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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来了。我记忆中特别美好的夏天。短裤或者短裙,连衣裙或者连体衣,吊带或者背心,无论怎么穿都好看。青春,想来真是奢侈的东西。
在那个时候,我已决定去西南一个省的边远农村支教——在一个小学当一个月的志愿者。那段时间忙着在学生会组织和统计地震后的募捐,看到了很多真实的新闻,内心很着急地想要做点什么。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想一面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一面为人生增添一份经历。
贾洋没有时间做这些。他刚考了托福,之前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来找我了。这阵子又是考试周,我们都忙于上自习。他说KC大学的图书馆早上7点就开始排队占座了,特别辛苦。我告诉他,我们这种二本学院其实很多本地走读生,每天去自习的人没有很多啦。于是周末他拉上了他的同学李天翰一起来我们学校自习。
贾洋说,李天翰强烈要求我们俩不要打扰他学习。我们俩很得意地笑了,李天翰只好跟着不好意思地也笑了。他没有贾洋那么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但是毫无疑问属于眉目清秀的好看的类型。我把可欣用来占位的书包拿出来放到一边,让他坐下。
贾洋偷偷地说,小天是单身哦。我会意了,提起书包,我们俩就去了旁边一张桌子。
吃饭的时候,贾洋听说我已经报名去支教,大为诧异。
“要去多久啊?”
“一个月吧。”
“这么久?是哪里?”他听说了具体地方以后,皱起了眉头。“感觉条件会差吧。”
“嗯,据说不能经常洗澡,然后住的环境也一般。”
“安全吗?”
“有辅导员带队。应该还可以吧。”
“几个人?男生女生?”
我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他顾虑重重,反复地跟我确认着出发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说是到7月会有通知。
贾洋一会儿说怕我妈担心我,一会儿又说自己舍不得让我去。
我撅起嘴巴,告诉他,我决定的事情不会变了。“除非……”
“除非什么?”贾洋直立起身体,急切地问。
“除非你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让我去喽。”我其实只是调皮一下。我想,贾洋可能希望我陪着他吧,毕竟我们这一整个学期,见到的次数并没有想象的多。但是有这么多可以做的事情,我想要积极一点。退一步说,我不在的话,难不成他就会变心吗?
“嗯……”贾洋陷入了思考。这倒令我有些不明白了。这时我们想起来李天翰和庄可欣还没有来吃饭。
我们走回图书馆寻找他俩,发现可欣趴在桌上睡着了,小天在一旁看书,他们俩的左右耳插着同一只耳机的L和R。小天看见我们,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们。我们就偷笑着去往另一边了。
贾洋学的是应用数学。当他开始学习的时候,我却不能静下心来学习,于是窝在一旁尽情地读小说。我又看起了楚留香、陆小凤一类的书。小的时候我们都很喜欢楚留香这样的角色,可是渐渐地,姬冰雁、胡铁花这样的角色,更让人觉得更有意思了。
我跟贾洋戏谑地说,张洁洁这样笑起来像弯弯的月亮的女生,又是圣女的角色,不正是我们方菱大人吗。贾洋不置可否地笑笑,又把耳机塞回耳朵里。他是不看这一类书籍的。
我偷看他的手,他的胳膊,他的肩膀,他的脖子和喉结,把自己想象成陆小凤这样阅人无数的人,因而眼神色气也无关紧要。恰恰撞上了贾洋不经意看向我的眼神。而后,我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装成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淡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原来,读小说是可以让人“成长”的。
我带着《陆小凤传奇》坐上了绿皮火车。卧铺虽然很辛苦,但是大家窝在一起打三国杀,也不过是忙乱中睡上了一大觉,一醒来便来到了景色迥异的西南边陲。这里的方言我们听不太懂,这里的市镇很是破败,尤其是我们坐上往乡间驶去的小巴,大家又热又累地挤在一起,连话也懒得多说了。一路上颠簸不停,有时甚至要给村民的卡车、牛车让路,要等上好半天。我倚在窗边紧紧地拎着我的背包,呆呆地看着路边广袤的山林和梯田。
新奇,我突然想起了《围城》里面他们一行人前往三闾大学的那段故事来。“今天的苦算吃完了,明天的苦还远得很。这一夜的身心安适是向不属今明两天的中立时间里的躲避。”真没办法像钱钟书那样满是挖苦又真实地形容这一路的汽车旅途。尤其是我们无论男女生,都拖着行李和箱子,在下车后还翻了一座小山,最后走进一个难以想象的建在山坡后面的学校。
顾不上好奇,我们都搬进一排低矮的校舍,在找着床和柜子之后,又纷纷确认着水壶、脸盆,询问和确认吃饭、洗澡、洗衣等等。一切都了解了以后,嗅着气味,将就着并鼓励着自己大着胆子,朝陌生的床上将自己解放,直到辅导员来召集我们开会,商量明天开始上课的事情。
短袖上衣,长裤,头发高高的扎在脑后,我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一样,给小学生讲起了课。他们并不像希望小学的明信片上一样都是那么黝黑的皮肤,深邃的眼睛,有的孩子皮肤也很白,头发微卷,长得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这么集中地对着这么多稚气的脸孔,他们让我很自然地嘴角上扬。教他们英语发音,给他们抄写很多卡片,把自己带来的文具送给他们。听他们叫我的英文名,叫成TeacherJessica,我感觉内心很充实,很透明。
和我同住的苏莹洁是中文系的,她给孩子们念诗的时候我常常在一旁听。当夏天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进这一排平房的教室里,孩子们大声朗读着“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时候,童稚整齐的声音在我的心里像盖房子一样,严严实实地填满了我的空洞。我们可以不洗澡,可以半夜睡不着,听着谁家的狗或者鸡在夜里叫起来,第二天黑着眼圈,在黑板上书写“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那天下午,孩子们去操场上锻炼,莹莹在教室给我讲“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我跟她打趣,好像在《红楼梦》里有看到用这句的典。她正取笑我呢,说是红楼梦里什么典没有啊。
这时,有个人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风一样穿行,来到我面前,热烈地说,“终于找到你了!”
我用两手捧着脸,眼睛睁得大大的,若是自比黛玉,初见宝玉也不过如此了: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