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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任燚就坐在白赤城后面。
白赤城偏头看了任燚一眼,他看起来比上次还要消瘦憔悴,一双眼睛黑洞洞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任燚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他不是害怕这个人,而是厌恶,白赤城的气质,如何形容呢,就像一片死气沉沉地泥沼,试图扩张自己的领域,把周围所有鲜活的东西都拖进去。
邱言刚想说些什么,白赤城却先开口了,他对宫应弦说:“黄焰让你一个人去。”
宫应弦道:“你是担心他,还是担心自己。”
白赤城冷道:“我担心你,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你觉得黄焰会杀了你?”邱言问道。
白赤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显然是默认了。
邱言换了个问题:“你怕死吗?”
“有人不怕死吗。”白赤城反问道。
“我觉得你不怕。”邱言冷冷地盯着白赤城的后脑勺,“一个连自己老婆孩子都杀的人,生命对于你来说轻贱得不值一提,敢做那么多恶,你应该不怕死吧。”
“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
任燚轻哼一声:“我以为你对光明神很忠诚,结果你现在,算是背叛了组织吧?”
“我对光明神忠诚,不代表我要对紫焰忠诚。”白赤城的语气满是讥讽,“这是两件事。”
宫应弦斜了白赤城一眼:“是啊,紫焰毕竟只是光明神的使者,可是,紫焰传达的不也正是光明神的旨意吗。”
“一开始我以为是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同时在利用我们谋私。”白赤城的口吻愈发冰冷。
“他谋了什么私?”宫应弦追问道,“跟我家的案子有关吗?”
白赤城低笑两声:“宫博士,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就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套出话来了,或者你想试试刑讯?反正你现在也是通缉犯了。”
宫应弦踩下油门,停在红灯前,他缓缓转过脸来,瞪着白赤城,目光阴寒:“等我活捉了黄焰,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
白赤城脸上那不怀好意地笑容慢慢消失了。
“如果你是我,你会用什么东西逼一个人开口,但又不至于要他命呢。”宫应弦轻轻勾起唇角,看着白赤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濒死的牲口,冰冷,不屑。“你不是想跟我较量吗?那我们就较量一下,你猜我会用什么东西,让你痛不欲生、吃尽苦头,但只要洗洗胃还能半残废地活下去?”
“应弦,别说了。”邱言轻斥道。尽管这里没有别人,她也不愿意听到宫应弦说出不像一个警察的话。
任燚怔怔地看着宫应弦那张被昏暗的背光烘托得格外阴冷的脸,有些不寒而栗。
白赤城回瞪着宫应弦,一言不发,但喉结轻轻滑动着。
红灯变了绿灯,宫应弦转过脸去,继续开车。
任燚往中间偏了偏,从后视镜里偷看了宫应弦一眼,可在宫应弦有所察觉并也将目光投向后视镜时,他又马上缩了回去。
有时候他觉得他很了解宫应弦,有时候又觉得他了解得太少,这样的感觉从俩人相遇至今,反反复复地出现,无论他们贴得多近,似乎宫应弦的世界,总有一部分是深到他难以窥见的。
下了高速,宫应弦在路边停了车,转头对俩人道:“跟我下车。”
此时已近午夜,这里又地处偏僻,已经很难看到别的车。简直是个违法乱纪的好地方。
宫应弦打开了后备箱,里面放着一个背包和一个编织袋。
“你的枪被收了吧?”宫应弦问邱言。
邱言郁闷地点了点头。
宫应弦拉开编织袋,从里面拿出三个手电筒:“我之前在电影里学到的,这里面填充了火药和钢珠,引信就是手电筒的开关,对准了按下开关,它就会变成一个威力减弱版的霰弹枪,当然,一次性的。”
任燚接过手电筒,沉甸甸的,一想到他手里拿着的是改装过的热武器,他心里就发毛。
宫应弦又拿起一个灯泡,那灯泡内部被掏空了,并灌进去了不明的化学液体,灯泡的尾巴处伸出来一截棉芯:“这是个简易的手榴弹,点火,五秒钟之内扔出去,你们多拿几个。”
任燚又看着宫应弦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个个装着淡蓝色液体的透明小药瓶,那正是白赤城惯用的抛扔炸弹。
宫应弦解释道:“这个你们都认识了,它的化学性质很不稳定,一旦剧烈撞击就会爆炸,所以带着的时候要小心点,别磕了碰了,使用的时候用力扔出去就行,虽然威力不大,但很实用。然后,夜视仪你们也一人带一个。”
看着这一堆危险的“装备”,任燚忍不住问道:“黄焰是不是有枪。”
宫应弦没有迟疑地点点头。
任燚倒吸一口凉气。中国政府对枪支的管控是全世界最严格的,更别提这里可是皇城根儿下,这帮X教分子真是无法无天。
邱言一边往自己身上塞东西,一边说:“这个任务太危险了,真的不通知局里吗?”
“通知局里,人质多半就救不回来了,我们两个恐怕也要进去。”宫应弦目光坚定,“抓住黄焰,我就回分局。”
邱言叹了一声:“好吧。”
宫应弦道:“我们离约定的地点不远了,我会在前面一点放你们下车,我自己带着白焰去交换人质,你们从隐蔽的地方绕过去。”
“好。”
宫应弦看着任燚,欲言又止。
邱言道:“放心,我会照顾他。”
任燚道:“我不用谁照顾。”
“你要听言姐的。”宫应弦正色道,“你既没有解救人质的经验,也没有面对暴徒的经验,这不是你体能好就可以应付的场面,听言姐的话,协助她,协助我,我们一起把人救出来,把黄焰抓住。”
任燚闷声道:“知道了。”
“走吧。”
“宫应弦。”任燚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宫应弦回头看着他。
“如果我没有放追踪器,如果我们没有跟上你。”任燚沉声道,“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对付一个有枪的退伍特种兵吗?”他心里堵得难受,他觉得自己似乎随时随地都在考虑宫应弦,可当宫应弦要去冒生命危险时,却没有想到他。
宫应弦点了点头:“我必须去。”
“‘必须去’。那你想过我……我们吗?”因为呼吸变得急促,任燚的胸膛开始了大幅度的起伏,“你想过你的安危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吗,而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可能会受伤,甚至……”
邱言也板着脸看着宫应弦。
宫应弦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任燚,你现在能明白,我看着你去救火时的心情了吧。”
任燚愣住了。
“我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我……想过,想过你们会担心我,但我必须去。”
任燚失落地底下了头,他无法反驳宫应弦,因为他们都有“必须”做的事,和“必须”去的理由:“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你们也是。”
上了车,宫应弦继续往前开了一段。
路边一个锈迹斑斑地指示牌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前方就是黄焰与宫应弦约定的交换人质的地点——一个废弃的工厂。
在临近工厂时,宫应弦把俩人放下了,自己带着白赤城径直开往工厂大门。
任燚和邱言快步往工厂跑去。
路上,任燚忧心忡忡地说:“白赤城会不会泄露我们俩?”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在我们手里比在黄焰手里安全,他就不会说。”
“那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好说,我总觉得……”邱言想了想,“我的分析与直觉是,他说了真话,但他也隐瞒了真话。”
“我跟你有一样的感觉,他也许真的和紫焰在某些事上产生了分歧。至少,在他被抓捕、通缉的过程中,紫焰没能帮他逃出生天,反而希望他以自己为诱饵,把我们引入酒店,杀掉我们和岳新谷。”
“所以他反水了。”邱言点点头,“倒也解释得通。”
俩人很快就跑到了工厂附近。不知这处废弃了多久,院子里的草都长了半人多高,在四下漆黑的环境中,那些野草随风舞动,像一丛丛幽魂般,阴森森的。
工厂内,只有一个仓库亮着灯,俩人绕路跑向仓库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