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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下的很大很大。
紫灰色暮穹间闪过几道白色裂纹,惊雷轰鸣与电光乍现,最终被磅礴的,倾泻而下的银河晕染成一片瞬间的浪花,又融入朦胧的潮水中。
一架黑色的钢琴,上面黑白分明的琴键一上一下,奏出乐曲。
一个女孩站在敞开的落地窗前,水汽和凉风对她扑面而来。
小女孩的头发盘起来,戴着绢丝做成的花朵头饰,穿着深紫色的小礼服,上面点缀着绢丝制作成的花朵,定住的流波中是闪烁的星辰。
右脚退至左脚后面,让左脚跟抵在右脚中间,高高举起双手,在填满了整个房间的风里翩翩起舞。
一个稚嫩的童声,伴随着钢琴的乐曲声,化为流淌着美妙旋律的潺潺细流。
“昨天回不去,
雨会一直下。
[停顿]
今天又悄悄走,
太阳即将消失。
[停顿]
明天永远到不来,
未来是一片黑夜。
[music]……”
房子里所有灯都关掉了,明明是紧闭的门窗,却一直能听见非常大的风雨声,仿佛面对着这空中奔涌的浪潮。
一个青年人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衫,上面有两颗大小不一的黑色星星,带着一圈圈灰色的环。
他抱着一只黑灰色毛的猫,缩在一张沙发椅上,把大半张脸都埋进了那只猫背上的毛里,只露出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似乎能在晦暗的房间里闪闪发亮。
那只猫睡得很香,青年人把它放在沙发椅上,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房间。踏着大理石瓷砖的阶梯,手上摸着滑溜溜的不锈钢扶手,赤裸的脚掌终于触及到了冷冰冰的地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趴在猫爬架上的几只猫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又像没事一样转过头,百般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耳朵抖了抖,他们才不管这么多呢,小猫咪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情。
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逗弄着猫爬架下方兴奋的同类。
哗啦啦的雨声是最好的催眠曲,和那双抚过它们全身上下的手一样,总能让它们变得昏昏欲睡。
“大雨还在哗啦啦,
野花在风中摇曳,
花瓣在雨中狼狈。
[停顿]
无家可归的小鸟,
湿透的翅膀垂下,
唱起最后一首歌。
[停顿]
迷路的小女孩啊,
流下的泪水变成雨,
大海淹没孤独的灵魂。
[停顿]
处于黑暗中的希望啊,
盛开的花朵终会凋零,
绝望的嘶吼成为悲鸣。
[music]……”
青年人低着头,嗅着空气中的湿润,行走在一片晦暗不明间。绕过藏在阴影里的障碍物,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双黑色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之中看清楚所有东西,湿湿的空气有点凉,风把耳畔的碎发拨开,舔抵上他的耳朵。
无声无息的脚步停下了,他低垂着头,停驻在并未完全关上的大门前。门缝里漏出来了一片破涛汹涌,如同面临惊涛骇浪,气流与苦涩的海水绞在一起,对他展开劈头盖脸的攻击。
每一个小小的气泡里都储存着小刺一样的寒气,寒气深入骨髓,跟随着波流的幽灵围绕在身边,耳边窃窃私语,仿佛蛊惑人心的咒语。
“找不到方向的孩子啊,
不要彷徨也不要害怕,
这就是你所要面对的。
[停顿]
温暖梦境是虚无缥缈,
华美之下是脆弱不堪,
不敢面对赤裸裸现实。
[停顿]
幽灵应该待在阴影里,
怪物永远不能触碰光,
泥沼的深处遍布绝望。
[停顿]
踏着荆棘行走在长夜,
漫漫寂静将斗志消磨,
黑夜里面没有那曙光。
[music]……”
他推开了门。
那架黑色的钢琴正在自己演奏乐曲,盛开着淡色花簇被点点星烁围绕,浓浓的黑色细烟缭于那舞动的身影间。
稚嫩的童声渐渐颤抖,房间里奔涌不息的暗色波流变得激烈起来,掠过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将桌子上的书页翻得“哗哗”响,额前过长的碎发遮挡了视线。
句句颤音不成调子,是杜鹃声声啼血的哀鸣,是遭受业火焚身不断挣扎的恶鬼,是行走在绝望长寂里麻木的灵魂。
地狱焦盛开于业火焚身的恶鬼灰烬里,麻木的灵魂堕入寂静深渊,化身新生降临人间。
阴暗渐渐染上血色,那些漂浮在波流间的幽灵发出最后的悲嚎,被浪绞成消散的灰烬。浪漫的血色蝴蝶振翅飞舞,似四散的花瓣,蝴蝶啃噬着空中的灰烬,聚成灼目的漩涡。
音乐的节奏渐渐快起来,也逐渐沉重起来,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一呼一吸变成虚假的喘息,“咚……咚……咚……”是心脏跳动的频率。
蝴蝶栖息在他头顶、肩膀、指甲,落于耳尖、额角、唇上,像烙印了一个轻轻的吻,暖暖的,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像亲吻了一具枯骨。
他如是想到。
“白翼天使,黑角恶魔,
无法分担的痛苦,
割舍另一半灵魂。
[停顿]
与你一样的样貌,
仿佛你还在身边,
无声哭诉着哀求。
[停顿]
从来不会放弃爱,
很抱歉我要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
[停顿]
苦海间沉沉浮浮,
傲然执意的旅人,
后悔踏上路途吗。
[music]……”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好,阳光灿烂,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风,非常适合小孩子们嬉戏打闹。
可老侍女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微微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在软垫上步履蹒跚的婴儿,咬紧牙关。
陪同在六公主身边的三位殿下对小妹妹学会走路感到十分惊奇,纷纷拿着她喜欢的东西,想把她引诱到自己身边来。
“吱呀——”
是开门的声音。
老侍女猛然回过头去,推门而入的是基塞查巴,他身后跟着瑞杰奈。
老侍女急忙致礼:“国王陛下,菲特李尔大人。”
<注:菲特李尔是瑞杰奈的姓。无论是在皇宫里,还是在瑞杰奈自己的家里,只要是在阿赫迪帝国境内,对瑞杰奈的称呼都是他的姓,只有皇室成员才能直接称呼他的名。>
基塞查巴对老侍女点点头,然后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欢笑着的几个孩子。
倒是他身后跟着的瑞杰奈先一步反应了过来,他走到老侍女身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件事是早上醒过来就发生的还是刚刚发生的?”
“菲特李尔大人,是刚刚发生的。”
老侍女知道瑞杰奈一直都在看着她,她撑着巨大的压力也不敢把头抬起来。
静默了许久,瑞杰奈才再次开口:“做得很不错,要继续好好照顾六公主。”
“这是自然。”
她把腰直起来,但还是不敢抬起头来看瑞杰奈,所幸瑞杰奈也没有为难她,反而挥挥手:“你先出去吧,国王陛下要享受亲子时光了。”
戈林蒂次正在给这个贪吃的小不点喂奶。她总是喜欢把奶瓶抬得高高的,戈林蒂次怕她呛着,每隔一小段时间就把奶瓶压下来一会,好让她喘口气。
基塞查巴大踏步的走上前,奇亚欧和安里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抓着他的裤脚不放,兴奋的说道:“父亲你快看啊,妹妹她会走路了!”
安里试探性的拽了拽基塞查巴垂下来的手,问道:“妹妹长得好快,我们还是小宝宝的时候也有像妹妹那样长得这么快吗?”
基塞查巴终于把注意力分给了他们一点:“当然没有了,那个时候你们还在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妹妹可比你们长得快多了。”
安里昂起头,再次发问:“那我们大概是什么时候学会走路的?”
基塞查巴再次注视着那其乐融融的一大一小,说道:“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女孩子心思细腻,奇亚欧发现基塞查巴的眼神根本不在他们身上,而是一直在戈林蒂次那里,准确来说,是戈林蒂次怀里:那个“咕咚咕咚”灌自己奶粉的小不点身上。
奇亚欧抬起头,脆生生的叫了一句:“父亲?”
基塞查巴松开了牵着他们两个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他迈的步子很大,还是小孩子的安里和奇亚欧根本跟不上他。
他背对着他们两个,停在戈林蒂次面前半蹲着,他发现了父亲的到来,高兴的说着妹妹到自己怀里来吃奶的事情。
不过当他与基塞查巴的眼睛对视时,上扬的嘴角就渐渐塌下来了。
原因无他,是他的眼神。
基塞查巴的目光太过于灼热了,仿佛正在注视着一株珍稀植物的开花。
不过戈林蒂次更愿意说成是“一颗耀眼的,正在冉冉升起的星星”。
“呀呀!”
小不点停顿下来的时候一转头,发现了正在注视着自己的基塞查巴,她对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也是一愣,接着伸出双手,抱住了放弃大半瓶奶,转而向自己走过来的小不点。
现在的基塞查巴,视线中心就是这个出生不到一个星期的小婴儿。他颤抖着双手,尽力平静下来,把这个软绵绵、肉乎乎的小肉团子稳稳当当的抱在自己双臂间。
“咯咯咯咯……”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居然就这样对着基塞查巴笑了出来。
奇亚欧跟着安里一起,站在基塞查巴身后的不远处,这个好不容易让他们觉得靠近了一点点的高大身影,再一次与他们渐行渐远。
为什么?
“父亲”这个词带来的应该是亲切感,而不是冷冰冰的字符,更不会感到距离与疏远。
安里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父亲……”
基塞查巴注视着这个小婴儿,灼热的眼神开始迷离,思绪渐渐远飘,竟然流露出源源不断的悲痛。
“陛下!”
要不是房间的大门是一层大理石做成的,恐怕瑞杰奈就不是推门而入,而是破门而入了。
四个孩子被瑞杰奈这一举动吓了一大跳,被基塞查巴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受到的惊吓最严重,甜甜的笑容瞬间收起来,肉嘟嘟的小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
女孩子的第六感有时候是非常准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