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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虞珩反常的没有到玉和院陪纪新雪用早膳。
纪新雪在宫人将残羹端走的时候,随口问道,“安和院可有消息?”
手中端着温茶的晴云闻言,眼中闪过担忧,“没,彩石姐姐怕公主担心,已经去安和院给郡王请安。”
虽然公主昨日早上刚为郡王请过太医,但郡王昨日还能与公主出去办事,回府的时候精神也尚可就算郡王身体不适,安和院的仆人也该过来报信才是。
纪新雪点了点头,嘴角逐渐上扬,忍不住与晴云打赌,“你猜凤郎今日还会不会找我?”
晴云眼中的迷茫更甚,她能感觉到纪新雪虽然没有看到虞珩,但丝毫都不担心虞珩的情况。
难道郡王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与公主闹脾气?
短暂的犹豫后,晴云小声开口,“不知昨日为郡王诊脉的太医是如何说,公主不妨去探望郡王?”
纪新雪闻言,嘴角微妙的笑意更加明显却没有应晴云的话。
虽然他确实很像去安和院看虞珩窘迫害羞的模样,但孩大留面!
毕竟他年纪比虞珩小,万一现在太放肆,以后遭报应怎么办?
彩石和碧绢同时从门外进来,碧绢先开口,“公主,钦差一大早就在府外求见,李郎君和张郎君已经将其迎去花厅。”
纪新雪点了点头,并不意外钦差会坐不住。
因为钦差到安业的时候他还没从姚正口中审问出有用的东西,所以纪新雪前日用‘小憩’和‘接风宴’将钦差圈在安业县令的府邸,昨日用‘钦差尚未了解商州案原委,不宜立刻接触罪臣。’为理由,以全是废话的陈年文书又耽误钦差们整天的时间。
一天半的时间,几乎能等于钦差们为了能早些到达安业,日夜赶路所吃的苦头全部白费。
纪新雪哂笑,对碧绢道,“让小厨房给钦差们上糕点,说我昨日审问商州刺史后恼怒的睡不着觉,还没起身,劳烦他们等等。”
彩石发现纪新雪的目光转向她,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她小声道,“郡王已经在昨日带着林郎君连夜出城,据说是去霍中郎将处清点赃银、盘查银矿大小。”
她从袖袋中掏出张对折两次的信纸双手递向纪新雪,“郡王离开前曾给您留话,但没让人送来玉和院。”
纪新雪先摸了摸嘴角,然后才低头去看手中的信纸。
‘我去给银矿蹭财运。’
短短八个字让纪新雪瞬间破功,强行忍在喉口处的笑意肆无忌惮的顺着门窗传到外面,引得院子里的飞鸟纷纷被惊走。
留在屋内的彩石和晴云面面相觑,她们已经很久没看到公主如此高兴。
因为虞珩给出的理由过于正当,纪新雪甚至不忍心去想虞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句话
如果没能忍住,非要去想,嘴角的笑容就会忍不住。
纪新雪经过勉强冷静、破功、再次勉强冷静、又双叒叕破功的循环后彻底放弃挣扎。
他拿着信纸去屏风后的书案后,拿出使巧匠□□的铅笔在信纸空白的地方勾勒出三头身的画像。
三头身脸上的婴儿肥将退不退,脸上已经有鲜明的棱角,身穿金红色的郡王常服,腰间挂着脚踏祥云的金麒麟。
纪新雪暂时停下笔,凝视他打出的草稿半晌才继续动笔,在三头身背后勾勒出他印象中安和院书房的模样。
最后,在三头身空白的脸部添上气鼓鼓的凤眼和正赌气似的剑眉,高挺的鼻子和几乎抿成直线的嘴,完全符合他想象中虞珩写下这封信上的八个字时,又羞又恼,找一本正经的理由行逃避之事的模样。
纪新雪看着信纸空白处的简笔画乐了半晌,从抽屉里拿出自制橡皮,想要修改细节又舍得不破坏已经成形的三头身。犹豫半晌,纪新雪索性在空白的地方又画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三头身,背景仍旧在安和院书房,这次加上了书案,三头身正气鼓鼓的趴在书案上写信。
望着最终的成品,纪新雪露出满意的笑容,仔细将信纸折叠成原样,放进八宝架上的木盒中。
等虞珩过去为相火妄动窘迫的阶段,他再将信纸拿给虞珩看。
虽然画简笔画耽误了许多时间,但纪新雪仍旧不打算立刻去见钦差。
他先将昨日未看完的两份文书拿出来,仔细写好回复,交代晴云立刻将文书交给专门负责送信的金吾卫。
为了符合被商州刺史气的不轻的人设,纪新雪特意让彩石为他重新描眉,换了个不必带重冠也很有气势的发髻,只用两只红玉簪子做点缀,大步流星的走向钦差们等候的花厅。
走出玉和院大门时,纪新雪眼角眉梢的轻松惬意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
走到花厅门口时,纪新雪明亮的凤眼中逐渐酝酿出压抑的怒火,嘴角如同他刚画的三头身那般崩成一条直线。
从他绷着脸走入钦差的视线范围起,花厅内原本就显得沉默的氛围立刻被他身上的压抑感染。
纪新雪目不斜视的穿过正朝着他行礼的钦差,径直走到首位坐下,“什么事。”
戴侍郎和宋侍郎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在纪新雪不痛快的时候做出头鸟。
他们是长安派来的钦差,能代表整个长安的朝臣甚至是皇帝没错,但他们仅仅是可以代表而已。
可上首坐着的人是既得长平帝宠爱,又有能力揭发‘商州案’的安武公主。
如果他们不小心得罪死安武公主,就算能办好这趟差事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纪新雪在诡异的寂静中发出声轻笑,语气更不耐烦,仿佛随时都可能彻底失去耐心,“没话说等在这里做什么?”
戴侍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臣等想询问公主,什么时候才能审问罪臣。”
“嗯?”纪新雪目光如电的看向戴侍郎,“你们已经了解商州案的起末和所涉及的要案?”
戴侍郎沉默的低下头。
没有,他们到安业两天,所有知晓有关商州案的内容都来自商业百姓甚至是长安。
按理说这是公主府的错,但戴侍郎没疯,知道此时万万不能表现出半点对公主府的不满。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这种外来的小蛇怎么可能压的过如安武公主这般地头强龙?
宋侍郎主动站出来与戴侍郎分担压力,小心翼翼的道,“臣等驽钝,不敢劳动公主和郡王亲自调.教,请公主府伴读和属官们能不吝指教,臣等定会在送回长安的折子中写明查案的过程。
纪新雪目光定定的看着并排而立的戴侍郎和宋侍郎,对他们识趣的态度还算满意。
“你们想从何入手了解商州案?”纪新雪问道。
戴侍郎和宋侍郎异口同声道,“臣等驽钝,请公主指教。”
纪新雪捏了捏眉心,脸上的恼怒稍缓,语气充满疲惫,“商州案牵连甚广,关系网错综复杂。若是贸然从交错纠缠的地方查起,恐怕会晕头转向,最好是自下而上的调查,先去审问各地的司簿、司曹等人,顺着利益网一路向上。”
他几乎可以确定钦差队伍中有司空的人在,考虑到平珍的身世和曾经所做的让人无法理解的事,钦差队伍中也许还有更复杂的势力。
即使纪新雪已经从姚正口中知道了他所有想知道的事,他也不允许钦差立刻接触姚正。
姚正就像是个诱人的鱼饵,只有将所有鱼都隔绝在外,才能看得出是那条鱼吃饵的心思更迫切。
戴侍郎和宋侍郎悄悄交换眼色,再次异口同声的开口,“公主说的极是。”
纪新雪满意的点头,暗自赞叹长平帝的手段。
从表面上看,朝臣们在听闻商州惊变的消息后,立刻提出派钦差到商州是在限制他,甚至是在限制他背后的长平帝。
但长平帝对朝臣们妥协的同时,专门选了两个胆小怕事不贪功却不会被下属摆布的人做钦差,余下的人才随便各方势力博弈塞人。
只要他能将戴侍郎和宋侍郎骨子里的胆小怕事逼到极致,整个钦差队伍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情况下,但凡有人试图做出小动作,都会如同混在白珍珠中的黑珍珠那般显眼。
他找借口拖着钦差队伍的两日,不是单纯的想要拖着他们而已,同时还布置了许多‘鱼饵’和‘抓鱼’能手。
钦差们离开后,颜梦来告诉纪新雪霍玉使人传回来的最新消息。
迄今为止,金吾卫共挖出金砖、银砖折合成白银后,足有九十二万两,已经超过金吾卫在安业内上下官员府中搜出财产的中和。
而且姚正私藏的赃银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从安业官员处搜出的财产还包括位置在江南的房契、地契和华而不实变现就要打折扣的东西,远不如姚正藏起来的赃银踏实。
纪新雪脸上已经完全不见刚才钦差还在时的恼怒,喜笑颜开的对颜梦道,“银矿有消息吗?”
第一日挖出银矿的时候,霍玉就有让金吾卫送矿石回来。纪新雪命人将其中一半的矿石八百里加急送去长安,剩下的一半矿石找人立刻提纯成银子。”
颜梦摇头,“还要再等两日。”
安业范围内没有能提炼银矿的矿奴,金吾卫只能自己动手,速度肯定不如银坊快。”
纪新雪本想留颜梦陪他用午膳,颜梦却说要去盘点从江南商人处收缴的家什。
因为人手有限,最初收押各地官员和江南商人的时候,公主府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清点钱财和寻找文书之类的物证上,其次是审问已经认罪的官员,尽可能的从这些人口中套出更多的人。
如今问罪的过程已经进行大半,纪新雪命金吾卫送回长安的小册子上几乎囊括山南东道所有刺史和县令的名字。
只等长平帝选个好日子,就能同时抓捕这些人。
最重要事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接下来就是要抠细节,重新清点赃物,顺着江南商人的线去查这张巨大的利益网的另一端是谁。
纪新雪痛快放人,顺便承诺会让人给颜梦和办差的金吾卫送午膳。
颜梦走后,纪新雪发现他突然闲了下来。
攻克姚正后,对已经收押官员的调查顿时不如之前紧迫,钦差也远比他想象中的老实,直到长平帝对姚正供词的回应传到安业前,他似乎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
纪新雪沉吟半晌,仍旧去了书房。
他从书桌下面的隔层中抽出张图纸平铺在面前,望着图纸上繁复的图案陷入深思。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在安业生产冰糖。
长安冰糖是与江南果酒对标的奢侈品,冰糖对果酒,政权中心长安对虞朝最繁荣的江南。
若是随便哪里都能生产出与长安相同的冰糖,长安冰糖就会失去独一无二的地位。
对冰糖趋之若鹜的长安权贵们肯定第一个翻脸,转瞬就将冰糖忘在脑后。
纪新雪怎么会做如此自毁长城的事?
虽然命安业县令新建冰糖窑只是在钓鱼,但窑已经建好,总不能浪费。纪新雪沉思许久,终于想到了利用冰糖窑的好办法。
他要改冰糖窑为珐琅窑,专门烧制珐琅花瓶、首饰、摆件。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烧制出好看的珐琅,肯定会比果酒和冰糖更容易成为奢侈品。
拿定主意后,纪新雪特意关注过关于珐琅的信息,发现这个时代已经有珐琅,是从西域三十六国传到前朝,曾因为新奇和稀有闻名中原。
因前朝覆灭,珐琅逐渐没落。
见过前朝的珐琅后,纪新雪只能说珐琅的没落是必然。
这个时代的珐琅与他曾见过的珐琅差的太多,差别就像是现在用的黄铜锁和他曾经用过的电子锁都叫锁头。
纪新雪命安业县令建造的冰糖窑的时候,中途改了几次要求,已经让新建的官窑变成最适合烧制珐琅的模样。
他计划在长平帝派人接替安业内诸多空余的官职后,就征集役夫开窑,尽快烧制出像样的东西送回长安皇宫。
哪怕刚烧制出的珐琅外表还不能切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只要苏太后和清河郡王妃将其戴在头上,长安的命妇们就会想方设法的弄到相同的东西。
等珐琅风彻底刮起来,就不会有人再质疑珐琅是否好看。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纪新雪还是想要烧制出真的好看,能对得起身价的珐琅。
自从决定要改冰糖窑为珐琅窑起,纪新雪偶尔得到闲暇的时候都在研究烧制珐琅的过程或者完善最开始烧制珐琅的图纸,烧毁无数底稿后,只留下这么一张薄薄的图纸。
晴云故意踩着比平时重的脚步走到纪新雪身边,停在距离纪新雪五步之外的位置道,“公主,宣威郡主求见。”
“嗯”纪新雪心不在焉的应声,彻底勾勒往准备改动的线条后才抬起头,“你说什么?”
晴云早就习惯纪新雪心无旁骛的做某件事时的专注,立刻重复道,“宣威郡主求见。”
纪新雪拍了下脑门,立刻整理图纸塞回桌子下的夹层中。
怪不得他总觉得突然闲下来的感觉不踏实,像是忘了格外重要的事,原来是忘了宣威郡主。
“快请阿姐进来!”
等待宣威郡主的过程中,纪新雪忍不住摸了摸喉咙处,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身边的李金环、张思仪和林蔚接连开始变声,连虞珩的颈间也浮起明显的弧度,他总觉得最近说话的时候,嗓子很容易沙哑。
长平帝给他的密信中说莫岣的女儿是个聪明人,让他故意露出破绽让宣威郡主发现他的真实性别。
纪新雪摸着平坦的喉咙,眼中的茫然越来越浓。
这种事怎么在不开口的情况下露出破绽,难道邀请宣威郡主去泡温泉或者手拉手去出恭?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纪新雪就疯狂摇头。
虽然以宣威郡主的囊括各种风格的九房妾室来看,即使他真的邀请宣威郡主去泡温泉或出恭,吃亏的人也还是未知。
但他又不是死变态,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做出那种事。
到时候露出破绽,岂不是相当于直截了当的告诉宣威郡主,我知道我是郎君而且我也要让你知道
光是想象尴尬的场面,纪新雪都能凭空造出座公主府。
没等纪新雪想到办法,宣威郡主已经昂首阔步的绕过屏风,“臣给公主请安。”
无论多少次看到宣威郡主顶着几乎与莫岣相同的五官扬起灿烂的笑容,纪新雪都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沉默了下才起身绕过桌子去扶宣威郡主,“阿姐快起来,不要与我如此见外。”
这明明该是句充满感情的话,他张口时却全是技巧,自己都觉得虚假。
纪新雪觉得他好难,自从长平帝登基后,整个大虞对他的人身安全威胁最大的人就是莫岣,宣威郡主偏偏长的如此像莫岣,唉。
殊不知宣威郡主看着纪新雪深沉的目光心中也发虚,总觉得像是在面对手段莫测的长平帝。
她先是毫无预兆的被长平帝点名带领千名金吾卫来安业保护安武公主,然后又在离开长安前,从莫岣处拿到长平帝赏她的红珊瑚和让她转交给纪新雪的亲笔信。
好在她顺口问了句‘陛下可是另有交代’,才在莫岣脸上看到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听到红珊瑚是长平帝承诺等她完成差事后回到长安就会认她为义女,给她加五百户食邑的信物,信的内容是命安武公主对待她,像是长平帝对待她阿耶那样视若兄弟。
宣威郡主闻言,险些直接将红珊瑚和信封扔出去,满心都是‘我命休矣’的悲凉,她自认能借她爹的光混成有五百户食邑的郡主,继续在焱光朝时随心所欲、无人敢惹的嚣张生活,已经走到人生巅峰。
这是她阿耶支持长平帝登基的赏赐,她只会为此高兴。谁能想到她爹在焱光帝驾崩后没马上被丢掉,还能换发人生第二春。
为了回报长平帝,也是因为看到可以长命百岁的希望,宣威郡主忍痛放弃原本肆意潇洒的生活,起早贪黑的进宫和莫岣一起当差,竭尽所能的培养金吾卫中格外一根筋的群体看眼色的能力。
宣威郡主自认她和她爹都没有让长平帝认她为义女,给她加五百户食邑的功劳。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宣威郡主没办法不多想,她甚至问她爹,如果他们父女连夜跑路,成功的概率能有多大。
然后就被她爹的无情铁掌狠狠糊在背上,被迫听她爹以贫瘠又匮乏的语言翻来覆去的夸奖新帝。
宣威郡主默默忍受魔音灌耳,心中最恐怖的人由焱光帝变成长平帝,怀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悲壮心情赶来安业。
如今见到五官几乎与长平帝相同的安武公主,以几乎与长平帝相同的深邃目光凝视她,宣威郡主委实没办法不腿软。
她后悔了。
早知道来安业的日子也这么难过,她就该在没离开长安的时候灌半坛酒去求见长平帝,请长平帝告诉她,究竟是想要她做什么事,才愿意给她帝王义女加五百户食邑的赏赐。
只要不是让她对她爹下手,无论是闯刀山还是下油锅,她都绝无二话!
纪新雪和宣威郡主各自陷入心事,携手相看无语。
最后还是晴云来上茶,才唤回纪新雪和宣威郡主的理智,二人同时松开手,嘴角扬起友好礼貌的笑容。
纪新雪先开口,“阿姐找我有何事?”
宣威郡主的目光古怪了瞬,轻咳一声,“有些事想要与公主说。”
“阿姐唤我阿妹或者叫我阿雪都行。”纪新雪边心不在焉的与宣威郡主寒暄,边借着捧茶盏的动作自然而然的移开放在宣威郡主脸上的目光。
随着纪新雪侧过脸,宣威郡主紧绷的瞳孔立刻放松,她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好,拿我便托大,斗胆称公主为阿妹。我从小就想有个妹妹,如今总算是实现愿望,今后若是有人敢惹你生气,阿妹只管与姐姐说,姐姐将人抓去金吾卫衙门仔细审问。”
纪新雪准备饮水的动作稍顿,艰难的点头,“好。”
失策,怎么就非得嘴欠提供选择,直接让宣威郡主叫阿雪多好,唉。
纪新雪还在冥思苦想如何做才能不经意的向宣威郡主透露自己的真实性别时,宣威郡主已经在看不到纪新雪的眼睛后快速恢复正常,想起她今日来拜访纪新雪的原因。
“平日总见阿妹与襄临郡王形影不离,他今日怎么不在?”宣威郡主假装不经意的试探。
纪新雪随口道,“他去霍玉那边了。”
他又想起虞珩连夜离城时留下的纸条,脸上忽而露出淡淡的笑意,身上若有若无的疏离感立刻散去。
宣威郡主将纪新雪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压低声音,“他不在正好,我有些私密话要对你讲。”
“嗯?”纪新雪下意识的转过头,主动与宣威郡主对视。
他的耳朵刚才是不是出了问题。
私密话?
他和宣威郡主?
宣威郡主只当纪新雪转头看她是同意要与她说私密话,开门见山的道,“我知道你和襄临郡王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你们还小,有些事要先往后放放,免得不懂事的时候伤了身体,将来才知道后悔。”
纪新雪的眼中的疑问逐渐转为呆滞。
为什么宣威郡主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却完全不能理解宣威郡主话中的意思,他和虞珩做了什么现在伤身,将来后悔的事?
半晌后,纪新雪才勉强理出思路。
难道宣威郡主是说,他和虞珩前些日子为了能尽快摸出更多商州案关系网中的官员,整日废寝忘食,几乎日夜颠倒的研究文书?
纪新雪眼中的呆滞先是变成明悟,继而尽数转为感动,他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谢阿姐提醒。”
虽然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旧会在不确定是否能成功在姚正口中套话的时候,选择废寝忘食的研究文书,但宣威郡主肯提醒他就是有心,确实值得感谢。
宣威郡主十分欣赏纪新雪大方不扭捏的态度,连带着对纪新雪肖似长平帝的面容都没有之前那么惧怕,她笑嘻嘻的对纪新雪道,“改明我给你送几本册子来,要是襄临郡王忍不住,你就按册子上的做,但不能多做,否则也会伤身。”
纪新雪似懂非懂的点头,以为宣威郡主所说的是类似‘五禽戏’或者‘穴位按摩’的书。
为了表示他有认真在听宣威郡主的话,纪新雪特意道,“我笨手笨脚惯了,恐怕学不好这些东西,到时候让宫人先学明白,好给凤郎按摩。”
宣威郡主闻言顿时忘记她原本是想说什么,目瞪口呆的望着纪新雪,喃喃道,“那你怎么办?”
“我?”纪新雪感受到宣威郡主的震惊,不明所以的指着自己,忽然发出声轻笑,“又不是没有别的宫人,实在不行等给凤郎享受过,再让那个宫人给我按也行。”
“啊。”宣威郡主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看向纪新雪的目光由震惊转为敬佩,最后甚至有丝羞涩。
她轻咳一声,倾身凑到纪新雪耳边小声道,“你试过之后别忘了告诉我感觉如何,如果咳,我也试试。”
纪新雪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他狐疑的看着宣威郡主仿佛含着水光的双眼,这是在害羞?
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羞涩纪新雪仔细回想他与宣威郡主的对话,觉得他们的沟通似乎出现了难以言喻的偏差。
宣威郡主见纪新雪的脸色越来越严肃,还以为纪新雪是在不好意思,特意走到纪新雪身边利诱,“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将特意带出门的珍藏也送给你,求你啦,好妹妹。”
虽然宣威郡主是腰窄腿长,英姿飒爽的女郎,但她软语求人的时候声音比出身江南的颜梦还软糯。
已经通过冥思苦想摸到点不对劲痕迹的纪新雪猛地被宣威郡主的软声撒娇唤回神,猝不及防的看到宣威郡主眼中的羞怯。
救,救命!
有次他去给长平帝请安的时候,正好看到莫岣替长平帝找文书,以他的角度看,当时莫岣看长平帝的目光与宣威郡主看他的目光几乎一模一样。
即使知道莫岣看长平帝的目光与宣威郡主看他时含羞带怯的目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错觉,纪新雪也没办法无视这个念头给他带来的暴击伤害。
他甚至忍不住将宣威郡主的那句‘求你啦,好妹妹。’也带入正在长安的十尺壮汉脸上。
纪新雪竭尽全力拉住在脑海中奔腾的野马,心不在焉的点头,“好!”
不就是按摩后的感受吗?
别说是几句话,就算是让他写个万字小作文也没问题,他只求宣威郡主别再求他。
宣威郡主眼底的可怜立刻变成惊喜,“好妹妹,不枉姐姐疼你!”
纪新雪继续点头,第一百零一次后悔提供给宣威郡主两个称呼,让宣威郡主选择。
好在宣威郡主主动在纪新雪维持不住嘴角的笑容前离开,她离开前信誓旦旦的对纪新雪保证,会立刻派人回长安取她的珍藏,同时也会全力搜寻附近的好东西给纪新雪送去。
两日后,虞珩带着满身尘土亲自押送霍玉带领金吾卫挖出的赃银回到安业。所有金砖、银砖都折算成白银,正好有一百二十万两。
彼时纪新雪正在查看颜梦和公主府属官清点江南商人的家什,觉得有问题的物件。
“凤郎回来了?”纪新雪眼中闪过诧异,他知道霍玉会在今日押送已经找到赃银回安业,但回来报信的金吾卫没说虞珩也会在今日回来。
他还以为虞珩仍旧别扭着,还要在银矿那边逗留几日。
晴云喜滋滋的点头,“是,郡王已经入城了。”
自从郡王出城后就没人能劝住公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日日为各种杂事熬到几乎天亮,只睡两三个时辰就要睁眼,再为其他事忙碌。
纪新雪转头看向还没查看的几箱东西,垂着僵硬的腿站起来,“我先去看看凤郎”
他的话尚没说完,虞珩已经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门口,“阿雪,我回来了。”
纪新雪仔细打量几乎是人形散灰器的虞珩,特意选择最不可能戳破虞珩别扭的话,“你手里捧着什么?”
虞珩停在距离纪新雪三步之外的位置,脸上的笑容逐渐矜持,“你猜?”
说话的同时,虞珩稍稍转动手心碗大的石头,让石头下方的切口朝向纪新雪,显然没有为难纪新雪的意思。
整块灰扑扑的石头上只有露着鲜红色的地方被水洗过,明显的让人想要假装没有注意到都不行。
“红宝石!”
纪新雪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拉起袖子使劲蹭在鲜红的切口上,他的袖子很快染上灰黑色的痕迹,石头上的鲜红却丝毫未褪色。
虞珩抽出纪新雪袖袋半落不落的手帕点在石头下面递给纪新雪,语气难掩骄傲,“银矿蹭到了我的财运。”
要是别人对纪新雪说这样的话,纪新雪肯定要送那个人不要脸三连,但说这话的人是虞珩。
是!虞!财!神!
虞珩上次说要给他蹭财运,转眼后就找到了姚正藏匿的赃银,顺便还挖到了银矿。
这次虞珩恼怒的离开安业,说要去给银矿蹭他的财运,竟然找到了宝石矿!
纪新雪激动的无以复加,转手将虞珩放到他手中的原石递给身边的人,紧紧抱住虞珩,试图能再蹭蹭虞珩的财气,发自内心的感叹道,“我不想努力了,你找矿养我吧。”
虞珩原本不想让身上的灰尘沾到纪新雪身上,即使很想念纪新雪,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找到宝石矿的好消息告诉纪新雪,他刚才进门的时候也特意停在距离纪新雪三步之外的地方。
此时此刻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虞珩怎么可能忍得住对纪新雪的思念?他立刻张开手臂回抱纪新雪,埋头在纪新雪颈间认真的保证,“好,没有矿我也能养你。”
天知道他恢复理智,发现自己正在城外的时候有多后悔,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阿雪会不会生气。
阿雪对他那么好补菜也是为他好,他却因为无法面对总是在心底亵渎阿雪的自己逃出城。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对阿雪生出那种念头,在不受控制的梦中也就算了,清醒的时候明明知道梦是错的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回味梦中的感觉。
要是阿雪知道了他龌龊的想法
抱着莫名的歉意和愧疚,虞珩没有在产生后悔念头的时候立刻回程,仍旧去找霍玉。
他头一次迫切的希望道士说他是‘聚财命’不是在讨好他娘,希望自己能帮霍玉找到更多的赃银,仍旧没确定大小的银矿也能因为蹭到他的财运‘变’成大型矿脉。
找到红宝石矿完全是偶然,虞珩只是觉得红宝石矿的位置非常吸引他,突然生出想要在那个位置建个别院的念头。
虞珩认真考虑后,觉得在矿区建别院也没办法居住,就让已经陆续从各地回到安业,正在帮金吾卫挖赃银的安国公主府左卫顺便挖挖那个位置。
虽然找到红宝石矿的过程莫名其妙,但这丝毫不会减少虞珩内心的狂喜,他终于有理由回来见阿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