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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疏云淡的夜晚,静谧而又纯净,月色下氤氲的景致,让我心中一片空明。我听得见昭华宫灯火通明处传来的摔打声和呵斥声,怀璧心惊胆战的守在我身旁,我却只是淡淡地,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只在顷刻间,魏廷溪就倒了!三代传承,一脉相继,天昱第一豪门贵邸,却在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便轰然倒下。皇上的御座前,摆满了累累奏章,魏相之罪竟是罄竹难书。我只是听得只字片语,便已然可以想象到朝堂上的剑拔弩张。
灏希的日子应该更加艰辛,我心疼他的处境,却无法改变什么!姨母的情绪也日渐失控起来,不知道是哪份奏章中,隐约提到了十年前父母阵亡的那场大战,其中有一份情报泄露的调查报告引起了皇上的重视,我不想去问什么,但是我知道那些被大哥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早晚会一件件、一条条的摆在皇上的面前。
“小姐!小姐!”
我唬了一跳,回首去望,却是小德子冲了进来。
“怎么了?”我隐约猜到原因,却不愿意去想。
“皇上来昭华宫了,一进门就摔了杯子,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小德子仓皇的跪在地上,他是姨母指派给我的下人,自然会心忧旧主。
我站在门口,看着昭华宫的方向,一丝酸楚由心底升起,一寸寸的延伸到我的四肢百骸,心里如同下了一场苍茫的大雪,无休无止的清冷忧伤……
此刻,姨母宫中的太监、宫女跪了一整个院子,就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吴运铎,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寝宫外面。我略迟疑了一下,终归是挑帘进去。
我站在外间,透过珠帘,清晰的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凌泽云站在姨母的榻前,而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却跪在他的脚下,在她的脚边散落着一道奏章。即便是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她仍然穿着一袭皇后专有的正红色宫装,脊背挺直,头发纹丝不乱,只是面容略显苍白。
“皇后,你告诉朕,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凌泽云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克制的隐忍。
姨母的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辩解:“皇上,皇上!臣妾冤枉!”
“冤枉?!”凌泽云脸色暗沉,逼视着姨母:“证据就摆在面前,你竟然还想抵赖!”
“这!”姨母支支吾吾,即便是面前铁证如山,可是她如何敢认,若是认了,不止是自身难保,即便是灏希也会受到牵连,近在咫尺的帝位说不定就付诸东流,这让她如何甘心,她紧咬贝齿,继续辩解:“这必是有人密谋害我,故意设下的局,还望皇上明查!”
“皇后啊!皇后!”凌泽云怒极反笑:“这等时刻你竟然还在嘴硬,这些证据都是十年前留下的,人证物证俱全,还有魏廷溪的口供在此,我且问你,这些如何造假?!又如何能造的了假?!”
随着厚厚的口供砸在自己身上,姨母的身形微微一晃,跪立的身子再也无法挺直,半跪半趴的倒在地上。
“回答朕!”看到姨母的表情,皇上已经明白了其中究竟,毕竟前因后果奏章上早已一一陈明,而且,涉及到皇后与丞相,里面一条条内容全部有翔实的证据。
“快说!不要让我对你丧失最后一点耐心!你应该清楚,即便是你不承认,就凭这些证据你也无法抵赖!”见她只是支吾不语,他一把抓住姨母的胳膊,用力一扯,她的衣衫浮动,就像一只巨大的蝴蝶,翩然一动,然后颓然倒下。
疼痛沿着手腕传到了姨母的心里,这一瞬,她终于明白二十年的陪伴,她还是走不到他的心里,她的人生终究是被那个女人的阴影所笼罩,永世不能翻身,那最后浇筑的内心防线瞬间土崩瓦解:“皇上,你只知道怪罪臣妾,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凌泽云不住地冷笑“你私通敌国、暗联外臣、诛杀至亲,导致我天昱痛失名将、丧权辱国,你竟然说是因为朕?!你是不是疯了?!”
“是!我是疯了!”姨母痛哭流涕“即便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
“朕逼你?!”凌泽云冷冷地看着姨母,眸子中全是恨意“朕给你了天下最尊贵的身份,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竟然还敢说是朕逼你?!”
“皇后?”姨母冷冷地笑着,笑意凄凉“在你的心里,真的当我是皇后吗?即便是我坐上这个皇后的位子,你的心里却还是只有那个女人,臣妾这么多年悉心陪伴,不敢有一丝一毫地疏漏,可是,几十年的付出竟然还是抵不过那个女人,皇上,这么多年,你把臣妾放在哪里,放在哪里!”
“那个女人?“皇上的声音一扬,怒火再次喷薄而出:“那个女人是你的亲姐姐!”他的声音里带着痛惜,即便是我一个局外人,即便是从未见过母亲,即便是没有目睹那段情感,心都跟着隐隐作痛。
“亲姐姐?亲姐姐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贼,一个窃取我所有一切的贼!”姨母歇斯底里地大喊,仿佛这些淤积在内心数十年的东西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她只是庶出的女儿,可是自小她事事比我强,我不管怎么努力,总是及不上她一个不经意的笑,我恨她,自小就恨她!”
她双臂支撑着不停颤抖的身体,头低垂着,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眸里都是诡异的血丝:“我以为只要出嫁,只要离开这个家,我就可以彻底的远离她,再也不会有人拿她和我比较,上苍保佑,我终于遇到你,你可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的欢喜。那个时候你还不是皇上,因为哥哥的缘故,你常常到我们府上,从第一眼见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生的良人,那时候我总是很快乐,我知道在你登基的那一天,就是我嫁给你的日子。”一刻的释放后,反而回归平静,姨母沉浸在回忆中,狰狞的面孔竟变得平静,略显苍白的脸色也透出了红润“直到那一天,我看到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和你一起走到我眼前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再不是我的!我永远不能忘记你看着她的眼神,永远不能忘记!那是你从未流露出的神情,那一刻我便知道,只要那个女人不死,你就永远不能回到我的身边。”
“然后你就设计杀了她”皇上一把掐住她细长的脖颈,那柔美的曲线泛着惨白色的光芒,仿若再稍稍用力,就会立刻折断“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亲姐姐又如何?!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她!你究竟知不知道她抢了我多少东西!”她突然疯狂的笑起来,声音凄厉难听。
一丝怒意滑过他的面孔,他深深蹙眉,“清宁从未留情于我,否则我又怎会放手?!我那时候已经有了玉娥,为何你却偏偏针对清宁?”
“冯玉娥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呢,她虽为你生了两个儿子,可是你的心何曾在她身上,你的心早已被慕清宁那个贱女人夺走了!你早已没有心!没有心!”姨母歇斯底里地喊道。
“那你就杀了她?!”凌泽云觉得浑身的力气仿若被抽走一般,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凌泽云甚至开始害怕,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是害怕亲耳听到。
“是,我杀了她,我没有一日不想杀了她,自你我成亲以来,我便知道,我只是一个摆设,只是凤座上的一个装饰品,你的心里早已没有了我的位置,我只能杀掉她,我只能杀掉她!只有她死了你才会回到我的身边!”
“你是怎么杀的她?!”凌泽云的身子微微颤抖,他用力扶着榻上的桌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怎么杀她?!她嫁给苏景熙以后,就跟他去镇守边关,我原以为只要她离开,你终于可以忘掉她,只要我好好爱你,你总会爱上我,可是,你的眼里从没有我的影子,即便你来我宫里,我也知道你看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那一张和我有几分相似的脸,我恨她!无时不刻的恨她!直到有一日,我和魏相相见。魏廷溪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我让他帮我除掉慕清宁,他虽然有些犹豫,可是那几年,苏景熙一直抓着他克扣军粮的事大做文章,于是,他便想出这个主意,一石二鸟,既除了自己的祸患也为我去了心头大患。”姨母斜睨着皇上,脸上满是不甘心的疯狂“果然魏廷溪很快就带回了慕清宁死去的消息,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里是多么的欢喜,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人能够影响到你的感情,再没有人能够取代我!”慕清月癫狂的大笑,如同夜幕里凄厉的夜枭号叫。
“啪!”的一声脆响登时响起,凌泽云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姨母的脸上,他看着癫狂的姨母,阴沉的眸子里透着悔恨和悲伤,他努力的支撑着早已破败不堪的身体,缓了许久,方才稳住心神,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皇后,那昔日高高在上的女子,如今却状如疯癫。
“你既然喜欢这里,就永远待在这里吧!守着这座宫殿做你梦寐以求的皇后吧!”片刻后,凌泽云勉强站直身体,再无任何心力纠缠下去,扶着门框勉强说道。
“皇上,你不能走,你不能走!”见凌泽云要离去,姨母疯狂的扑了过来,死死地抱着凌泽云的双腿“你不能走,你不要走,皇上,我是真心爱你的,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呀!”
“爱?!”凌泽云回首看向他,一字一句在齿缝中吐出“你也配提爱?!”
“皇上!”或许是终于死心,又或许是终于清醒,这一刻,姨母紧紧地抱着凌泽云,仓惶地抬眸望他:“皇上,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都是臣妾一时糊涂!灏希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都是臣妾做的,皇上您不要迁怒灏希!”
“哼!”凌泽云冷冷开口:“有你这样的母后,能养出什么样的好儿子?!”
“皇上!”姨母顾不得满脸泪涕“皇上,灏希年少,从不知晓这段过往。”她看着凌泽云冷漠的眸子,终归是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再则,他毕竟是我们慕家的骨血,我们慕家一门为天昱尽忠,只留下这么一支血脉,他不止是我的儿子,还是慕清宁的侄儿,你即便恨我,总要留下我们慕家的血脉!”
“这时候你记得清宁是你的姐姐了?”凌泽云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惜“为什么你杀她的时候记不起她和你血脉同心。”说完,他狠狠的将姨母踢开“来人,把皇后拖下去,即日起,皇后身体抱恙,没有旨意不得外出!朕不会杀了你,朕要留着你,既然你穷其一生向往的就是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那就让这冰冷的宫殿给你陪葬吧!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看着朕怎么给清宁报仇吧!”
帘子终于被掀开,我终于看见暴怒的凌泽云和癫狂的慕清月,我看着这个美丽且疯狂的女子,目光悲凉且怜悯。我再也没有丝毫的气力躲避或者请安,我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任泪水不停的下滑,然后在皇上的惊呼声中缓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