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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画面如闪电般从脑海中闪过,陈庚再次确认,他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老头,别说认识,他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拥有变态的记忆力,陈庚几乎能够做到过目不忘,可他的记忆中没有老头的丝毫印象。但听老头子的话,明显是认识自己的,对方究竟是谁?
陈庚低头沉吟,老头也不说话。茶海上的铜质茶壶袅袅冒着热气,亭子中央的白光灯朦胧的洒下灯光。在热气的遮掩下,两个人的面孔都有些虚幻。
半晌后,陈庚摇摇头,示意自己想不起来。老头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他替陈庚倒了杯茶,这才说道:“我是南六子。”
“忠义帮帮主南六?”
陈庚大吃一惊,怎么也无法将面前垂垂老矣的这个老头和当初精神矍烁的忠义帮帮主联系在一起。
两人上一次见面至今不过六七年时间,那时候的南六何等的意气风发?五十八岁的他凭借铁血手腕统一了中塘到冰海所有的地下势力,随后因为陈六和他的名字犯冲,便只身前往清和轩,指名道姓要和陈六一较高下,两人对阵了三场,南六三战三输,这才改名为南六子。
也就是在那次比试后,陈庚对他点拨了几句,南六受益匪浅,坚持要以师礼待之,却被陈庚拒绝。
从那时候算起,南六子现今也不过六十四岁,何以变得如此之劳?
“也难怪陈先生认不出来,现在我自己照镜子都认不出自己……陈先生,喝茶。”
“发生了什么事?”
“不清楚,我去医院检查过许多次,没有一个大夫能说得上个所以然来。从检查结果来看,我身体的大部分机能都以不正常的速度衰竭,我怀疑自己是中了某种毒。”
“为什么这么说?”
陈庚皱眉,电影电视中对毒药总有些夸大的成分,其实依靠现今的科技,一个人真要中了毒,其实并不难查出来,肉眼无法观测,仪器却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血样的采集分析也十分先进,所以陈庚对南六的话才产生了质疑。
“陈先生不是想知道‘红娘’所属的那个神秘组织吗?”
南六不答反问。
陈庚点点头。
“其实最早的时候,我和那个女杀手曾见过一面,当时她想买一条消息,自然找上了我。我看她身手不赖,有心将她招纳,可被她拒绝。时间过了不久,又有两批人来找她,同样也是找我搭的桥,我当然没有答应,随后身体就开始出现异常,仅仅数月的时间就老了好几十岁。医生告诉我,如果再找不到病因加以医治,我最多还能活一年。”
南六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初陈先生救红娘的事我已知道,想起在清和轩陈六说过的话,我就知道陈先生定非常人,于是就想登门拜访,可手下打探了好长时间都不知道先生去了何处,无奈之下我去找了陈六,他虽同情我的遭遇,但对先生的去向却仍是守口如瓶我没办法,就只能四下撒网,期望能够遇到先生。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打探到先生来了双桥,我这才冒雪前来……”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童百川身份的?”
陈庚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南六的话里虚中有实,乍一听好像合情合理,可稍一思索就发现疑窦重重。陈庚何许人也,想在他面前打马虎眼,那真是自讨苦吃。只不过他并未揭穿,因为他所关心的并不是南六是否说谎,而是有关那个神秘组织的事情。
“当初来向我打听红娘消息的正是此人,他自称老董,我当时就让人查了一下,知晓了此人的真正身份。”
“原来如此。”
陈庚点点头,以南六的势力,若是全力发动,要想查明一个人的身份——尤其是一个外来者,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后来呢?你不是说你了解童百川背后的组织?”
“说了解有点夸大,只是多少知道一些。因为当初找红娘的除了童百川外,还有另外一拨人,这些人组织严密,言谈谨慎,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这些人无论老小,全都是孤儿。两拨人的来历我都调查过,无一例外。而且,他们都有反社会人格,因此才会被人利用。”
南六的这番话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其实也没什么用。大千世界,孤儿何其之多,而所谓“反社会人格”,更是难以查证。要想凭这两条线索挖出其背后的组织,等同于缘木求鱼,基本没什么可能。
“还有一点,不过并未得到确认。我在无意中看到过其中有一人右臂上纹有罗马数字,但因为没有任何机会,其余人是否也有就不得而知……”
“右臂?罗马数字?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老头子点点头,“这点眼里我还是有的。”
陈庚陷入了沉思,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如果真如南六所说,这帮人极有可能和魔鬼军团有关。这些年来他明察暗访,可并未发现魔鬼军团的任何蛛丝马迹。直到这半年来,先是那具融化了的尸体,紧接着又是“绑架”了自己的“秦氏三杰”,再然后便是红娘孤狼等人。
那具拥有鱼类基因的尸体,从穿着来看应该是二战以后留下来的,但后续的这些人却并非“异人”,至少他们看着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说,魔鬼军团摒弃了以前收人的规则,开始大规模招收外围人员。换做其它任何组织,这样的做法虽然能够增加本身实力,但也有暴露的危险,可魔鬼军团不同,他们对这些“新人”的审查更加严格,而且对叛徒的处置也更为残酷,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外围成员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领导人是谁,只是听凭电脑指令行事,如此严格的保密措施,几乎没可能暴露。即便是抓住了其中几人,也根本挖不出身后之人,单线联系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因而可以说,南六的这则消息实在的贵如千金。
“你今晚叫我来,想让我干些什么?”
陈庚终于喝了口已经凉透了的冷茶。
“陈先生应该知道,忠义帮脱胎于最早的洪门组织,虽然自号‘忠义’,但毕竟也是地下势力,少不得干一些杀人放火之事。但自我接掌忠义帮以来,杀人之事干过,讨债之事也干过,违法之事更是做的不计其数,但我始终恪守一条底线,从来都不曾违背过道义。混江湖的,总得有些讲究,还望陈先生看在同属江湖一脉的份上,以后对我忠义帮稍加援助。
我自知去日无多,犬子年纪又小,远远当不得大任,等他以后成人,在继承一事上,若是有可能,还望陈先生能相助一把,南六子感激不尽。”
老头这番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陈庚能够看得出,他这番话的确发自肺腑,并无任何欺瞒之意。任何人其实都一样,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总是想着替后代做点什么,南六子一手创立忠义帮,通过无数年的发展巩固,终于将一个地下黑道经营的有声有色,可不曾想自己命在旦夕,或许这次和陈庚一唔,再也没有机会见面,这才不得不拉下脸来求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想必老头子心中也是颇多为难和无奈。
陈庚稍作犹豫,说道:“右手给我。”
“什么?”
南六呆了呆。
“我说把你的右手伸出来,我替你把把脉。”
“陈先生还会看病?”
南六有些将信将疑,边说便将右手放在陈庚面前。
“脉涩而沉,迟而缓,面色蜡黄,皮肤松弛,眼角充血,瞳孔有轻微扩散,腹胀气滞,呼吸急促……的确是中毒的迹象。若非你底子不错,此刻恐怕早就躺在医院里无法动弹,更别说谈话烹茶了。”
中医里都有“望闻问切”一说,所谓“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功,切而知之谓之巧。”陈庚既有“圣手”之称,在这方面当然不让任何一位名医。只是连他也感到奇怪,对方明明是中毒迹象,为何却判断不出伤的到底是身体的哪个部位?能够加速衰老,肯定是器官老化,可反常的是,除了脉象沉涩,心跳过快外,其它各功能都算正常,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略一思忖,讨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写了一个药方交给南六,说道:“按此方抓药,八分火候,每付煎熬三次,每日饮药两次,一月后,症状或可缓解,但要想彻底治愈,还要另想他法。不过你放心,我近期可能要出趟远门,实在不行,我会帮你讨要一颗丹药,可解白毒……托孤之事,可以暂时缓缓。”
“啊?这……”
原本已有死志的南六听到这番话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虽然年轻,可从上次接触来看,行事极为稳重,做事颇有章法,最为奇怪的是,这个人好像……没有丝毫变化,竟还是如此年轻。自己一开始先入为主,竟是直到此刻才发觉这一点,这就让他愈发觉得陈庚深不可测。
像这等人物,应该不会欺骗自己。他说自己有救,肯定也不是安慰。从死到生,这种大悲大喜的情绪转换太快,南六一下子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恕我直言,陈先生和我也就一面之缘,为何愿意如此费心帮我?”
“十一年前,你为了从青松手里夺取一名被人贩子抓走的孩子,不眠不休追了近三个月,一路遭人围追堵截,后来孩子虽然找了回来,但你也因此重伤差点毙命。仅仅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只因心中意气难平,出手不计较任何后果,以堂堂帮主之尊亲自追赶,这点很不容易。若非如此,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又岂会看你一眼?”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虽是老话,但很有道理。人都说积善是福,混了一辈子黑道的南六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