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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十日天中戏·尘民不聊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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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种千年的折磨。

    笼外覆着重重封印阵,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它什么都不知道。

    它选择接受现在,并非逆来顺受,若是换作其他人被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笼子,肯定早就崩溃了。

    但它不是。

    他睚眦必报,憎恨与不甘的种子已经深深地扎根在心中。

    像竹子开始生长时,长着纤细的叶芽,却扎下深根,汲取生长所需的一切。

    它现在正处于蓄势待发的阶段,等待着,等待着思过时间的结束。

    等待着冲破四笼的那刻,

    等待着那芽疯狂生长的时刻,

    期盼着,也渴望着,变得枝繁叶茂,风声飒飒。

    继而衍生成林扩大领地,占领所有的空间,填充上一切的空缺。

    他在这囚笼之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不知多少年的时光。

    这是个长久的折磨性惩罚。

    任何生灵在此都会被这孤独包围,在不知一切的情况下,将所有的自信、狂躁、骄傲,甚至是希望、绝望,一点点土崩瓦解。

    让这些由精神堆砌起来的宫殿完全分解,连断壁残垣都未留下分毫,直接让它们从心中消声匿迹,抹去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它被这种孤寂包围,浸没在无尽的沉静之中,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但摸着自己的咽喉,依旧在震动,他并非失聪,而是听不见如何声音。

    可如今莫说失聪了,即便是五感尽失也是毫无察觉。

    无奈的笑笑,突然之间生出了一种可悲的凄恻与惆怅,在不知不觉中竟生出消极而颓废的心态。

    或许是在笼中待久了,对发生的一切司空见惯,思维变得迟钝,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那一片漆黑的、无音无光、无景的地方里,只有时不时的轻微震动才会让他感觉到:

    自己才是活着的。

    笼中无日月,也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自不知现是何年。

    只能记睡一觉就是一天,但又不知这一觉是为多久。便干脆记成无论多久,只要是一觉就算是过了一天了。

    最初的彻骨恨意,被这种昏昏噩噩的日子渐渐地冲淡了。

    在某个时刻,他突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恨?

    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时光打磨,消去了带着恨与怒的棱角。

    像一块石头,渐渐被流水磨去棱角,变得圆润光滑。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寂寥无人的生活,每天在“苏醒”与“沉睡”之间转换,脾气也开始变得喜怒无常。

    一觉完了,迎接自己的只有一如即往的寂静与黑暗,难免心生不满。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停止了生长的种子又开始行动了,它吞噬着自己积蓄了多年的平和,悄悄地将原有的一切逆转。

    他知道对与否,可心里却是不受控制地向另一方面想。

    是放下过去迎接新生活,还是回溯曾经了断往事呢?

    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也没有选择其中一个猜想,作为答案,而是就此放下,重新回忆起过往的种种。

    那个时候他才可悲的发现:过去的种种,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是犯了错误,被关到这里受罚。

    等等……

    早已淡忘的记忆,如野火焚过的草地,再次破土而出。

    终于,他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刻骨铭心的仇恨深埋于心,榨取他余下来的所有,化作自己的养料,彻底吞噬了他。

    血肉被吸得一点不剩,依附在这副骨架上,陷入休眠状态,期待着打开牢笼的时刻。

    他撑不住了。

    没有等到笼子打开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果然是撑不住。”

    “不过这样也好,还挺方便的,用不着我自己动手了。”

    依附在骨头里的,终于等到了离开的时候,被一片广阔接纳,与此融为一体。

    后背的黑色羽翼纹身和手臂上的环臂赤龙纹都渐渐消失,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存在过。

    “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一片淹没在夜色中的密影轻轻摇曳着,映入眼帘的,是婆娑的竹影。在晚风中发出了“飒飒”的声响,和着淡淡的草香,在空气里弥漫。

    这是个宁和的夜,有着似安神的香,令心里莫名地平静如水,散去了那阵烦躁不安。

    她很喜欢半夜到这里来散步。

    这是梅茵川西北面的地区,是一片广阔的竹林,烛溪在这里偶然发现了一处竹院。

    竹篱笆、竹墙、竹顶、竹制桌椅,除了地板、门、床榻和架柜是木制之外,其余的都是竹制的。

    院子里很干净,天井里的一个花盆下压着一封发黄的书信。

    大意是竹院的主人待不及要好的朋友应邀而来了,因为家道中落,又逢人暗算,只能举家搬迁回故乡。若是有人能在分别多年之后再归此处,请不用得我等云云。

    不过看样子,八成也没实现。

    竹院的人,估计也是远走他乡,未有归日了。

    竹林幽寂,繁密的细叶笼罩了漫天星辰,只漏下几缕浅浅淡淡的星光,碎碎地散在地上。

    芳草萋萋,点缀着几点晶莹剔透的白露,让人忍不住按下了想涉足的心。

    一片鹅黄轻轻的飘过,在林中忽闪忽现,她颇感诧异。竹林之大,并非一时半刻便可走出去的,偶然闯入的孩子会在不经意间迷路,那个时候都是手机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可是这个时候又有谁会进入竹林呢?

    她悄悄地跟了上去,发现那是个年轻的少女,杏黄色裙上绣着细碎的腊梅,长发扎成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斜斜地散在胸前,丝带在夜风中飘舞。

    浅眉忧目,粉唇轻抿,普普通通的面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就是一层薄薄的面纱,遮住了那半张脸,看不出那原本的样子。

    轻飘飘飘地步入了竹林深处,寻得了那竹院,少女在夜风中静立了许久,终是放了那下想去叩响红木门的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还是没来。对不起,当年的事情,我也没料到。”

    “所以,我等了那么多年,结果你想对我讲的,难道就只有这些了吗?!”

    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她猛然向头,一个白影映入眼帘,

    那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白衣飘飘,外罩绣着精致花纹的浅粉色长衫。

    这是个家境富裕的孩子。

    黄衣女子,也是个年轻的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可脸上的忧伤却让她更加憔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

    她慌忙地摆着手,说道:“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入轮回?!”

    “…………“

    “说啊!!!为什么?!”

    似是坠入冰窖,黄衣少女突然哑无言,欲言又止。

    对方冷笑一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黄衣少女。

    半晌,黄衣少女才轻轻的吐出来一句话:

    “对不起。”

    “晚了!!!”

    对方的脸色彻彻底底的变得冷起来,不留一丝感情地挥袖而去。

    良久,黄衣少女才从静默无言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悄悄地随风而去了。

    “唉——小孩子的事情就是麻烦。”

    “不过,那个“小孩子”,倒是很有意思呢。”

    “算了算了,托人办事,还是要有点诚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