓微笑了笑:“好吧好吧,瞧你,逗你两句都要生气。”

    他顿了顿,继续说到:“你不知啊,我可是知道,她攀了高枝儿,嫁了尹家的大少爷,如今抬了正经娘子,还有个男娃娃。这日子,不知风光成什么样子,不过,这不就是她想要的日子吗?如今也算是成全了自个儿,倒是你,一片真心喂了狗。”

    霍沄洺语气平淡:“班主未知全貌,做何这样对一个姑娘家品头论足,漳福楼唱遍人间故事,班主一双慧眼看事情也比我这俗人通透些,自然更明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说法,言语上便不好对人多加诟病。”

    姬苓上下打量了一下霍沄洺,突然轻嗬一声:“行了,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不懂规矩,倒得了咱们小王爷的教诲呢。”

    “走吧,随我去取铃铛。”

    姬苓面上的笑,更有深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