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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虞珩和纪成如何处心积虑的逃避,只要长辈们有心,总会有他们躲不过去的‘相亲宴’。
自从虞珩回到长安,清河郡王府每隔五日就会以各种借口举办次宴席,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赏花、赏玉、赏景颇有没完全解决宗室适龄小辈的人生大事,宴席就永远不会停止的意思。
虞珩不想引起长平帝和清河郡王世子的注意,不能每次都拿伤势反复、遇到突发事件,不得不立刻处理等,做为难以赴宴的理由。
冬月二十一,清河郡王妃寿辰。
于情于理,虞珩和纪新雪都要露面。
各地税收已经彻底结束,账册和部分税银陆续送回长安。
纪新雪虽然不需要亲自带人查账,但也无法得闲。他既要根据账册记载的杂项,推算当地的经济情况。又要统计各地税官的‘总结报告’,查缺补漏,拟定税法需要变通的地方,为明年将新政推行到更多的地方作准备。
虞珩见不得纪新雪辛苦,连续几日都留在玉和宫,帮纪新雪整理文书,圈出需要注意的地方。
直到纪明通和纪成带着请帖来玉和宫找他们,他们才惊觉今年是清河郡王妃的整寿。
好在无论是安国公主府还是玉和宫,都不缺心思细腻的人。早在三个月前,他们就在林钊和碧绢的提醒下,准备好给清河郡王妃的寿礼。
即使收到请帖时,再有两日就是清河郡王妃的寿辰,也没有因为时间匆忙而狼狈。
虞珩和纪新雪在清河郡王妃寿辰的前一日出宫,打算从安国公主府出发,去清河郡王府赴宴。
连续忙碌几日,难得在早起的时候有闲暇的时间。纪新雪忽然生出活动筋骨的心思,换上骑装前往演武场。
他如今住在冷晖院的后院,未免打扰虞珩,特意绕小半圈,从角门往习武场的方向去。
半刻钟后,纪新雪发现,他迷路了。
“殿下?”
女官晴风和内侍春晓满眼茫然的看向纪新雪。
他们都是两个月前才到玉和宫,对安国公主府的了解还不如纪新雪。
“嗯”纪新雪漫不经心的应声,转身看向来路。
演武场在冷晖院的正北方,他是从东北方向的角门离开,然后顺着小路往西北的方向走。
难道在还没到演武场的时候走过头,从演武场的东南方向,直接走到演武场的西南方向,以至于已经处于演武场的北边?
经历短暂的困惑,纪新雪心中对安国公主府的好已经远超过想去演武场的一时兴起。
安国公主府的占地比嘉王府大五分之二,比清河郡王府大五分之三,又只有虞珩这个小主人。
可以说在长安之内,虞珩可支配的空间仅次于坐拥皇宫的长平帝。
要不是虞珩家底丰厚,可能连宅子都养不起。
为防止仆人在空院中乱窜,扰乱公主府的秩序,安国公主府内只有中轴的所有院子未曾上锁,不限制仆人的行动。
东府和西府内的院门都有铜锁,除每月打扫的特定日子,只有公主府左卫在内巡逻。
虽然自从焱光十八年认识虞珩起,安国公主府就对纪新雪没有秘密。
但中轴各院已经能完美的满足虞珩和纪新雪的所有需求,以至于纪新雪从未对东府和西府有过好奇的心思。
纪新雪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没选择原路返回,换了个方向往南走。
为清河郡王妃贺寿不能迟到,与其独自乱转,不如改日和虞珩同行,仔细欣赏东府和西府的布局。
越过十多颗足有小儿腰粗的梅花树,看到陌生的院子时,纪新雪转头看向大门处的铜环,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个巴掌大的黄铜锁。
连续走过三个带锁的小院,纪新雪忽然听见整齐的脚步声。
身穿轻甲的壮汉从拐角处走出来,每个人的肩膀处都有指节大的银雕,在日光下隐约能显现出‘安’字。
“给殿下请安。”壮汉们整齐的朝纪新雪抱拳。
纪新雪点头,示意左卫先行。
时间还来得及,足够他边‘探险’边回正院,不必急着寻人带路。
始终默不作声跟在纪新雪身侧的晴风忽然停在原地。
她满脸呆滞的朝远处看了会,立刻抬腿追上纪新雪,恨不得能与同样因为还没摸清纪新雪的脾气,不敢轻易开口的春晓贴着走。
“殿下”晴风抓住春晓的手腕,语气止不住的颤抖,“前面的院子没锁门,还有人影!”
纪新雪闻言,立刻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打量晴风。
碧绢只会在夜里格外怕忽然出现的人影、灯影任何影子,晴风竟然比碧绢还胆小,晴天白日就会被人影吓得止不住的颤抖。
他哭笑不得的道,“正好有人在里面打扫而已。”
即使公主府左卫不如金吾卫,也不会在巡逻的时候,忽略如此明显的异样。
晴风再次愣住,脸上浮现赧然,眉宇间的怀疑却始终没有彻底消散。
她明明没有因为纪新雪的话打消顾虑,却强行拽着春晓走到纪新雪的前面。如同正在狩猎的猫儿似的警惕的望着院门大开的地方,牢牢将纪新雪护在身后。
纪新雪摇了摇头,缓步跟在晴风和春晓身后。
因为晴风紧张兮兮的模样,纪新雪难免多看几眼一路走来唯一没有上锁的院子。
越是仔细观察,越能看出这座院子的与众不同。
对比之前那些明显已经很久没有翻新过的院子,这座‘琼花院’,不仅从瓦片到大门皆是崭新,门口还有似有若无的花香。
味道并非来源于随处可见的梅树,像是在这个时节只能养只暖房的月季。
难道是花房?
琼花院的门房注意到停在院门处的纪新雪,主动从里面迎出来,满脸迟疑的打量纪新雪的穿着,似乎在猜测纪新雪的身份。
春晓轻咳一声,“这是五殿下。”
仆人闻言,脸上的迟疑立刻变为慌张,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发出会让人觉得膝盖隐隐发痛的声音。
“奴给殿下请安!”
纪新雪示意春晓将仆人扶起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院子中,唯独这里没上锁还在近年翻新过,肯定有特殊的用处。
“回、回殿下的话,平日里负责西府扫洒的仆人,都在这里。”仆人磕磕巴巴的答道。
纪新雪似笑非笑的挑起眉毛。
说谎。
焱光十八年,虞珩刚搬到安国公主府的时候,公主府内的所有院子都翻新过。周围的院子只是比琼花院稍差,远远没到无法住人的程度。
与落魄勋贵府中的院子比较,琼花院周围的院子即使因为久无人气,没办法与当家人的院子相比,也能比得上小主子所住的院子。
虞珩再怎么对下宽和,也不至于贴心到特意翻新专门给仆人住的院子。
“殿下?”
青竹的声音忽然在纪新雪身后响起。
纪新雪闻声望去,听声音时还在远方的青竹已经到他面前。
青竹奉命将新送来公主府的话本送到琼花院库房,万万没想到会在琼花院的门口见到纪新雪。
他竭尽全力,才阻止心中陡然生起的惊恐浮现在脸上。
虽然郡王从未明说过对五殿下有不应该的心思。但郡王在西府中挑选琼花院,处处仿照玉和宫正殿翻新。又让人连续几年搜罗龙阳话本、画册存放在琼花院,总是在五殿下留在宫中的时候到琼花院留宿
青竹不像紫竹那般死脑筋,早就从各种细枝末节处察觉到异常。
他急中生智,咽下嘴边的‘您怎么在这里?’,变成“原来殿下在这里。”
纪新雪轻咳一声,不想提迷路的窘事,反问道,“凤郎醒了?”
青竹不知道,他醒来便去公主府后门等送最新话本、图册的人,还没去正院给虞珩请安。
他快速的瞥了眼太阳的位置,笃定的点头,“郡王正在洗漱。”
纪新雪发现青竹的小动作,理所当然的以为青竹是在担心他和虞珩能不能准时到清河郡王府。
以他们与清河郡王府的亲近,肯定不能在临开宴的时候,掐着时间入席。
纪新雪示意青竹为他带路,没执意计较仆人的隐瞒。
琼花院的仆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骗他,说不定院子内有涉及到安国公主府机密的事,比如琼花院是安国公主府隐藏的库房?
他何苦为难仆人,不如回正院问虞珩。
青竹见纪新雪脸上始终未曾有怒色,还轻易应允立刻回正院的事,提在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下。
他机智的带着纪新雪绕路,从西府侧门走,免得纪新雪发现琼花院与正院只隔一堵墙和两个院子,发现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半刻钟后,青竹在西府侧门前,眼睁睁的看着抬新话本和画册的小厮直勾勾的迎着他和纪新雪走过来,险些当场昏厥。
纪新雪觉得抬木箱的两名小厮格外眼熟,似乎已经见过很多次,忍不住问青竹,“他们叫什么?”
青竹等到不得不开口的时候,才下定决心说实话,“如意和得愿。”
“得偿所愿?”纪新雪笑道,“这是谁取的名字?不像是林将军的风格。”
目的性未免过于强烈。
青竹痛苦的闭上眼睛,小声道,“郡王嫌弃他们的名字不好听,随口为他们改名。”
纪新雪眼中浮现意外,追问道,“他们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青竹快速思考,青稞和紫草刚到郡王身边就被赐名,知道他们本名的人不多。如果他及时封口,只要五殿下没起疑心,特意探究这件事,就不会知道真相。
“他们原本叫乌鸡和黑狗。”青竹满脸真诚的道。
纪新雪愣住,仔细打量距离他越来越近的两个人。
眉目清秀,肤色正常,怎么看都与‘乌’和‘黑’没有关系。
稀里糊涂的编出连串的谎话,青竹反而平静下来,他冷静的道,“您有所不知,各府的仆人都会在马上要去新主子身边伺候的时候,故意为自己取个既不犯忌讳又不好听的名字,以此博取被主子赐名的风光。如狗蛋、拴住等名过于不雅,容易弄巧成拙,动物名反而朴实可爱,更容易吸引主子的目光。”
纪新雪目光扫过满脸不自然的晴风和春晓,点了点头。
他们刚到玉和宫的时候,分别叫柳树和梅花。
几句话的功夫,抬木箱的两个人已经走到纪新雪面前。他们不知道木箱中是什么,面对纪新雪时反而比青竹更自然,神色如常的行礼,等候纪新雪的吩咐。
纪新雪多看了两眼木箱左侧的红叶图案,随口问道,“搬去琼花院?”
如意察觉到青竹的眼色,面露迟疑,始终老实垂头的得愿点头应是。
青竹见状,再次痛苦的闭上眼睛。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不给如意使眼色。
好在纪新雪随口发问的时候,仍旧在打量木箱左侧的红叶,没有留意两名小厮不同的反应。
回到正院,纪新雪没有马上去找虞珩,先回后院正房换出门的衣服。
清河郡王府无论以什么样的名义举办宴席,最后都会变成相亲宴。
纪新雪无意在这种场合出风头,在衣柜中挑选半晌,拿出件鸦青色的皇子常服,吩咐晴云,“找个白玉发冠和同色玉佩。”
话音未落,青竹去而复返。
他手中捧着件紫红色的长袍,笑着道,“郡王还在盐州时,收到封地送去的新衣,发现有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原来是莫长史粗心,将给您做的衣服也送到郡王那里。”
纪新雪心头微动,问道,“凤郎准备穿这件衣服出门?”
青竹点头。
纪新雪的目光在鸦青色常服和紫红色常服之间来回轮转,在‘低调’和‘情侣装’之间,选择‘情侣装’。
安国公主府和清河郡王府只隔了条小巷,距离还没有从安国公主府的东门到安国公主府的西门远。
纪新雪和虞珩都无需用车马排场彰显身份,步行反而更省时省力。
他们在听闻阿不罕冰已经到怀安公主府时出门,心中打着一模一样的算盘。
纪敏嫣和阿不罕冰再有三个月就要大婚,肯定能吸引清河郡王和清河郡王妃的大部分目光。
听闻附近的街巷中都是等待去清河郡王府赴宴的马车,纪新雪和虞珩特意从角门出府,在大多数人看不到的死角等人。
虞珩身后扶正纪新雪腰间的麒麟,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去西府做什么?”
纪新雪面露赧色,小声将他迷路的过程告诉虞珩,“冷晖院是不是有能直通西府和东府的小门?”
他是通过小门不知不觉的走到西府,然后被青竹从西府侧门带回中轴。
虞珩点头,不必开口询问,就能通过纪新雪亮晶晶的双眼猜出纪新雪的想法,“明日我带你在东府和西府走走。”
“琼花院中有什么?”纪新雪顺势问道。
花房?
隐藏库房?
还是别的秘密?
日光照在虞珩垂下的眼睫处,映出细细密密的阴影,显得虞珩的表情格外落寞。
纪新雪嘴角的笑容逐渐抿成直线。
琼花院里的东西竟然让虞珩觉得难以启齿,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无论是好的事,还是坏的事,他都想和虞珩共同面对。
良久后,虞珩才哑声开口,“我阿娘出嫁时,外祖母特意派人从江南寻了两副红玉头面,如今都在琼花院。还有我小时候戴过的平安锁,阿娘留给我的玛瑙如意、福罗”
“原来是郡主的遗物。”
纪新雪打断虞珩的话,眼中的懊悔越来越浓。
早知道琼花院和虞珩的亡母有关,他绝不会非要刨根问底,这与亲手揭虞珩的伤疤有什么区别?
紫竹忽然从巷口跑过来,低声道,“怀安公主和迢北郡王已经进入清河郡王府。”
相顾无言的纪新雪和虞珩同时迈步走向清河郡王府,暗自庆幸终于不用再面对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清河郡王府大门处迎客的人,是纪成和他的长兄、长姐。
因为年纪的缘故,纪新雪和虞珩对纪成的长兄、长姐都不算熟悉,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耽误他们迎客。只打了个招呼,便随纪成往后院去。
三人健步如飞,总算是达成目的,赶上纪敏嫣和阿不罕冰给清河郡王妃拜寿。
纪成趁着纪新雪和虞珩给清河郡王妃请安时,吩咐仆人再去拿蒲团,放在已有的两个蒲团旁边。
清河郡王妃向来喜欢小辈,尤其是血缘关系亲近的小辈,聪明、俊俏、嘴甜、明事理、知进退但凡不是缺点,在她老人家眼中都是优点。
其中虞珩因为自小的经历,最得清河郡王妃的偏宠,有时甚至能超过在她身边长大的纪成。
其次是嘴甜又不乏天真娇憨的纪明通。
纪新雪也因为幼时的挫折和与长平帝肖似的容貌,格外入清河郡王妃的眼。
见虞珩和纪新雪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来给她拜寿,清河郡王妃笑骂两人促狭,明知道她老眼昏花,还故意穿的让她分不清谁是谁,招手令虞珩和纪新雪到她身边。
虞珩和纪新雪从善如流的走到清河郡王妃面前。不必特意测量,光凭肉眼就能看得出来,两人迈步的距离和速度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的衣服确实完全相同,都是郡王制式的常服,只有腰肩处的尺寸不同。
反正纪新雪是公主又是皇子,无论是皇子常服还是郡王常服、亲王常服都随便穿。谁要是敢因为这点找他的麻烦,肯定会挨长平帝的眼刀。
清河郡王妃举着两人的广袖,对着日光比较绣纹的模样。放下袖子时,又看到两人腰间的金麒麟。
纪新雪腰间的金麒麟稍大,是正在奔跑的模样。
虞珩腰间的金麒麟稍小,仿佛困顿似的缩成一团打瞌睡。
清河郡王妃哼笑,煞有其事的道,“行,是我错怪你们。还知道在腰间戴不同的配饰,可见不是真的想要哄骗老身。”
纪新雪笑嘻嘻的道,“我教老祖宗个办法,即使我和凤郎穿的一模一样,身上的配饰也完全相同,你也不会认错人。”
“嗯?”清河郡王妃见纪新雪肯哄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你说的方法若是管用,老身必定不会让你白说。”
纪新雪先转头看向虞珩,以目光示意虞珩站远些。
虞珩沉默的与纪新雪对视,直到在纪新雪眼中看到催促,才几不可见的退后半步。
即使他面无表情且没有开口,屋内的众人也能从威仪赫赫的襄临郡王身上看出委屈的意味。
从纪成和纪敏嫣开始,宗室小辈们顿时笑成一团。
清河郡王妃更是笑得靠在世子妃身上,啐道,“亏得我以为他们是诚心来拜寿,没想到竟然是陛下找来的杂耍班子。”
纪新雪暗道,纪明通只是清河郡王府虚假的团宠,长平帝才是清河郡王府真正的团宠。
他和虞珩彩衣娱亲,竟然也能算是长平帝的功劳。
“咳”纪新雪对虞珩摆手,“你再走远点。”
虞珩老老实实的退后三步,仍旧站在众人的最前方。
纪新雪面露无奈,夸张的叹了口气,弯腰靠在清河郡王妃耳边,以屋内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老祖宗,我比凤郎白多了。你以后若是在看到我们穿得一模一样,白的那个肯定是我,黑的那个是凤郎。”
屋内凑热闹的人闻言,纷纷以目光在纪新雪和虞珩身上打转,放肆的笑声几乎掀翻房顶。
凭良心讲,虞珩绝对算不上黑。即使在北疆吃两年风沙,也与屋内大部分的人肤色相同。
只能说,是虞朝人最普遍的肤色。
作为殿内唯二白得发光的人,纪新雪教给清河郡王妃的认人方式,委实有些欺负虞珩。
刚进门不久的纪靖柔笑着道,“老祖宗若是按照你教的方式认人,将迢北郡王也认成你怎么办?”
纪新雪艰难的从清河郡王妃的怀抱中挣扎出来,高声道,“那就让迢北郡王孝顺老祖宗!”
才不会认错人。
阿不罕冰又不会和虞珩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戴完全相同的配饰。
众人再次大笑,以打趣的目光看向站在同处的纪敏嫣和阿不罕冰。
阿不罕冰已经能完全听懂虞朝官话,他上前半步,恭敬的朝清河郡王妃长揖,字正腔圆的称‘老祖宗’。
虽然没提孝顺的话,认领女婿身份的积极态度却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众人见状,纷纷开始‘欺负’还没上门的女婿,远比‘笑话’纪新雪和虞珩的时候气氛更热闹。
纪新雪暗叹纪靖柔厉害,无意中帮他个大忙。拉着虞珩给清河郡王妃磕头拜寿,趁着所有火力都被纪敏嫣和阿不罕冰吸引,悄悄溜出后院。
仍旧在傻笑的纪成看到两人即将消失的衣角,陡然醒悟,悄悄走向正与纪宝珊靠在同处的纪明通。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虞珩刚搬离英国公府的时候经常在清河郡王府小住,对清河郡王府的熟悉程度不亚于纪成,无需仆人带路,便能找到清河郡王府最清净的地方。
花园中央的假山从。
大多数人都以为假山从中只有蚊虫和荒草,只有少部分精力充沛又闲的没事的人,才会翻越错落有致的假山,发现正中央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小秋千。
据纪成所说,这是他小姑姑年幼时以哭得嗓子沙哑半个月为代价,换来的能惠及后代的‘战利品’。
纪新雪虽然习武懈怠,但需要翻过去的假山大多只有大腿或腰高,还不至于难倒他。
虞珩更是早年就和纪成学得翻墙的好本事,又在北疆以长城为目标做过加强训练。他看到纪新雪没用他帮忙就利落的翻过假山,眼中浮现浓浓的失望。
假山中央的秋千说是能容纳两个人,对于纪新雪和虞珩来说却有些局促。他们只能并排坐在上面,没有任何活动的空间,更无法奢望让秋千动起来。
抬头是广阔的天空,平视是林立的假山,真正由他们支配的空间却只有身下拥挤的秋千凳。
纪新雪和虞珩相互依偎,谁都不愿意开口破坏此时的静谧。
远处玩闹、谈论的声音传到他们耳边时,只剩下无法辨别言语的各种情绪,唯有对方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两人不约而同的生出相同的期盼,希望时间能过的更缓慢些。
然而他们低估了清河郡王的决心。
清河郡王世子竟然亲自翻过假山,来‘捉拿’纪新雪和虞珩。
面对清河郡王世子,虞珩和纪新雪皆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的随清河郡王世子去前院给清河郡王请安。
清河郡王所在的地方不仅有朝臣,还有朝臣貌美如花的女儿们。
纪新雪和虞珩一本正经的给清河郡王请安,恭敬的立在清河郡王身后,仿佛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刻进骨子里似的严肃。
清河郡王只当纪新雪和虞珩是因为羞涩,才如此冷淡。
作为宗室德高望重的族长,清河郡王最看重体面。
即使对两名小辈的婚事很急切,恨不得虞珩和纪新雪今日成婚,明日就能有孩子,也不会搞出选秀的阵仗。
他与长平帝商议后,分别列下几份名单。
如果纪新雪和虞珩愿意主动接触名单上的女郎,几份名单自动作废。
否则他会按照名单的顺序,依次给纪新雪和虞珩与女郎单独相处,了解彼此的机会。
在清河郡王眼中,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亲王妃和安国公主支脉的郡王妃,对宗室的重要性几乎没有差别。
最好两人能主动去接触女郎,免得长辈安排的单对单相处,会让他们不愿意面对与对方单独相处过的女郎,平白错过许多能寻找到心上人的机会。
如今因为虞珩和纪新雪的态度,清河郡王不得不用第二种方式,按照名单的顺序,安排单对单相处。
他给女郎的父亲使了个眼色,通过闲聊的方式夸奖女郎,先让纪新雪和虞珩知道女郎的身份。
是戎家女郎和韩国公府的女郎。
虞珩的视线从脚尖挪到纪新雪的影子处,眼中的墨色越来越深重。
他尚在京畿的时候,就听过京畿百姓的闲言碎语。
‘安武公主对待朝臣不假辞色却频频和戎家、韩国公来往,定是因为与戎家女郎和韩国公府女郎交、情、匪、浅。’
长平帝说纪新雪与韩国公府的来往,是小狐狸馋肥鸡,惦记韩国公珍藏的草药。
那与戎家的交情,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清河郡王偏偏将戎家女郎和韩国公府女郎,叫到纪新雪面前?
纪新雪忽然觉得眉心发凉,不动声色的以眼角余光打量四周却发现任何异常。
清河郡王与女郎的父亲们短暂的交流,分别赏赐两名女郎雕琢青鸾和孔雀的玉牌为见面礼,笑道,“让凤郎和小五带你们去花园看看,只当是在家中,莫要拘束。”
戎月和孙华笑着应是,不约而同的看向纪新雪。
发现对方目光的落点与自己相同,两人嘴角的笑意陡然变得勉强。
同样笑意勉强的还有清河郡王、戎司徒和韩国公。
他们提前通气的时候,说好让戎月与纪新雪相看,孙华和虞珩相看,如今戎月和孙华却同时看向纪新雪。
纪新雪如同朝堂对奏似的应下来自清河郡王的任务。
只要他和虞珩没互通心意、共同坦白,说服长辈们应允他们厮守,‘相亲’就是无法避免的事。
与其在长辈皆在的时候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还不如私下与女郎说明不可能。既能在还没确定虞珩心意的时候避免打草惊蛇,引起长辈的注意,也能让在场的人都体面。
他唯一担心的地方,只有虞珩会不会认真相亲。
走出清河郡王视线的过程中,纪新雪质问自己
如果虞珩抱着认真的态度相亲。
他要不要阻止?
四人陷入诡异的沉默,纪新雪和虞珩并排走在前面,走动间衣袖几乎没有分开过。
戎月和孙华都跟在纪新雪身后,彼此之间的距离却远的令人诧异。
清河郡王十分有心,将逛园子的地方定在凉亭中,不仅能在冬日看到景色,有被半透明薄布笼罩的凉亭和火盆,也无需担心寒风侵扰。
纪新雪心不在焉的停在凉亭中央的圆桌处,随口吩咐道,“去寻两个毛皮坐垫给女郎们。”
“等等”虞珩抓住纪新雪的手臂,阻止纪新雪直接坐下,目光深沉的盯着停下脚步的仆人,“三个坐垫。”
纪新雪闻言,顿时将心中的烦闷暂时忘在脑后,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虞珩的伤势还没痊愈,但他能肯定,虞珩让仆人加的坐垫,是为他准备而不是为自己准备。
“四个坐垫。”纪新雪看向仆人时,眼角仍有残留的笑意,“两盏姜茶,两盏润喉止咳的川贝茶汤。”
仆人离开后,凉亭再次陷入难以言喻的沉默。
戎月和孙华皆想主动与纪新雪说话,却因为莫名窒闷的气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频频以目光催促纪新雪开口。
纪新雪却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两名女郎的小心思。
他仍旧在深思,如果虞珩认真的相亲,他要怎么办。
按照心意阻止?
他有信心,虞珩不会因此与他生气。
同样有信心,即使虞珩对龙阳无感,他也能用多年情谊改变虞珩。
但他不知道,是否应该霸道的绑着虞珩从康庄大道拐到荆棘小路。
以他对虞珩的了解,困扰寻常人的血脉、爵位的传承都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然而他们必然要长平帝、清河郡王、朝臣每一项都不会比血脉和爵位容易。
如果虞珩认真的相亲,代表虞珩可以过和虞朝大部分郎君相同的正常生活。他不必违抗疼爱他的长辈、无需背负子虚乌有的骂名、也能避免许多煎熬和痛苦。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这是与他年少相知的虞珩。
他们曾经作为彼此的支撑,度过最难熬的日子。
他怎么忍心不给虞珩任何选择的机会,就将虞珩拖入遍布荆棘却不知道是否有阳光存在的深渊?
纪新雪抬手挡住眼睛,狠狠的松了口气。
没有湿润的触感。
虞珩立刻发现纪新雪的动作,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纪新雪伸出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充满少年的朝气,“风吹到眼睛了,手帕。”
他决定给虞珩个选择的机会。
只有这一次。
如果虞珩在今日与清河郡王安排相亲的女郎相互倾心,他就收敛所有不该有的心思,珍惜他们多年的交情。
戎月挑起英气的眉毛,先于虞珩从袖袋中拿出帕子递给纪新雪,“这是我还没用过的新帕子,殿下放心。”
虞珩满慢了半拍,满脸无奈的从广袖中揪出雪白的中衣给纪新雪,低声道,“没帕子,将就些。”
孙华见状,也默默朝纪新雪递出帕子。
纪新雪拽着虞珩的衣袖在眼睛周围胡乱划过,放下挡在眼前的手时,正好看到清河郡王妃的心腹带着两名贵女朝凉亭走来,强行说服自己放松的心,再次感受到如同被揉捏似的酸涩。
虞珩的目光在逐渐走来的人身上扫过,仔细摩挲布满褶皱的中衣袖口,眼底皆是失望和嘲讽。
阿雪因为清河郡王安排的女郎伤心,只存在于他的臆想。
清河郡王妃的心腹依次给众人行礼,笑着道,“王妃见柳国公府的女郎和张家女郎身边没有同龄人,怕她们觉得无趣。听闻殿下和郡王正与戎女郎和孙女郎闲谈,便让奴将付女郎和张女郎也带来。”
戎月和孙华不说话。
虞珩也始终沉默。
纪新雪只能主动开口与柳国公府的女郎和张家女郎打招呼。
好在清河郡王妃的心腹没有马上离开,女郎们也都是体面人,气氛才逐渐好转。
不久后,清河郡王府的仆从带着六个毛皮坐垫、四盏姜茶、两盏川贝润喉茶、八碟糕点回来。
清河郡王妃的心腹与其余仆从共同离开,给纪新雪‘单独’相处的余地。
四名女郎皆在近年的宫宴或在纪新雪和他们父兄相处时,与纪新雪又过交流。
在她们看来,襄临郡王虽好,但自小就有霸道、难以相处的名声。又在北疆历练两年,凶悍的气质格外明显。
不如先试试五殿下喜欢想要什么样的女郎作王妃,再考虑襄临郡王。
戎家女郎格外主动,不停的与纪新雪闲聊。
其余女郎都保持沉默,暗自通过戎家女郎的问题和纪新雪的答案猜测纪新雪的喜好,比较自己是否与纪新雪适配。
也有人见虞珩始终沉默,抱着试试的态度想要和虞珩交流。
“郡王在北疆时,可曾见过长安没有的趣事?”张家女郎问道。
虞珩点头。
“什么趣事?”张家女郎追问。
虞珩吹开茶汤表面的浮沫,慢吞吞的道,“不好说。”
张家女郎面露迟疑,觉得虞珩不愿意与她交流,也低头品茶。
孙家女郎却是个好奇的性子,连声问道,“如果与机密无关,郡王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
“可以。”虞珩点头,按住纪新雪准备拿糕点的手,缓声道,“突厥骑兵在长城外挑衅的时候,会在风口出恭,本王不堪其扰。”
纪新雪甩开虞珩的手,既怜爱虞珩,又心疼自己,抱怨道,“我还怎么吃糕点?”
“殿下!”
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虞珩还没说出口的回话。
纪成满头热汗的停在纪新雪面前,“金明醉了,闹着让你去陪她。”
付女郎立刻道,“我与金明公主说好要在今日说些私话,正好与殿下共同去看望金明公主。”
纪成感受到脸上犹如针刺的目光,立刻摇头,“金明醉酒后见到不熟悉的面容,会挥剑砍人。
”
“我去看看。”纪新雪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虞珩,“你与我去看望阿姐,还是再坐会?”
虞珩弯腰捋顺纪新雪衣袍处的褶皱,敬谢不敏的摇头,“我怕纪明通。”
纪成并非随口搪塞付女郎。
纪明通上次醉酒的时候,曾因为见到虞珩半抱着同样醉酒的纪新雪离开,认为虞珩要偷她弟弟,举起挂在墙上的剑追着虞珩跑了两圈。
纪新雪既没答话也没转身离开。
他目光定定的凝视虞珩,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像是单纯的在发呆。
虞珩似有所感,追着纪新雪目光的瞳孔逐渐紧缩。
良久后,纪新雪率先垂下眼睫,终究还是没说出矫情的话,直接转身离开。
这是虞珩唯一一次相亲的机会。
如果虞珩没能把握这个机会,接下来事,皆由他来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