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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Ken站在工作室落地窗前,他背对着我们远眺,却给人一种随时会离去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浮现这个预感,我盯着阿Ken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
“楼夕之,”谭寒皱了皱眉,“为什么会对阿Ken这么执着?”
“难道她喜欢阿Ken?”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说出了口。
阿Ken闻言一个踉跄,他抱着臂,缩了缩脖子,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微微,你这是半夜讲鬼故事,故意吓我吗?再说了,她喜欢的不是黄锦立?”
阿Ken语气漫不经心,我却听出一点微妙。
楼夕之是被阿Ken一手带出来的,演员和经纪人之间,只要不是深仇大恨,总归有些感情。尤其对方是你的第一个合作对象,更会存在着雏鸟情结。他们一路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那么多荣光,无法轻易被抹去。
我回想起,先前还在品优娱乐时,我一辞退阿Ken,楼夕之就立刻要走他,对楼夕之来说,或许阿Ken未必是她最爱的,但在她心中会不会也是很特别的?她可以失去黄锦立,因为黄锦立不曾真正属于过他,但是阿Ken不同,丢了阿Ken,她会感觉不完整。
这番话我没说出口,倒是谭寒冷静的目光射向阿Ken分析道。
“这个可能性很高。
“她现在不缺钱,不缺地位。微微只是她的靶子,因为她的目标在于你。”
阿Ken一愣,过了几秒,他笑嘻嘻地,摸了两把自己的脸:“哟,难道真像你说的,老树开花,我这种大叔都有人喜欢?北京4月都飞雪,你我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搞怪地叫了一声,气氛一下被他弄得活泼了很多。
但他眼底有点乌云。
之后两周,阿Ken跟楼夕之联系频繁,我看了眼跟楼夕之打电话打得正欢的阿Ken,继续低头背我的剧本。
过了一段时间,媒体突然刊登了一个爆炸性标题:楼夕之不雅照。虽说有视频,但网上最快流传出来的,只是楼夕之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她,脸颊潮红。
一时之间,所有热搜指数都指向楼夕之。
连我都震惊了,谁干的?谁有这么通天的本事策划出这么个事件?现在这种新闻控制得很严,何况身为影后,岂会不留心,让这种污名让自己身败名裂?
难道……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心情很复杂。
阿Ken是我的人,他知道我的处事态度,肯定是不想我为难。故意不告诉我,单枪匹马,而不是以工作室的名义,这样一来,楼夕之也只会恨他一个。
谭寒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接完心里一惊,我急急忙忙冲向医院。以往无事都喜欢搞怪的阿Ken,现在整个人被包成白色粽子一样,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他鼻青脸肿,眉骨红肿得高高的,一只手骨折缠着绷带。
我来到床边,心疼极了,我问向谭寒:“怎么回事,伤这么重?”
谭寒看了一眼阿Ken,后者龇牙咧嘴,却还是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就是拍了美女视频,被对方揍了呗。”
谭寒补充道:“阿Ken被人围殴,幸好有人报了警。”阿Ken“嘿嘿”笑了两声,有点讪讪的意味,眼神有点虚:“不是让你别告诉微微吗?不过咱也不亏,这下夕之应该再也不敢来这套了,不然等着更多的料吧。”
等等,我睁大眼睛,咽了咽喉咙。
“该、该不会那个视频真是你拍的吧?所以那两周你跟她打得火热?”
其实更想问,该不会你也在视频里面吧。
我的天!阿Ken这胆子也太大了。
“总得先让她放下点戒心吧。”满身是伤的阿Ken供认不讳,神色还有点小得意,“还没发展到不纯洁的地步,就灌了她酒而已。嘿嘿,微微,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脸颊绯红,轻咳了两声。
为什么听到阿Ken和楼夕之的事,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不对,是阿Ken故意把我注意力拉偏。
我看了看他的伤,正色道:“伤得重不重,医生怎么说?”
阿Ken嬉皮笑脸:“不重不重,过几天就能下地砍柴,翻山越岭。”
他的话能信才有鬼,我直接看向谭寒。
“右手臂骨裂,身体不同程度擦伤,轻微脑震荡。要留院查看几天。”谭寒据实相报。
这够严重了好吗?
我用不满的眼神看着阿Ken。
阿Ken有点心虚,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摸鼻子:“我不是没说错吗?的确是过个几天。”
我直接给他掖了掖被子,让他闭嘴,规规矩矩在病床上养伤。我朝谭寒示意了一眼,到外面走廊说话。
“是不是楼夕之让人干的?要不要找几个保镖守一下?”
“不,是楼夕之报的警。让我去警察局保释阿Ken的,也是楼夕之。”
更吃惊了。
楼夕之报的警,楼夕之让谭寒去保释阿Ken?在阿Ken对她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
说楼夕之对阿Ken没别的感情我是不信的。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口,我看了眼阿Ken。记得有次拍戏,楼夕之曾这样聊过阿Ken:“有一种人,就像马戏团里永远戴着面具的小丑,直到散场落幕,灯光熄灭,黑暗才是他的宁静与归属。”
再次去医院探望阿Ken,发现里面还有一人。对方围着Hermes头巾,带着大大墨镜。这种风口浪尖,她居然还敢顶着被狗仔队狂拍的危险,跑到医院来。
“怎么样,受到教训了吧?”楼夕之轻描淡写地说,“你做得可真够绝的。”
我片刻间有种感觉,楼夕之对阿Ken是真感情。
“夕之,难道你没发现?”阿Ken没有看她,反而凉凉地一笑,“跟你在一起,我永远只会想出陷害、踩人上位的法子和丑闻。”
他的神态从慵懒渐渐变得有些冷凉。
“我曾经的愿望,就是把我手上的艺人,带成一个个大红大紫的巨星,这是身为经纪人最大的荣耀。
“就像演好戏,成为更好的演员,才是你们该做的事。
“可是,跟你在一起,我永远做不到这些。”
楼夕之的笑意凝在唇边,她颤着声:“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逞强着:“我没有演好我的角色?我为演艺牺牲得还少?”
她仰头笑了笑。
“谁没有过梦想?谁不想当一个好演员?任何人都可以说我,但是阿Ken,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比所有人更清楚,那些年我们是怎么一起过来的。
“每天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就知道,我又老了。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回到过去。不想回到那个被傻傻欺负,不懂还手的自己。不想回到你点头哈腰,只为帮我多争一个镜头,却被人侮辱的过去。
“成为强者,有什么不好?把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难道是错?”楼夕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精明而擅长算计的她,此时眼眶红了,“不想再被欺负,不想你再被人侮辱,难道是错……”
原本心生倦意的阿Ken,脸上终是划过一抹不忍心,仿佛也记起了那些年的同甘共苦。
他终于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将她搂入怀里。
没有谁是容易的。
我知道阿Ken要离开我了,但若这是属于他的幸福,我愿意让他离开。
悄悄退出,我将房间留给了楼夕之和阿Ken。
回到工作室,我看了看墙上我们三人放大的相片。白色相框里,我叠腿而坐,谭寒和阿Ken在我身边。我们三人笑着,眼底是重逢后的喜悦。那是我们人生中,真正属于“三剑客”的时代。如果还能在一起,该有多好。
楼夕之记者会正式举行。
很多记者纷纷猜测:“肯定说不是她吧。”“打死也不会承认是自己,否则还怎么混?”“估计会穿着黑色衣服,画个惨兮兮的妆,痛哭一小时说自己是被害者,哈哈哈。”
尽管阿Ken提都没提这件事,好像一点都无所谓,但我还是打开网络直播,调到楼夕之记者会现场。
出乎记者们的意料,楼夕之没有选择那些“被害装”,没有以泪洗面,反而画着美丽高雅的妆容。
她一上台就朝着大家一笑:“我知道大家很想问我这个视频是不是真的。”
所有不按牌理出牌的结果——只有一种可能。
“是、真、的。”
这句话在黑压压的记者群中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大家拿起照相机对着楼夕之猛拍,镁光乱闪,然而,楼夕之只是镇定地看着他们。
“我只说一遍,也只解释一次。
“对方不帅,也没什么钱,更不是豪门。但多年相识、相交、错过,如今发现,自己还是离不开他,我很珍惜。谢谢大家。”
楼夕之站起,朝记者们鞠了一个躬。记者们完全呆住了,如梦初醒,又继续朝她猛拍。
我特地将这段放给阿Ken看。
“一个女人当众表白十分需要勇气。”
病床上的阿Ken,即便再想掩饰,还是满脸震惊。他的手指抖动着,又极力强忍着。
黑色iPhone在旁猛振,来电显示上提醒着“夕之”二字。阿Ken忍了很久,他看着手机振动,想伸手又犹豫。
我鼓励道:“接吧。”
你的幸福已经到了。
阿Ken愣了两三秒,才像捏起炸弹般,手指颤抖接起。
“看了吗?”楼夕之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阿Ken才回她。
“演技不错。”
我错愕抬头,看到阿Ken脸上又浮现起一种老练的伪装。他痞子般嘻嘻笑着:“啊,没法否定,干脆就直接承认。一下就从不雅照女主角,变成真爱至上,不错不错。”
他眼里笑着,握着手机的指骨却越发颤抖。阿Ken是在害怕,想逃避?想通过否定楼夕之,来否定自己对她的感情吗?
那边好久都没再说话。
直到我有种楼夕之已挂断电话的错觉,那端才重新开口。
“从前,有个很落魄的经纪人,还有个很落魄的三流女星。但她很信任他,把全部的事业,全部的青春都交给了他。
“他们总是时运不济。明明什么都做到了,奖项却被别人抢了,明明导演更喜欢她,角色却被安排给了别人。为什么?后面他们才发现,在这个圈子努力是没有用的!还必须要有资源,要有人脉,要不断上位,这才是在这个圈子存活下来的根本。
“后来他们做了很多事,好的,不好的,他们终于成功了。那个三线女星终于变成了一线巨星,她以为她实现了他们两人的梦想。然而那个经纪人感到了厌倦,觉得他们做的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她站在了镁光之下,对方却告诉她,这是错的。对方抛弃了她,只剩她一人在黑暗之中……”
阿Ken没有说话。
我仿佛看到楼夕之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她哽咽着。
“阿Ken,你浑蛋。”
这个男人用他最好的年华将她打造成一线巨星。无论他们现在变成什么样,能不能回到过去,他们都拥有其他人无法超越的羁绊。
我曾以为,楼夕之最爱的,其实是她自己。
原来还有阿Ken。
我看着阿Ken,他眉宇间细细的纹路,是这些年的操劳,先是为了楼夕之,而后是为了我。
“阿Ken,楼夕之对你真的有感情。她不是那种有仇不报的人,对你却总是例外。”
我说出真心话。
“不要错过一个爱你的女人。”
因为我懂那是什么滋味。
阿Ken后来打电话给我,说楼夕之以后再也不会乱编我的消息。他会在她身边看着她。
我笑了笑。
据说两人通宵彻谈。那些曾经的急功近利,种种不堪,在成熟之后以另外一种方式取得谅解、和解。
“不错不错,派出一个和亲大使,保我一世安宁,我也值了。”我故意笑嘻嘻,“以后结婚、生子、满月什么的,要第一个告诉我,否则就没大红包了。”
我委婉地祝福他们。
阿Ken沉默了好一会儿,嗓子带着点干涩:“哈哈,那是一定的。不管有没有大红包,你都必须当干妈。”
“被你说出‘妈’这个字,怎么感觉这么可怕?我还要继续当影后呢。”就像以前无数次,我们一个自夸一个附和,最后轻松愉快地结束聊天。
“微微,谢谢你。
“谢谢你最后推了我一把,才让我们没错过。”
只是这一次终于迎来终结。
“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影后,将来也一定会是最幸福的女人。”
我明白,那是他对我最深的祝福。
今朝别后,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再也不会有。
“你也是,你和楼夕之也要幸福……”
挂断电话,恍然若失。
谭寒走来,递给我一杯鲜榨果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好听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是温暖而沉静的港湾。
“真的吗?”
离别让我伤感。
“真的。”
他承诺着。
整个城市被广袤深夜包围,只有在黑暗中才显露出孤单。这条路上,有人陨落,有人继续前行,每一个人心底都需要有爱陪伴。
楼夕之事件有了一个了结,接下来是我担任制片人的电视剧问题。原本阿Ken不在了,谭寒接手,可能还要花些时间。没想到那边高管直接说可以播,还安排在黄金暑假档。
我有点吃惊,看向谭寒:“这么快就把事情搞定了?”
谭寒也有些疑惑:“不是我。”
不是谭寒,更不是阿Ken,那是?
电话打了一圈后,最后打回给电视台高管。对方道:“宋小姐是影后,演技好,号召力又强,在我们平台播出,一定会有很高收视率。放心放心,别再让黄总给你介绍其他电视台了。你的剧我们台一直很重视。”
居然是黄锦立说服他们的。
上次见面,他还跟楼夕之商量怎么对付我,怎么一转眼就……不知不觉我竟拨通了他的电话,等想挂断已经来不及了。
“微微。”他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听上去心情好极了。
“我才不会谢你。”
不不,我知道这件事该谢他,我怎么口不对心?
“我和阿Ken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就算你不插手,我们也能搞定。”
“我当然知道你的本事。”黄锦立依旧低低笑着,丝毫不生气,“你本来就是一个聪明、大气、很有智慧的女人。就算我不插手,你也肯定能搞定。我只不过做了你最后一定会达成的事。”
“既然明白,那最好不过。”我结结巴巴,佯装淡定,“以后我的事少插手。否则别人还以为我们两人有什么呢。”
“微微,我们两人之间一定要撇得这么清吗?”
“我们两人之间一直都很清。”
“行行,很清很清,我们没接过吻,我也不知道你的唇很软。”
“黄锦立!”
黄锦立语调狡猾一转:“如果真的两清,你是不是应该不会害怕,也帮我一个忙呢?”
这人……对我采用激将法。
偏偏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怎么见招拆招。
“难度也不是很大。”手机那端笑嘻嘻的,“比你演戏简单多了。
“答应嘛……”
他、他居然还撒起娇。
我天,我对你明示暗示这么久,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你不把我推得远远的,对我的态度反而这么、这么……
而我居然不由自主吃了他这套。
“说吧。”我没好气。
“我爸从国外回来了,我急需一个女朋友。”
“你急需女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别告诉我你想让我冒充,这个不行,换一个。”
偶像剧看多了吧!
“难道你忍心看我被我爸那个老浑蛋带坏?要是我没女朋友,他的小老婆们晚上一定会偷偷溜进我房间。”
“……”
“大型家庭伦理事故现场,难道你想让我直播给你看?”他以为他是当红男主播?要不要给他再点点爱心,刷刷鲜花,送送跑车?呵呵。
“低俗内容不会过审,请不要上传。”我义正词严地拒绝。
“万一那个老浑蛋逼我搞商界联姻,而我又不喜欢他挑的女人,最后自甘堕落,天天鬼混对旗下女艺人下手,颓废潦倒,花天酒地,报复社会,你忍心看这样的我?”他又另谋新路。
“你怎么不去当编剧,还能替公司省一笔编剧费。”
胡说八道,张嘴就来,我简直要被他气笑,赶紧绷住自己的脸。
说得他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在我一念之间似的。不同意就真成了令他堕落的罪魁祸首。差点就被他弄得心软,嘴上还是吐槽。
“说得好像我离开后,你身边就没其他女人似的。”
停顿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嘻嘻笑道。
“微微,你把我看得真透。
“如果说,你离开后,我对其他女人就再也升不起一点兴趣,你信吗?”
他的语气很轻松,可是、可是……
“不信。”
原以为黄锦立一定会反驳,没想到手机另一端的他,只是低低笑了几声。
“不信,就别信了。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想相信。”
他说任何事,我都可以反驳,此刻听到这一句,我却强迫自己不要往深处想。也不敢想。
“这周四,跟我一起去见那个老浑蛋,不来就是怕对我旧情复燃。”
黄锦立竟再不给我一点拒绝的机会。
“喂喂……”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挂断了电话。
可恶。
最后那句太狡猾了。
我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鬼使神差搜索了下“黄锦立”三个字。自从离开品优娱乐后,我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想让自己刻意忘掉他。
白色网页上出现他的消息,我飞快扫了几眼,有点不相信。我又刷新了一遍页面,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漏了。最新的消息,竟只有他代表品优娱乐出席一个投资合作开发项目,近期都没有其他感情消息。
一页一页往前翻着新闻。
有记者问:“宋微工作室成立了,她、谭寒、阿Ken被人称作‘三剑客’,现在品优娱乐一王一后不复存在,会不会有女星成为下一任新后?”
“除了她,没人能坐这个位置。”
黄锦立对记者如是说。
风吹起窗帘,吹进淡淡的玫瑰香。
黄老先生的风评我有所耳闻。在黄锦立接掌之前,他所创立的品优娱乐不过中等规模,却也足够他有资本左拥右抱了。
他家私宅奢华,自带泳池、沙滩椅、遮阳伞,用人们穿着整洁的白色制服,在花园里穿梭忙碌。
“你家不错。”我倚在白色沙滩椅上,带着Chanel墨镜,交叠长腿,姿态悠闲。
“不是家,只是能住人的别墅而已。”
黄锦立喝了口可乐,他上半身光裸,穿着海滩式泳裤。迷人的肉体像时尚杂志的那些男模。
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一定会被他诱惑。
幸好我戴了墨镜。
“这房子是我母亲装修的。当年她是国际选美比赛冠军,结婚后不要钱般的买房子。”
黄锦立迎着风,玩世不恭地勾起唇角。
“她很聪明,拿到了那个老浑蛋的一纸婚书,还生了我,掌握所有翻身资本。要是离婚,这些别墅全部归她。”
我微微一怔,的确像早些年圈子里的做派。
艺人没有更高的艺术追求,终归要嫁入豪门,真金白银才会被羡慕。幸而,时代已经不同。
现在的女性可以更自由,更独立。
艺术会被真正地尊重。
黄锦立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一场几十年的婚姻,被他轻描淡写,一两句给总结了。
细思之下,一名男童到少年,慢慢发现自己父母不是因为爱而结合,只是利益驱使下的婚姻物化,又会是什么感受?
有点心疼,却不想承认。
我怎么老在想黄锦立的感受,老在想如何给他更好的爱?
这样不行。
我用力说服自己,我没特别在意,只是发现身边的人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多多少少有些怜惜吧。
“我们真的只在这儿喝茶?”我换了个话题,“还以为要去机场接机。”虽然答应了扮演黄锦立女朋友,但这跟我想的完全不同。
“为什么要去接机?坐在这儿等他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
娱乐世家的日常,我不懂。
“比起老家伙,我更好奇,你今天这身打扮……”黄锦立眨着眼,兴趣盎然地扫了我几下。
“怎么,不好看?”
我轻咳一声,心底知道,自己今天穿得非常浮夸。白色宽边的礼帽,露出大片身体曲线。
黄锦立朝我靠近了一些。他修长的右手托着他的下巴:“你猜我给你几分?”
我几乎是不自在地把浴巾往身上裹了裹。
被黄锦立这样看着,我居然有点脸红心跳,肢体不自然。
“很好,把身体盖上了。除了我,不许露给其他人看。”
黄锦立满意地点点头。
说得我好像真是他女朋友一样,哼。
“不管你给我打多少分,我给你的分数,永远负十分。”
我气呼呼,抢过可乐,猛灌一大口气。
“微微,你喝的是我的,我们算不算又接吻了?”黄锦立黑眸瞥着我,又笑得人神魂颠倒。
啊啊啊,脸红到耳朵尖,这个人精分吗?之前那个气势汹汹又深沉得让人害怕的黄锦立呢?
大厅那边传来一阵喧哗,用人们纷纷喊着“老爷”。
黄锦立瞥了瞥那个方向,淡淡道:“到了。”
只见他不慌不忙喝掉了我手里的可乐,这才站直了身子,披上件衣服,很自然地牵过我的手。我略微愣了愣。
“挽着我。”见我迟疑,黄锦立朝我发电,“怎么?才开始就被我迷得晕头转向了?”
“……”你才晕头转向。
“没想到这老浑蛋还有月老的作用。”黄锦立认真思考了一下,“看在微微对我如此倾心的分上,待会儿就少气他一会儿吧。”
你你你……
黄总,你一回家,脸皮是长厚了多少?
我想捂眼睛。
见到黄老先生时,没有太惊讶,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五十多岁的年纪,跟黄锦立隐隐相似的轮廓,就连旁边跟着位二十来岁的网红也在情理之中。
那个网红开心地在别墅大厅里转了一圈:“我好喜欢这里。”然后拿出手机疯狂自拍起来。用人们见怪不怪,把老爷子的行李提回房间。
黄锦立当她空气,看不出半分欢迎之情,但在介绍我的时候,神态很慎重:“这是我的女朋友宋微。”
我被他的语气诧异了一下。
有必要这么正经吗?我以为……以为他只是一笔带过。
老爷子没怎么在意我,我是无所谓,不过不知为什么,黄锦立眼神有点冷。他对着黄老爷子,又重申了一遍:“她是宋微,我的女朋友。”
黄老爷子这才注意到我,朝我投来一记深沉的眼神。
倒是那个网红看到我后,惊喜地叫了一声,双手崇拜地合起:“哇,是宋微,是女神宋微。”她像小粉丝一样,还跑来求我签名。
“你跟黄锦立的绯闻是真的?”我们在长方形餐桌上用着晚餐,她热情地问了我很多问题,“我看过你好多电视剧,你们之前为什么没承认?”
“他怎么可能会承认?他用情不专的。”黄老先生笑呵呵,握了握小女友的手。
“现在不就承认了吗?”
黄锦立用小刀往面包上涂着奶油,朝他爸挑眉,冷冷挑衅:“我说过,她是我现在唯一的女友。也是我将来想好好照顾的女人。”
我内心震惊,差点面包都掉了。
这是台词?肯定是用来气他父亲事先备好的台本吧。
黄锦立把他涂好的那片给我,叮嘱道:“慢慢吃,不够我再帮你涂。”
“不用……我减肥。”
我语气有点虚,眼神更加发虚。
台本过头了啊。
“你们怎么认识的?”黄老先生放下餐刀。
握住叉子的手紧了紧,糟糕,之前根本没时间串台词,骤然发问,万一我们答案不一致怎么办?
悄悄用胳膊推推黄锦立,示意他来回答。
刚刚还一心一意帮我涂面包的黄锦立,却故意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说道:“微微,爸在问你呢。”
桃花眼还眨了眨。
居然推给我?
在黄老先生看不到的视角下,我瞪了黄锦立一眼。他继续佯装不知,还催促着我:“害羞什么,说呀,微微。”
你又笑眯眯,又隐隐期待,是想干吗?
“前段时间我还问锦立有没有女朋友,没就跟他介绍一个。结果这么快就有了,该不会是演戏骗我的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
这下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我用餐巾虚擦了一下嘴角:“追我的人不要太多。锦立为什么要拿这件事骗您呢?”
黄锦立刚抿了一口香槟,差点噎了一下。
“咳咳,对,追她,十分艰辛。”他忍着笑。
我私下送了他一个大白眼,让你推给我,台面上却笑眯眯:“女朋友越优秀,越难追,这很正常。”
黄老先生切了一块牛排:“宋小姐是怎么跟我这个不孝子认识的?”
“项链。拍卖会上,为了一串项链。”
“噢,锦立送了你一串项链?也是,我儿子就喜欢给女人送礼物,很会哄她们开心。”
一副果然如此的口吻。
“噢,是我拍了项链送他。”我撑着太阳穴,装出一副想了想的模样,“不过他好像还是蛮开心的。所以女人经济独立就是好,想给谁买礼物就给谁买礼物,只要自己乐意。”
这次被噎住的是黄老先生,切牛排的银色刀叉也随之顿了顿。我微扬下巴,凭什么说我们女人只要被送礼物就会开心,我一点也不高兴随便物化女性。
“出其不意也是种招数。”他话里有话。
“对,你儿子很特别。”我故意装作听不懂,装作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开口分享,“之前ESE要对付品优娱乐,你们家锦立可不想让我离开呢。本来对方开价更高,可谁叫我喜欢上他了,只好拒绝ESE。媒体都夸你儿子捡到了宝。”
ESE和品优娱乐是宿敌。
黄老爷子掌权时,没少被ESE打得落花流水。
刀叉这次直接磕到餐碟上。
黄锦立却差点将口中香槟笑喷,他什么也没反驳,好像对一切能气到他父亲的事都感到开心。
“哇,宋微姐,你好酷。”网红却特别仰慕地望着我,“我最崇拜你这种女神了。”
我淡定地切着盘子里的鱼柳。
“真有这事?”黄老先生忍不住问黄锦立。
“微微说得没错,要不是她,品优娱乐就完蛋了。”黄锦立毫不知耻地点着头。
“这次真的定下来了?什么时候结婚?”黄老先生重新拿起餐刀,冷笑两声。
这次轮到我噎住。
姜果然是老的辣。
黄老先生目不斜视,径自切了一块牛排,用叉子送进嘴里。
我心里打鼓。
黄锦立只想在口头上气气他爸,才故意找个人充当女朋友吧?我们怎么可能直接跳到结婚这个步骤?
无论是我还是黄锦立,应该都没想过这事。
“结婚?女星一旦结婚,观众就不愿看你在偶像剧里谈情说爱了。”
我赶紧故意以事业为借口。
与其被黄锦立主动说不结婚,没考虑过结婚,不如由我来先回答这个问题。
听到我的说法后,黄老先生一副“在我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倒是黄锦立用白色餐巾慢慢地擦了擦唇角,他垂着眸,神色有点高深莫测,我看不懂他在想什么。突然,黄锦立深情款款执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所以我们决定隐婚。”
啊?
“哐当”一声,拿着餐刀的手瞬间滑了。
我配合着干笑了两声,连忙掩饰慌张。
黄锦立笑眯眯:“我就知道你会惊喜。”
他亲昵地凝视着我,还动手刮了刮我的鼻子,网红还以为我们在打情骂俏,捂着脸大呼浪漫刺激。
我好想扶额。
“想做我们家的儿媳,结婚就得息影。怎么可能再去外面当戏子?”
黄老先生不紧不慢道。
黄锦立脸色冷了两分,正要发作。
我垂眸,切下一块牛排,对着黄锦立做出一个“啊”的口型。他略微一愣,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张开嘴,我同样亲昵地喂给他:“好吃吗?”
“你喂的,好吃。”黄锦立眼睛迷人地弯了起来。
“……”这个时候还不忘撩我。
“婚后我想继续演戏怎么办?”
“那就继续演。”
“可是有人会不高兴。”
“品优娱乐的CEO是我,有我在,你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
“老公,你好爱我——”故意肉麻兮兮。
“那就亲我。”
黄锦立却趁机索吻,太狡猾了。
幸亏我们秀恩爱秀得黄老先生看不下去:“够了。”扔下餐巾走了。他的小女朋友追上去,不忘回头:“微微姐,我太崇拜你了!”餐厅只剩我和黄锦立,我们同时爆笑。黄锦立还搂着我的腰,他的气息缭绕在我耳边:“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结、结什么婚?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搂我了?”
我吓得立刻推开他,黄锦立差点被我从椅子上推下去。不要动不动就说结婚这么吓人的话。
心怦怦直跳。说多了,容易当真。
“你都可以喂我吃牛排,我为什么不能搂我女朋友?”
“我那是顺手。”
“我也只是顺从内心。”
顺从内心想跟我结婚,还是顺从内心气他老爸?
肩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热度,令人皮肤发烫,我喝水压下奇怪的感觉,告诫黄锦立:“以后不准对我提结婚,否则这个角色我不演了。”
“可你也没打算认真扮演这个角色吧。”黄锦立的眼睛眯了眯,“否则你为什么穿这身衣服?”
手指一颤。
难道心思被他察觉了?
“我的衣服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故意嘴硬。
黄锦立的黑眸看穿了我。
“你这样穿,是因为从没想过要给我爸留下一个好印象吧。就连刚刚被问是否愿意跟我结婚,你都马上回不愿意。你心里压根就不想当我的女友。”
沉默了半秒。
“你跟你父亲关系不是一直都不好吗?我只不过是按照你的计划扮演罢了。”
黄锦立有一会儿没出声,直到我快上楼梯,才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带你见见他。”
低得几乎宛如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