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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之处,皆为伸手不见五指。无论如何进退、拐弯,都是一成不变的漆黑。
或许是自己看不到罢,或许这里真的是个可怕的幻梦之地。
她走不出这片墨色大地。
“这里可是你最熟悉的地方啊,怎么连在这个地方都会迷路?”
她回过头,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头上生着黑色利角,发丝编成松散的麻花,垂在胸前。
穿灰色内衫,披墨色外袍,袍子上盛开着朵朵胜雪的雲华。领口、袖口、袍摆都有银色花纹边,耳下垂着花纹精致的银饰,颈上戴着个刻着繁杂花纹的镂空银项圈。
腕上戴着几只银铃,在这片寂静里叮叮当当作响,穿的是佩银环的黑高底鞋。
小男孩脸色白得可怕,近乎于大病初愈的苍白,凹陷的眼窝带着一圈淡淡的灰色,唇色也是黯淡的灰色。
他的脸上化着极浓的妆。浓浓的墨色在两只眼睛上晕开,衍到脸颊上,细细地在颧骨上描出了一朵雪白散菊。
小男孩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拖拽着一个装满石头的生锈水桶在地上摩擦。面对这样一个人,君卿本应该感到无感,而选择放弃交流,直接走开的。
可是她挪不动脚步。
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着君卿靠近,似是罂粟花一般,明知会引诱人犯罪,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种急切地想要接近的冲动。
他很危险。
“说实话,虽然你比他看起来顺眼的多,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更好一点。”
她点着自己的嘴唇,说道:“他啊,人倒是乖巧听话,偶尔有点小脾气,有时候连只猫都比他聪明。”
小男孩:我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他灰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漂浮在半空中,围绕着君卿缓缓飞行:“我们本来就不是同样的,一个心智不全的傻瓜,怎么能跟我相比呢?当然要另当别论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奥西达……”
君卿对他所说的话置之不理,她在可视范围内四周走动,她知道这里有一个结界,但是还是可以听见微弱的虫鸣声,由此可见,这个结界的质量不怎么样。
所幸的是,只是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和让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黑了而已,君卿实际上还是这树林里的。
她给自己找了块比较平坦的石头,用袖子里收着的小手帕垫着,小心翼翼的坐下。
几乎全过程都处于被无视状态的奥西达终于忍不住了,脸上的那抹淡淡的笑容也有了一丝扭曲的迹象:“那么请问这位小姐,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法兰图朵。很多人都这样叫我,当然了,你最好是直接叫我“小姐”。我并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直呼我的这个名字,还是叫“小姐”好一点。”
“还有,”她歪了歪头,眼眉间带了一丝笑意:“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折腾,你不就是想要利用我来帮你重新打造一个身体吗?我可以答应你,尼萨克先生。”
奥西达的表情已经不仅仅是“扭曲”了,君卿当然知道那种表情叫什么,是惊愕。
奥西达无奈的笑笑,叹息着说道:“这可真是令我满意的草率决定啊,你的选择是我所听到最想要的结果。”
她站起身来,双手交握在一起,置于小腹处,淡然的说道:“哪里的话,作为父亲生前的挚友,尼萨克先生也算是法兰图朵的长辈了。法兰图朵先前有许多对先生的不尊敬,还请尼萨克先生见谅。”
在她三岁的时候,基塞查巴就安排好了一切,带着自己悄悄离开了阿赫迪帝国,四处奔波。
她被基塞查巴带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奥西达。准确来说,第一个见到的父亲的朋友:一个依靠蛊惑过路旅人为食的老恶魔,他的名字叫:尼萨克·奥西达。
“你那个时候还在学走路,话都说得含含糊糊,要不是身上那股独属于番狄格勒的气味,我这老眼昏花的老家伙还真认不出来你是他的幼崽。嘿嘿,老家伙当时还以为你是他带过来的见面礼。”
能够隐藏在人群之中,将自己的血脉与人类通婚而繁衍下去的那些恶魔,都是用一手好本事的。
只有相互为同一种类的才能认出对方来。
无论是东方鬼怪,还是西方恶魔,它们认出对方靠的不是肉体(虽然肉体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而是灵魂。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小村子,奥西达一般就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埋伏着,等到旅人走入自己设置好的结界里,他就准备开餐了。
不过他也毕竟是老了,奥西达从番狄格勒和坎基零出现一直活到现在,早就年老体衰了。
现代化的许多东西他都无法使用,一旦出现在公安系统里,或者被好奇心爆棚的人类盯上,那他就别想这么容易吃到人了。
诸多不方便令他渐渐变得深居简出,能吃到的人也越来越少,现在连维持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小结界都很勉强。
奥西达凑近了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挥挥手,说道:“好了,我这个老家伙就只剩下这点东西了,看在你是基塞查巴的幼崽的份上,就不要你给我制作新的身体了。”
反正这个老家伙也活不了多久。
奥西达撤销掉了结界,走进路边的草丛里,她目送着奥西达离开,恭恭敬敬的大声说道:“不,法兰图朵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还请尼萨克先生等待上一段时间。”
奥西达早就不见踪影了。
君卿咬着嘴唇,离开了这条小路,她展开翅膀,尽力升上高空。番狄格勒还在的时候,手下有着数以万计的契约奴隶,而尼萨克·奥西达就是其中的一个。
契约奴隶不能违反主人的决定,只能服从命令与听从指挥,除非主人选择自行解除契约,否则违反者将承受的,是灰飞烟灭的命运。
给撇撇嘴,撩起自己头上一撮柔顺的秀发,说道:
“那是当然的,急着回去做什么?不多待会吗?至少,也要看看如何装扮自己的精神世界。”
对方果不其然地翻了个眼,说道:
“那还是给我用的吗?!
当然是任你操控了!!!
费尽心思,却作他人嫁衣,有什么用?!
赶紧放我回去,继续进行我的事,才刚刚开始给猫撸毛呢,没摸两下就被打断了,扫兴!”
“反正你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存在了,还愁见不到我吗?套路,都是套路。”
临走前,她留下了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自然是心知肚明。
而且,共为一体的,怎么会不知对方的所思所想的呢?这合作,还是头一次如此顺利。顺利到,有些不自然了。当然了,这也只是对方自己的想法,君卿自己的为人,她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
迎着东升旭日的初曦,她起了床,一番吩咐后便搭车出门了。没错,就是搭车,和她挤在同一个身体里的各次人格极其不满,好好的专车接送不要,偏生要光顾老旧公交车。
对此,她给出的理由是:这么做环保。
行,原来这也不是主人格,是某个次人格在使用这具身体。幸好,早上的公交车司机: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倒是“挺有趣”的。
尽管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乘客,他还是像邻里交谈一样,热情似火地切叨絮絮着,讲着些为人处事的方法。说好听点,就是流水似的教导;说难听点,就是只喋喋不休的老母鸡,咯咯咯咯地,叫个没完没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君卿给那老头塞了五十块钱,说了一句:“安静。”
就次再也没有听见那老头子的声音了。
现在的君卿,打心眼里感激发明了货币的那位,她可不想一个早上都待在学生时代,听着得和冻干鸡似的老头,用他那多方混合型方言,乱码似的讲个没完没了。那样绝不于呀呀学语的小婴儿,在与外星人交流,简直是鱼同鸟讲,不仅听不懂,还特么地烦!
终于到站了。
她放下玩了一个早上的手机,跳下车,斜着眼看着那座能当出坟墓的站台。实在是没忍住,顺手拍了张照片,再把发朋友圈的冲动摁下去,在站台处四周看。
终于,让她发现了一条被荒草丛掩盖的碎石路。而且,不得不说的是:那碎石还很硌脚,君卿那一路都在心疼自己的鞋子。
“拒绝!”
再次更换人格的君卿,表情严肃地说道:
“你真要我那么做的话,就算是投身入黑洞,都比这样好。所以,恕我直言:我拒绝!”
“哎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咬咬牙,忍忍不就过去了?试一试吧。”不知第几的人格,在心灵空间内直接上手,立刻就给了对方一个耳光。
“你管这个叫小节?!
明明是件大事!!!
比火星撞地球的事都大!!!
必须要有第二条路!!!
我是绝不可能从这里走过去的!!!”
一直在凉快的地方待着的各位次人格,吃着空想出的西瓜,一边啃,一边说道:
“她可是遇上麻烦了。”
“可不是嘛,碰上第二人格了。”
“对啊,还是不知死活的。”
“竟然想让她走那里,成心寻骂呢?!”
“现在已经是狗血淋头了。”
“她好像又换人格了,这次是哪个?”
一个声音在吃瓜群众之间响起,她们都听见了那个人格的声着,转头望去。确实了,骂人的,已经不是那头戴银冠的黑裙小公主了。
“我就说,她是做不出自毁形象的事的,泼妇骂街什么的,才有她做得出来。”
“好像从我从出生的那一天起,这具身体就没那么热闹过了吧,现在真真是热闹。”
“你是忘记了咱们中间有个抑郁症吗?有她在,就只能看着外界的热闹了。”
被点到名的那位,悄悄地把低着头低得更低了,存在感,又下降了一个档次。
“行了行了,换条路就行了吧,不就钻个地道么,用得着唠叨这么久吗?”
“又换回小公主了。”
“你也知道那是个废弃了四位数的地道!!!
里面的空气有多浑浊?!
里面有多少病菌?!
什么时候消过毒?!
地道里有多脏?!
你!知!道!吗?!
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因为CO2含量过多,走几步路就窒息而死了?!”
对方默默地把气到扭曲的脸拔回去,表示:
其实你的重点就是自己有严重洁癖,而不想走万年无修的地道罢了。
就这么点小事,都要讲半天,到底是谁麻烦?
终于,君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因为,是真的还有另外一条路的。
“后院左边约十步左右有口水井,抹布在灶台上,门口有水桶。您自便吧,我就不打扰了。”
“她”也是个聪明的,在君卿一进门的那一刻,就给她指明了清洁工具的方向。然后,就跑进次人格群里,建立起新型的“友好”关系。
“我记得好像不止你们,余下的次人格哪里去了?”
“都给地叫出去搭把手了。”
“嗯?”
“她”化作一个没有脸的黑色影子,隐匿在房梁上,往下一看。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衣女生,正有序地开始清洁房间,把没用的东西分类,放入木柜子里,过会分批处理。
泼水扫灰、拖地、整理,都是有序进行的。
“哎哟,这间破房子的东西还真不少。藏在房梁上的那个,给我下来!看看哪些有用的,就给我留下,没用的,你看看要怎么处理?”
房间里,君卿对着满屋子的瓶瓶罐罐喊道。
“都别动————这些东西留的时间越长,就越有价值。噢,对了,有骷髅标志的房间别进去,今晚再进去吧。那个时候才是最合适的。”
在隐蔽的石屋后,是一片漫天的紫红色花海。
点点碎墨的蕊上,布着微微的黄色,宽大的花瓣,在阳光下,散发出迷幻的光芒。
似是在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境,引人走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