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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声音漫了上来,如被疾风推动的海浪,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那是种奇特的颤音,似一首歌唱到最后,将停未停,又忽地拔高,在所有人的心弦上狠狠划下一道。
伊斯觉得像是有无数条冰冷的丝线绞了上来,试图将他绞得四分五裂。但有刚才的经验,他已经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攻击。
这些纳登人的精神力固然强大,却也不至于强过他。
意识只是稍稍恍惚了一下,走廊上已经倒了一地的人,只有几个谨慎地一直戴着头盔,或幸运地忘了摘下的人,还能站在那里,惊惶四顾。
嘉莱并未倒下,阿米斯特及时撑住了他,放声叫着:“过来帮忙!……把他的头盔捡回来!退回去!退回屏蔽门后面!还有,立刻向利奥将军求援!”
伊斯饶有兴致地挑眉。
这个少年确实十分冷静,反应也很快。但嘉莱……
他看一眼那张七窍流血的脸,只想送他两个字——活该。
无论是源石的力量,还是纳登人的精神力,都是极难控制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居然让这两种力量撞在一起。
纳登人还明显是被迫的。
地下藏的是什么“特殊材料”,已经昭然若揭……
伊斯脸色一僵,瞬间没入地板,直落下去。
被关的纳登人都跑了出来……那阿尔茜和魏特呢?!
他也就那么一小会儿没有留意到他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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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里的人已经几乎全都倒了下去——除了机器人。伊斯已经能够猜到机器人的计划,是它们切断了电源,给了纳登人反击的机会……它们未必真能计算到纳登人加上源石会导致怎样的灾难,只是像它们在其他地方所做的那样,制造一些混乱。
毕竟,它们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
纳登人的精神攻击对它们似乎并没有影响。各种型号的机器人几乎是慢条斯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研究所,对身后的一切丝毫不感兴趣。
在军队赶到之前,这些并不擅长战斗的机器人,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而即使军队到达,恐怕也没有余力再去追击它们。
数以百计的纳登人从被布瑞坦人自己打开的屏蔽门里涌了出来。她们没有武器,浑身上下也毫无遮蔽。她们对此毫不在意,即使步履蹒跚,也一刻不停,却并不是像机器人一样往外走。
仿佛被什么所吸引,她们一层层向上攀登,满头扬起的长发不停颤动,与伊斯所听到的那奇特的声音是同一个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快。
这栋六层高的建筑是研究所的主楼,正中央是个直通玻璃穹顶的六边形天井,六面纵横相连的楼梯和走廊连成规则的几何形状。
而此刻,整栋楼都在以同样的频率微微颤抖,
在那声音似乎已经高到不能再高的时候,楼上轰然一声巨响,半栋楼瞬间炸飞了出去。
以三楼为中心,整栋楼上半部分完全被掀开,下半部分也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向下坍塌。因为不用担心被砸到,伊斯能清楚地看到那如同海浪般的冲击波将原本坚固无比的建筑轻易粉碎,向四面轰开。
许多纳登人也同样被轰了出去,却也有一部分抵挡住了这场爆炸。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了她们,甚至让她们静止在半空,却没能抵御所有的伤害。然而即使眼中淌下血泪,她们也只是抬起头来,望向她们终于得见的天空。
普南星没有月亮,但此时,却有一颗明亮的光球悬在半空,蛛网般的光流交错而下,连接起每一个纳登人,如神明一般,将力量赐予它虔诚而遭遇悲惨的信徒。
但事实并非如此。
纳登人并未索取任何东西,正相反,她们正在将自己的一切输入那个光球之中——她们的精神力,她们苟延残喘的生命,她们刻骨的恨意和滔天的怒火。
她们正在将一个原本只有纯粹的力量的东西,变成她们复仇的工具。
伊斯心情复杂,却并未插手。
他向某处看了一眼。伊卡伯德站在那里,兴致盎然,却又纹丝不动,平静无比。
——他就之知道用不着担心这家伙。
他掉头去找阿尔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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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入口被堵住,地底的建筑却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损坏。
阿尔茜跪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自己的意识去碰触实物,她甚至都已经拆开了那个已经连火星都冒不出半个,彻底没了动静的机器人的头壳,即使她的手完全能穿过去……但真正该做的,她实在无能为力。
伊斯出现时她如释重负,急切地开口:“魏特……他钻进了机器人里,控制了它……然后他再没出来!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也不知道他到底还在不在……”
消失在这里的话……就死了吧?
“……是他放出了那些纳登人?”伊斯问道。
阿尔茜默默点头。
以魏特的性格,再想想伊卡伯德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实在不难猜。
可是……这难道就是魏特明明不在法术范围内却还是被拖到这里的意义吗?作为一个推动事态发展,却注定牺牲的工具?
就因为他心软又冲动?阿尔茜实在不能接受。
即使那些纳登人大概因此而没有伤害她,她的感觉也糟透了……甚至更糟。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无用。
伊斯低头看向那拆开的头壳。他倒是能看到魏特……如果那还是魏特的话。
他已经变成了一坨难以名状的东西,像一滩透明的胶状物,却还能动,十分顽强地伸出许多细小的触手,在机器人的芯片上绕来绕去,也不知道是想钻得更深,还是想把自己从里面拔出来。
“……你的脑子是不是真的只有鱼脑子那么大?”伊斯毫不客气地骂着,并且将自己的意识压下去,确保对方不管变成了什么都能听清这一句。
那些细小的触手顿了顿,迟疑起向上伸起,活像只被粘在了芯片上的小水母,努力地想要翻个身,却翻不过来。
但是,很明显,即使脑子真的只有鱼那么大,魏特也并不想死在这里……或者干脆当个机器人。
他在求救。
伊斯叹口气,认命地开始把那一坨赏金猎人往下扒拉。
就算是给埃德和娜里亚做结婚戒指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做过这么细致的活儿……这也比做戒指要难得多,毕竟戒指做坏了还可以重新来。
他有很多精金,而魏特只有一个灵魂。
伊斯能很轻易地把自己的意识几乎无穷无尽地铺开,也渐渐学会了集中精神去看一些极其细小的东西,做一些复杂的事,但从一块芯片上完好无缺地剥下一个已经不成形,却不知为什么把自己打了无数个结的灵魂……这种事他这辈子也不想再做第二次。
这简直耗尽了他的耐心。当他终于能把那一坨摊在手心,看着它慢慢蠕动着,似乎想要变回原本的样子,几乎有种捏爆它的冲动。
他嫌弃又小心地把它扔进了自己的灵魂之境,起身看向头顶。
头顶炮火隆隆。
附近的军队已经赶了过来。眼前诡异的一幕是他们无法理解的,而能够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已经都死在了之前的爆炸里。
在纳登人的精神攻击之下,他们只能退到更远的地方,简单粗暴地决定将那颗发光的圆球也好,诡异的纳登人也好,通通轰成灰烬。
而源石显然能吸收很多种力量。
它已经越来越亮,亮得像个小小的太阳……一个快要爆炸的太阳。
“愚蠢。”
一直旁观的伊卡伯德也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
“我们该离开了。”他说,“最后一次爆炸,就算是我们,很可能也承受不起。”
“……你已经找到答案了吗?”伊斯问道。
“当然。”伊卡伯德瞥他一眼,“毕竟我足够专心。”
伊斯忍不住气往上冲——难道是他不想专心吗?!
所有的攻击突然停了下来。军队那边终于来了个有点脑子的人,伊斯能听见那个被称为将军的男人压着怒火发出命令:“封锁周围……用防护罩……尽快。”
可惜,已经晚了。
伊斯不死心地周围看了一圈,视线定在废墟中的一角。
他走过去,踢了踢脚下的尸体——那是阿米斯特。
然后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脚。
少年居然还活着……而且居然似乎能看见他。
他应该是从楼上砸下来的,整个身体都诡异地扭曲着,胸口端端正正地破了一个洞……一个前后都破开的,很圆的洞。
爆炸时,源石很可能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但此刻,却有血肉在他胸口那个破洞里蠕动着,飞快地修补着他的身体。
源石的力量,不知为何进入了他的体内。
伊斯蹲下去看他的眼睛——他真的能看到他。
“救……我……”少年低哑地恳求着。
如此……似曾相识的声音。
那一瞬间,伊斯浑身发冷地想起,在那条巨大的飞船上,那个只能听见声音的人,以独角兽号的安全为条件,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要求。
“某一天,当我们并非敌人的时候,如果我向你求救……请救我一次。”
伊斯当时觉得,这样的情况应该不可能发生,毕竟他们显然已经是敌人,而双方都不是会放弃自己目标的人。
他答应了。
结果……这“某一天”,并不是将来的某一天,而是过去的某一天吗?!
那他……到底该怎么做?
“伊斯。”伊卡伯德开口提醒。
他们必须得离开了。
……他没有犹豫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