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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第五次被柳微之以“嗯”字回应之后,谢梓材觉得手里的饭透出一股苦味儿。
就连在侧作陪的柳徽也发觉出了异样,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
“啪”
她将筷子摔到了桌上,撇过身双手绞着嗔怒道:“今日昭南王世子邀去赏花,你快些准备。”
柳徽也赶紧将碗筷放下,柳微之终于开口道:“没什么需要特地准备的,路途不近不如早些出发吧。”
“谁说不用准备了?那礼物还没带上呢,你……”谢梓材转过身略有怒容,看见他的一刻又心虚起来嘟囔道,“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臣又做了什么冒犯殿下的事,殿下不如直言。”
秋吟在一旁觉出些不对,正欲上前谢梓材却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震得桌上瓷盘都响了几声。
“你天天在宫里闷出脾气来了就跟本宫发作啊?”
柳徽见状忙道:“殿下息怒,兄长不是……”
“殿下这会儿倒是嫌弃臣走不出这东宫了。”
柳徽急忙俯下身道:“兄长。”她见柳微之神情淡漠,那眼里的不屑都藏不住了,也不知为何今日刻薄至此。
“你!”谢梓材手指着他跺了几回脚转过身道,“你就会欺负本宫。”
谢梓材最后带着哭腔的一句话一说完便甩开袖子离开了。
侍从也踌躇了一番,外面的侍者急匆匆跑了进来小心道:“殿下说她先前往恩源山,您随后跟来就是。”
柳徽本还觉得是寻常吵架,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推着柳微之道:“刚才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看他的样子,柳徽就知道这里头有股闷气没发出来。
“这几日在宫里陪着那些皇亲贵胄读书,读书的意味我是没体味出来几分,倒是将那些肮脏下流的事情听了不少。这许多人本就是锦衣玉食与阴谋诡计里泡大的,这眼里心里唯有眼前富贵与周遭狠恶。有的事,有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不会好,但也不必当真。”
柳微之低头笑道:“咱们不也是这么长大的吗?”
她也浅笑着:“既然如此,兄长为何又要……”
“好了,咱们要是还不快些,真就又要闹出笑话来给别人看了。”
柳徽点了点头,登上马车时看着那些侍者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下也只得叹气。
恩源山就在京城南边一些,往来一日之内也并不远。
魏桓生进京之后就一直称病,少与人来往,是以今日他邀京中贵人至恩源山赏花游历也算是京中众人与他第一次相会,那些想要与他结交的人心思也就更活络起来。
秋吟见已出了城门,也就没多久功夫了,放下帘子道:“今早……”
谢梓材却一脸无所谓,她将手中的糕点放下:“那魏桓生的事情打听得如何了?”
秋吟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而后道:“这几日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他这回设宴除了权贵,还请了一人。”
“林尧升。”谢梓材玩味一笑。
“正是。这几日武威将军还送去了几位乐人给他,却被拒绝,那些个送金银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动静没有那么大。”
“听说昭南王世子五年前征战旗南,平定匪患,又迎娶了旗南岑氏之女,爱之如命,如今有一子一女,二人甚是恩爱。这武威将军也是打错主意了,送这样的礼物去,”微微停顿后她又道,“不过还好,这至少意味着,他也没那么了解这位世子。”
见到高家的马车在前头停着的时候谢梓材笑道:“也不知道这高家的人现下作何感想,你说凭他们的本事,是不是早该查到那箭是卖给了昭南王。”
“他们自己家的箭,去向当然也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见到皇太女的车架,魏桓生早早就从里头迎了出来在车下候着。他照例伸出手,可谢梓材却仿佛被这周遭景色吸引,全然不看他。
“殿下今日,风采绝盛。”
比之头回见面的简单装束,今日的谢梓材头上身上的确是挂了不少好东西,花枝招展,甚至是显得累赘。
众人听到魏桓生“绝盛”这一词也是哭笑不得。
才走两步,她身上的环佩皆是叮当作响,众人都不免多看两眼,她本来无甚感觉也不免作态羞惭。
“殿下且等。”
魏桓生的气度仪态在这京城里都是少见的,他那副嗓音更是如高山雪水、山中松柏,清冽朗然,令人心旷神怡。
她才走下两步阶梯,魏桓生一个眼神,两名侍女走至谢梓材身边将那身上绞在一块儿的环佩分开,略微移了些位置使它们不至于相互交缠。
略微调整一些后,那腰间坠饰也不显得繁复累赘,反而得宜许多,也再没有其余声响。
魏桓生还问起柳微之,她搪塞说随后就来。
她环顾一周,的确是眼熟的人几乎都在此处了,看来大家对这世子都好奇得很。
这几日日头逐渐暖一些,倒有一些茶花、玉兰已然开放,这山头便不至于只有亭台楼榭之美,还有几分春日怡然。此处是魏桓生好友的别居,他算是借花献佛,看这布置这位好友也绝非凡人。
“参见殿下。”
她一转头就见到元逊,笑了笑:“元逊哥哥也来了。”
魏桓生忽又看见贵客而来便匆匆退下,唯留他二人在庭院中漫步。
此处人多眼杂,元逊只说些闲逸趣事给她,二人倒是有说有笑,忽闻一处喧闹,众人欢笑叫好之声不绝。
二人才走近,那欢闹的人群便停下来行礼。谢梓材往那墙上一看,是几位素有才名的郎君娘子在此处比诗赋。
兵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见元逊来了立刻上来迎他,要他加入。
元逊看这参赛的都是双十左右的少年人便摆手道:“你们少年人作诗才有意气风发之象,我的诗就落了下风,我才不与你们比。”
“元大哥这可就是看不起我们,当年你未参加科举时可就给陛下侍奉笔墨了,大家伙儿都想看看呢。”那公子笑道。
元逊仍旧摆手,实在磨不过这帮人便道:“好了好了,我就为你们侍奉一次笔墨好了。你们尽管写,若是写得好的,我便题在这墙上。”
他的字也算是小有名气,素来以俊逸称,他又去问那庄子主人的意见,那主人自然是应承下来。
“一个人写可就没趣儿了,诶,听说世子的字在昭南也有善名,不如今儿个作诗的作诗,写字的写字。”有个人又叫喊道。
谢梓材见魏桓生站在不远处淡淡笑着,虽推拒了几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她见这帮人兴致正浓,又在不远处见到林尧升与旁边一夫人笑语吟吟。
等那妇人离开了谢梓材才走了过去道:“你也来了?”
林尧升行礼道:“世子感念草民一次招待之恩,特相邀至此。”
“你怎么不过去瞧热闹啊?”谢梓材指了指那一帮作诗题字的人。
林尧升轻叹一声笑道:“这诗情画意的事,是雅事。我这样的铜臭商人至此已是冒犯了各位贵人,怎敢再去扰了雅兴。”
“可是我看刚才那位娘子就很喜欢你啊。”
林尧升顺着她所指瞧了瞧道:“她是落单,我此时上前谈几句女子兴趣所在,自然讨欢心。”
倒是进退有度,章法得当。
她又往四周看了看突然见到乔蓁的身影,林尧升还不知,正在远处看着题字的几人,只感到身旁有人戳了戳他。
“阿蓁来了。”
谢梓材轻声道,他一愣转头一看,乔蓁的确是才进来的样子,还不止她一人,那身旁扶着的正是一位银发满鬓的妇人。
“那是她母亲。”谢梓材笑道。
那喧闹声更浓,是第一首诗已经题完了,谢梓材扔下他便过去瞧热闹。
元逊站在一边,众人上去看那墨迹未干的字正在称赞时,魏桓生也搁笔了。
两相看来,元逊胜在笔力更稳健,而后众人又是好一番左右逢源,谢梓材见他们说得热闹也没人看字了,就凑上去仔细瞧那笔画。
“太女对书法亦有兴致?”魏桓生突然开口问道。
谢梓材身形一僵,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笑:“看着好玩。”
“不如也请太女题诗一首吧。”
此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一时她都无法确认是哪个人说出来的话,只是人群有一刻的静谧。
其实她的字倒也说不上难看,此处还有别人正在题字,可不管跟谁比她都显得平庸异常。
以她的身份倒不至于被人数落,什么墙啊碑啊的她也不是没写过,只是这位文武双全的世子还在一旁站着,未免会被做文章。
“咱们都快把主人家的墙给涂尽了,你兴致还没减,人家墙可都没了。”站在方才那出声之人身旁的男子解围道。
“哪里的话,有各位贵人的题字,是草民的荣幸。”那主人也是恭敬诚恳。
“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过皇太女一人的尊贵,不如就请殿下赏一个脸面。”那起先提议的人似乎不打算放弃。
谢梓材咧嘴笑着然后看着一旁浅笑着的元逊,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笔
“臣替殿下磨墨。”元逊旋动着那墨看着一圈圈墨色水迹晕开,谢梓材捞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将笔放到砚里。
她的眼神游动了几分,元逊不动声色只是笑着,而后她便站到那墙的面前,故作苦思。
此时所有人都看着的动静,元逊取来方才作诗的纸笺,侍仆新泡了一碗茶正递上来,他也顺势接过。
“殿下。”元逊唤道,将纸笺递给她。
她仍旧不知道要从何下笔,周围已有细碎声音,元逊抿着唇上前抬起她悬在半空中的手。
“臣带着殿下写吧。”他站在她身后道。
她点头,一旁的侍仆这就上前要将他手中的茶碗接过去。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时,便听到一声惊呼,接着就是瓷片破碎之声。
“啊!”
那侍者端茶的举动恰好被元逊的谢梓材的身子遮住,是以站在他们身后的人都不知那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到地下碎开的茶碗,滚烫的茶水还落到了两人的裙角和鞋上。
那侍者顿时跪下连声求饶,元逊则一把拉过谢梓材的手,远远看去整只右手都是通红一片。
“快!拿药去!”魏桓生皱眉道。
众人反应过来皆跪下,只有元逊在查看她的伤势。
“这是发生何事了?”
一道声音从远处而来,谢梓材立时抬起眼看去,柳徽推着柳微之就在那庭院入口处遥遥看着。
魏桓生眼神一变却没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