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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看起来很像水银——银白色的、粘稠的液态金属,任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水银倒在煤气管道上,必是用意叵测、用心险恶。他一边从案台上抓起抹布,一边叫道:“检查一下是不是所有煤气阀门都关了,所有明火全部熄灭,打119,快点!”
他们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淡淡地煤气味儿,不知道是后厨都有这样的味道,还是已经泄漏,总之,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即便阀门关闭,管道内还残留着很多煤气,遇到明火都有爆炸的风险。
几个厨师各自行动了起来。
严觉戴上厨师手套,小心抹掉了一块水银,见那一块管道壁的颜色明显与周围不同,且呈现皲裂纹,他沉声道:“应该是被腐蚀了,还好发现的早。”
俩人遍体生寒,巨大的恐惧如一只无形之手,在瞬间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如果宫应弦没有来,如果没有发现那个可疑男子,如果这里的煤气泄漏,厨房每时每刻都燃着好几处明火,如果……
如果没有这些如果,那后果他们哪怕想想都胆寒。
任燚抹掉额上的冷汗,咬牙道:“肯定不止这几处,赶紧都检查一遍。”
又有几个中队长冲进了厨房,任燚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让他们顺着煤气管道一条一条地检查。
最后竟然检查出四处被浇上了水银,还有两三个地方浇得太匆忙,掉在了地上。有两个地方的管道已经出现皲裂,严觉甚至不敢用手碰,用抹布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把管道包了起来。抹布不够了,就用润湿的卫生纸缠上好几圈。
几个中队长把整个厨房都给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没过多久,外面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前后响起。
确认厨房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任燚和严觉对视一眼,依旧心有余悸。
严觉绷着脸,擦着额上的汗:“这不会是……你说的那个X教的人干的吧。”
“从手法和针对目标来看,很可能是。”
严觉“艹”了一声:“刚才如果真炸了,我艹,真他妈的……”
出于保密,任燚不能把演唱会的事告诉严觉,正因为经历过演唱会的事,所以他并不为这帮人的丧心病狂感到惊讶,他只是害怕。更让他害怕的是,这帮人有能力、有意向、有目标去做出更可怕的事。
而他们至今逍遥法外,一天不落网,就没有人能睡得好觉。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单独行动了。”严觉沉声道,“事情比我想象中严重多了。”
“我不该来聚餐,差点连累大家。”任燚抹了一把脸,满面青灰,眼神暗淡不已。
从前他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成为紫焰的目标,但那只是基于紫焰的威胁的一种猜测,他们虽然尽力防患,但他的生活并未改变太多。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个威胁变成了事实,他真的是紫焰的目标。
“有人想杀我且已经付诸行动”这个认知,对任何人而言冲击都是巨大的,承受的心理压力也超负荷的,何况任燚本来从事的就是高危险行业,无疑给了歹徒很多机会。
严觉正色道:“你不准有这种想法,这是歹徒的错,不是你的。如果不是你一直协助警方,他们可能还不会针对你,你只是在做一个消防战士应该做的事。”
任燚勉强一笑:“相信警察吧,早晚会抓到他们的,我也不会被吓倒的。”
严觉拍了拍任燚的肩膀:“不知道那个警察抓到人了没有,我们去看看吧。”
“肯定抓到了。”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严觉挑眉,“这么说,他是特意来保护你的?”
“算是吧,一开始跟案子有关的事故就是我出的警,他来调查,合作过很多次,后来我就全力协助他们破案。”
整条街的人都被这家烧烤店的异动和外面的警车、救护车吸引了出来,路人纷纷互相询问出了什么事,但没人解答得上来。
俩人走到街上,见私家车堵了整整一条街,警车和救护车在夜色下放射出令人高度紧张的红光。任燚顿时担忧起来,循着警车跑了过去。
老远地,他看到了人群中一眼瞩目的宫应弦,发现其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宫应弦也看到了任燚,他快步走来,将任燚上下打量一番:“你没事吧?”
“没事。”任燚追问道,“人抓住了吗?”
宫应弦双目赤红,咬牙道:“他跑到马路上,被车撞了,当场死亡。”
任燚倒吸一口气。
“烧烤店里有什么情况?又是炸药吗?”
任燚道:“你来看看吧。”
宫应弦带着几个警察回店里取证,他和任燚、严觉去了后厨。
在看到煤气管道上的痕迹和抹在抹布上的金属液体后,宫应弦的脸色愈发阴森。
“水银还能腐蚀金属?”
“这不是水银。”宫应弦道,“汞能腐蚀铝、铜、金这类硬度不高的金属,但对钢材作用不大,这是液态镓,跟汞长得很像。”
“‘镓’……”
“镓能把金属合金化。”宫应弦伸手按了一下被腐蚀的管道壁,那坚硬的钢材竟然像豆腐渣一样被捏碎了!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
宫应弦扭头看着任燚,目光隐隐透着一丝恐惧:“你们今天聚餐是临时决定吗?”
“是。”
“那就说明有人在跟踪你,一共吃了多长时间。”
严觉看了一下表:“将近三个小时。”
“时间不够充分,准备有些仓促,派来的人很可能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一眼就被我看出了破绽。这很不符合紫焰和白焰的行事作风,演唱会他们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甚至对场馆设计都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这证明他们是细心、有计划、有耐心的犯罪者,但这一次的犯罪非常粗糙,首先冒然进入厨房就会引起怀疑,事先无法踩点,即便浑水摸鱼成功将镓倒在了煤气管道上,因为人鬼鬼祟祟的,也可能被发现。这一切都证明他们狗急跳墙了。”
“因为你们发现了游乐场和白焰的身份?”
“不止,在我过来之前,我们冻结了白焰的资金,发出了通缉令,找到了他的住处,在多处场合摄像头发现了他的身影,他就在城里,而且因为我们对交通进行了封锁,他几乎没有可能逃出城,落网只是早晚的事。”
“那太好了!”严觉道。
宫应弦忧心忡忡道:“我担心白焰察觉到自己无法逃脱之后,会做出更激烈的报复,这次的事就是一个例子,这个人太危险了。”他看了看任燚,“我要给你申请人身保护令。”
“这……”任燚犹豫了一下,“好吧。”
宫应弦跟身边的同事交代了几句:“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要跟消防那边解释一下。”
严觉道:“你走吧,我来处理。”
宫应弦看都没看严觉,拉上任燚:“走。”
任燚朝严觉摆摆手:“辛苦你了。”
宫应弦快速把任燚拽走了。
回到车上,俩人静默了许久。
宫应弦疲倦地趴在了方向盘上,下巴紧绷,修长的手指用力抓握着方向盘。
任燚摸了摸宫应弦的头,柔声道:“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但你今晚已经救了很多人了。”
“他是故意往车群里跑的。”宫应弦哑声道,“到底是什么样洗脑的魔力,可以让人做出这些事。”
“等你抓到紫焰就知道了。”
宫应弦偏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一眨不眨地看着任燚,声音在发颤:“他们想杀你,如果今天我不在,也许他们已经成功了。”
任燚心里一样很慌,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安抚宫应弦:“所以老天爷派了你来,我们就都好好的活下来了,无论是演唱会,还是这次,都证明邪不胜正。”
“我不信这些东西。”
“那就信你自己。”任燚郑重地说,“我也始终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在他们造成更大伤害之前,把他们绳之以法,你会拯救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宫应弦怔住了。
任燚一字一顿地说:“你会走出那场大火的。”
宫应弦突然倾身过来,狠狠抱住了任燚,高大的身躯竟像孩子一般颤抖着。
任燚鼻头一酸,也用力回抱住了他,轻抚着他的背。
这是一个充满无限温情的拥抱,他们通过紧贴的心脏,交换着对彼此的关心和安慰。
好半晌,宫应弦才平复下情绪,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任燚,低声道:“你今天应该也害怕了吧。”
任燚摸了摸鼻子:“后怕,如果只有我也算了,当时那家店里,那么多中队长,要是真炸了,国际新闻啊。”
“红林体育馆如果炸了,也是国际新闻。”
任燚苦笑一声:“也是。”
“以后会有警察24小时保护你,在你中队附近巡逻,你这段时间,就不要离开中队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尽快抓到白焰。”
“可要出警啊。”
宫应弦愠怒道:“这时候你还想什么出警。”
“你不也在出警吗。”
宫应弦哑口无言。
“我也很担心你,其实白焰现在最恨的应该是你,只不过你警觉性太高,又有枪,不好下手。”任燚看着宫应弦,“我也很希望你待在你那个多层安防的城堡里,不要出来,可你肯定不干。我也一样,我不能一个人躲起来,让我的兄弟去冒险。”
宫应弦瞪着任燚:“你就不能听话吗。”
任燚笑道:“别的我可以听,这个不行,这是我的职责。”
宫应弦的胸膛用力起伏着。
“走吧,送我回中队吧。”
宫应弦没有动,明显在生气。
任燚突然软趴趴地倒在了宫应弦的肩膀上,撒娇道,“有英俊威武的宫警官保护,我现在充满了安全感。”
宫应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