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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下牢房里,人形架上绑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满头发丝凌乱,鬓发贴着脸颊。一身西装破了许多口子,可见里面血肉模糊,衣服也被血水浸着。此刻,那个男人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机。
牢房里外各有人守着,统一穿着黑马褂,黑布鞋。正对着那男人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身着深色洋装皮衣的男人,窄而浓的剑眉,一双桃花眼里却是不羁与狠厉,薄唇。他手上套着黑色露手指手套,左手垂着拿了一根鞭子,右手端了一杯茶细细品着。他放下茶杯招了招手,正行刑的人点点头将一桶盐水往满身伤痕的男人身上倒,那男人不声不响地受下伤口上撒盐的疼,但第二盆盐水倒下的时候他终是受不住晕了过去。
“二爷,这人嘴硬的很。”
被称作二爷的男人勾了勾嘴角,讥笑道:“呵,嘴硬?我倒是开始好奇起他身后的人是谁?”他顿了顿又问,“张家少爷去请了吗?”一人回道:“早去请了,这会儿估计快到了。”
“也该到了,忙了一上午了,大闹警厅,我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冲冠一怒为红颜。”
牢房里其余人都低声笑了起来。
“我竟不知堂堂洪门二当家罗二爷私下竟是这样拿我做消遣的。”张家安踏着外面的日光进来,忽然的昏暗,让他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睛。他的发丝有些凌乱,西装外套被他反手拎着搭在后肩。南江有两大黑帮,互相不对付,洪门和青帮,被张家安称作罗二爷的便是洪门二当家赵居安。
张家安径自搬了一把椅子在赵居安身边坐下,直奔主题:“可问出些什么没有?”
“若是问出些什么,就不会叫你过来了。”赵居安把茶杯放下。“哟,您赵二爷的手段全南江谁不知道?还有在您手里审不出的人。”张家安把西装外套搭在椅子上,调侃道。赵居安轻笑道:“行啦,甭给我戴高帽。你小子今天又是揍人,又是大闹警厅要劫狱的,还把好几个警察给打了,挺风光的呀”张家安不理他,只说道:“大哥有这闲功夫编排我,倒不如想想你手头那批货怎么运出去吧!”
“怎么了?臭小子。谁不知道全南江大大小小的码头都是你张家的?怎么着?兄弟情分都不顾了?老子小时候替你挨过枪子儿呢,我和我兄弟就靠你养活了。”
白铮的父亲白成松是江宁六省总督亲命的南江布防官。南江市因为贯市而过的南江得名,南江上北直通北平,西边有以孟城为据点的吴军,南边以岭南为线是承军的地盘,南江是江宁六省最南边也是最为重要的片区,总督沈督军远居长林(江宁六省中心腹地),东北三省早些年被沈督军攻下,任命自己的心腹陈禹也就是张家安的大姐夫为少帅镇守。白成松能成为南江市的布防官足以证明蒋帅对他的信任。幼时,白铮曾带罗月笙,张家安,江飞白去军营中玩耍,一名士兵的枪不慎走火差点打中张家安,是罗月笙替他挡下,打中了左腹,幸亏军医救治及时。
“别,你自家兄弟还是你自己养活吧,我赚钱是要养我媳妇儿的。”
赵居安不禁失笑:“媳妇儿?怎么,你真看上那章家小姐了?”张家安想起百乐门舞台上那个唱歌的傻丫头,还好是你呀,还好我又找到了你,想着脸上荡漾起笑意。赵居安看着他那笑容又道:“那可就难了。我听说,那章家有意让章怀民去娶她表妹。”
“他章学川敢!我的女人谁敢动!”张家安急了,赵居安拉住他,“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让人查了这男人,他在百乐门有个相好,叫孟小蝶,就死了的那个,你从那个女人入手,可能能查到什么。我的手伸不到警暑那里去。”
张家安应了,赵居安正色道:“你这几天去医院看过阿铮吗?”张家安不动声色,只说姐夫派江飞白看住了自己,赵居安“切”了声,“就江飞白那小子能困住你?我知道,你派了人守在医院,警署和宋局长家,可不就是有怀疑对象了吗?”
“就知道瞒不住你,白铮遇袭那天,只带了一个护卫,宋建国那个老狐狸也没带多少警卫,按理说,那场面去了那么多机关政要,守备那么松懈,而且白铮还拖着受伤的身体抓住了从承军处混进来的奸细顺道立了大功,一定有问题。”张家安说完便要去起身说去医院看白铮,赵居安也想去,抬眼小心翼翼地问:“飞白在医院吗?”
“小白?应该在家吧,怎么了?”
“唉,别提了,就上次你回来,我和小白还有阿铮在德兴馆给你订了一桌,结果你和阿铮没来,青帮的人倒是找上门来闹事,我这暴脾气,当即就当着小白的面砍了几个人,他当场就被吓懵了,看我一身血还问我受伤没,笑话!老子会受伤?后来他就开始躲着我,说是要冷静几天。”
张家安瞧见赵居安吃瘪的样子笑了起来,“小白一直都只是听过你南江霸王的称号,亲眼见,那可不得吓懵了。”张家安说着去拉赵居安“走吧,小白不在医院,我过两天劝劝他。”赵居安闻言跟着张家安上了车,去往医院。
德兴馆门前,白笙挽着宋雪儿的手,两人手上都提了不少东西。
“德兴馆的糟钵头和红烧蛔鱼是家宁姐的最爱,但也只有德兴馆的大厨才能做出那个味道。我们今天就把他请了去给家宁姐姐做菜吃。”宋雪拉着白笙便要进去。
“可是这德兴馆生意这么好,我们贸然请了大厨回去会不会不太好?还是在这里订了让他们送过去吧!”白笙拉了拉宋雪儿的衣袖。
“跟老板商量不就好了,大不了多交些钱便是。”
宋雪儿在柜台前站定,把一根小黄鱼拍台子上,掌柜的手抖地拿起,听了宋雪儿的要求之后,赶紧把它放下,拒绝了她的请求。
“真的不可以吗?我们可以加钱的。”白笙温声细语地问道。
“哎呀,跟他费那么多话干什么!”宋雪儿直接把身上剩下的大洋往桌上一放。周围的人听见那银元碰撞的声音已经够惊讶的了,更况那桌上还有一根小黄鱼,现下无一不瞪大眼睛看着她们。宋雪儿不理,自顾自的跟老板叫板。正说着呢,楼上传来一声清喝:“谁让你给老子定的这位置,不知道老子对这位置有心理阴影呀。”掌柜的吓的一哆嗦,赔着笑脸上了楼去。宋雪儿听出是江飞白的声音,跟着上去。白笙替他收好,银钱也跟着上去。
只见二楼雅间里穿着背带长裤,格子衬衫叉着腰的不是江飞白又是谁!而一旁给他作揖道歉的正是一身灰色长衫的章怀民。
“真是对不住了,江公子,这位子的的确确是我定的。可我实在不知您不喜欢这位子。”
“哟,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江少爷在这欺负人呢,掌柜的,你先下去吧,我来教训他。”宋雪儿说着往腰间摸去,才想起自己的鞭子已经被父亲没收了。江飞白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宋叔叔这招妙啊!把你鞭子收走了,看你还怎么仗势欺人。听说你被关了三天禁闭,本少爷还是挺开心的。”
白笙知道他们脾气,笑着摇摇头,从宋雪儿身后走出,甜甜的笑了,“飞白哥哥。”说着便拉住了宋雪儿,宋雪儿忍下心中怒气,十分不客气地坐下。江飞白也没理她。笑着对白笙说:“笙儿妹妹也来啦,你哥没事吧?”掌柜的见局势缓和,拱手提了长衫下摆便下楼去了。
“没事啦,还在医院休养呢,这位是?”白笙回了他,转头看向章怀民。
“哦,他叫章怀民,咱嫂子的表哥。”江飞白一改之前的态度虚扶着章怀民坐下,宋雪儿见众人都不理他,心中本就有气,这会听见章怀民的名字,恍然道:“哦,你是那个杀人嫌疑犯叶繁的表哥。”楼上坐着的都是南江有头有脸的人物。宋雪就声音大,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江飞白一个箭步抓起桌上的蟹黄包塞住雪儿的嘴,说:“怎么?三天禁闭没关够,还想闯祸。”白笙也拉住他。章怀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位姑娘,舍妹之罪还未证实,还请姑娘口下留情,勿污了舍妹的清誉。”章怀民无半分气急败坏之态,一番说辞诚恳,气度非凡。白笙不免多看了他几眼,不经意间四目相对悄悄红了脸。
“江飞白!你不就仗着江叔叔宠你吗?等你家那个四姨太生了,看他还宠你吗?”宋雪儿扔了嘴巴里的蟹黄包。
“你!”人多眼杂,江飞白按耐住心中怒气。
章怀民见状,拱手作别。正下着楼梯,江飞白的声音传来,“表哥放心,嫂子有家安哥罩着,不会有事的,这两天就可以回家了。”章怀民抿唇,放在两侧的手紧握着,指节泛白。
“哎,飞白哥哥,你刚说什么嫂子啊!”白笙夹起一个蟹黄包问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江飞白撇了眼宋雪儿,笑而不语。只见宋雪儿把筷子撂下,气冲冲的便走“我吃饱了,走了”,“雪儿,你怎么了,等等我!”白笙追了上去,朝江飞白投去歉意的笑容。
这厢,张家安带着赵居安驱车赶到了医院,由白成松身边的李副官引着进了病房。
白成松也在,张家安和赵居安齐齐见礼,白成松客套了几句说是有事情安排,便和副官出去了,留他们三个在里面。
白铮手上扎着针不便起身,脸色苍白,清咳了两句打趣道:“你们还知道来看我呀。”张家安听了没心没肺的笑了,在病床边椅子上坐下。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白铮喜静,这样的环境最好。
“二哥,我这不是来了吗?”张家安说着拿起床头一个苹果准备削,罗月笙探下身去抢了苹果,咬了一口,说道:“这小子一心都在那章家小姐身上,可顾不上你。”张家安瞪了他一眼,罗月笙不理,偏过头去继续啃苹果。
“你……真的喜欢她。”白铮放在被子里的手紧握着,脸上是苍白的笑意。
张家安点点头。拿了个苹果,低头削了起来。
“哟,你小子还害羞了啊!这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张家大少爷吗?”罗月笙吞下嘴里的苹果看着张家安戏谑道。
“大哥,左岸码头那十年使用权是不是太长了?”张家安抬眼,赵居安看着白铮,“阿铮,你看他!”语气中满是委屈。白铮不禁失笑,却不劝阻,他们二人登时又拌起嘴来。好一会儿,两人才离开。
张家安他们前脚离开,白成松后脚就进来了。
白铮拔掉手上的针,掀开被子。一言不发,直直跪在他面前。白成松心中苦笑,他这个儿子还真是把自己的倔脾气学了个十成十。
“哟,新任巡查官朝我下跪做什么,我可受不起。毕竟您可是胸有大志要做南江布防官的人!”
“父亲,这位子我不稀罕的,只要您答应我。”
“你!为了个女人,连命也不要了!你是不是蠢,那尹成柯(承军司令)是好人吗?你知不知道这枪子再偏一点你就没命了,还立什么功!”白成松气不打一处来,这臭小子为了往上爬脱离他的控制娶一个孤女,竟然与承军合作,放了奸细入城,假意受袭就为了立功。
“父亲,我不明白,为何你一直反对我做这巡查官。”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更想要你爹我的位置?我再问你,你要这位置做什么!”
“我……”白铮迟疑了。
“我来替你回答,为了个女人,为了不用管他老子的反对和一个女人双宿双飞,我就不明白了,那丫头有什么好!”
“她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咳咳……”白铮说着,似是牵动了伤口咳了起来。白成松动容想去扶他,动了动脚又收回了,“哼,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你爹我身体还好折呢,这位子你就别想了,好好养伤,地上凉,跪久了不好”白成松说完向门口走去,想了想又说道:“听说,张家那小子也喜欢那丫头!”
“父亲!”白铮闻言瞪大了眼睛,两侧手紧握,指甲把手掌都弄破了,回应他的只有关门的闷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