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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又沉了几分。
陈砚刚才用的力气不小,宋静原下巴上一道清晰的红印,很久都没消。
她皮肤薄,轻轻一碰就能留个印子出来,之前在一起的时候,陈砚不止一次说过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娇气。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宋静原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让她喘不上来气。
陈砚恨她是应该的。
那些难听的话连她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愧疚,更别说陈砚从前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在感情中顺风顺水惯了,头一次被那么对待。
怎么可能不恨她。
朝思暮想地过了七年,也自责了七年,在听见他这通控诉之后,反而心安了不少。
所以宋静原一直低着头,等他全部发泄够了,柔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喝了酒,醉意没消,说出来的尾音很软,乍一听好像还有点委屈。
路灯猝不及防闪了两下,巷口有个废弃的蓝色招牌支在地上,被风拍得砰砰作响。
陈砚嗤笑一声,睨着眼看她,眼底沉黑冷淡:“有些事儿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搪塞过去的。”
宋静原哑然。
她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只不过除了道歉她说不出别的话。
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但是她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
到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陈砚好像也烦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余光没再分给她一下,似乎是看一眼都会厌烦。
……
郑辰处理好那个惹事的男人,回来撞见陈砚靠在门口的大理石墙上,手里夹着根烟在抽,白烟顺着下颌线向上扩散。
他侧脸骨相优越,又生了副痞帅的面孔,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隔着浓稠的烟雾,郑辰居然在陈砚脸上看出了几分复杂的神情。
有落寞、有不甘、好像还有几分颓废。
他很久都没在陈砚身上看见过这种状态了。
包括今晚也是,本想给他接风洗尘,前半场还好好的,自从包厢里闯入一位“不速之客”后,陈砚身上的气压就低了下去。
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儿惹到这位爷了,也没人敢问。
后来他干脆甩手走人了,出门靠在走廊的过道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总之很奇怪。
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陈砚身边:“砚哥。”
“都处理好了?”
“嗯,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他跑不了。”
大厅的玻璃门没关,夜风习习地吹进来,将陈砚额前的碎发吹乱,露出光洁的额头。
“今晚给你这儿添麻烦了,多少钱我赔。”
“不用了。”郑辰摆手,“砚哥你和我还这么客气啊。”
“再说,今天也是我这边安保做得不当,才出了这种事。”
陈砚没接话。
一截烟灰扑簌簌掉下来,烫在手背上,陈砚浑然没管,半眯着眼,视线锁定在不远处那一袭白裙身上。
她抱着胳膊站在街边,似乎在等车。
看起来还是那副恬静乖巧的模样,身上带着熟悉的茉莉花香,连反抗都和从前一样绵软无力的,又瘦了不少,裙身下的两条腿细的像竹竿一样,恨不得风一吹就能倒。
好像还是记忆里那个不禁逗的小姑娘。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陈砚自己也说不上来。
七年了,真的太久了。
他盯着那抹纤细上了出租车,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心里的情绪也跟着翻涌起来。
他转身拍了下郑辰肩膀:“你晚上没喝酒?”
郑辰啊了一声。
“帮个忙,我喝酒了不能开车。”陈砚说,“你去开,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
宋静原在巷子里站了许久,脚跟都麻了才回过神。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在原地剁了跺脚,从巷口出来,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上自己公寓的地址。
远处的天空传来阵阵轰鸣,月亮藏匿在乌云之后,一场大雨兜头而下。
江北的天气和崎源很相似,雨来得总是很急。
细而密的雨点砸在车窗上,玻璃上起了层朦胧的水汽,将外面的夜景挡的严严实实。
宋静原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在窗户的雾气上画了一笔,下意识写下了两个字母。
CY。
宋静原对着这两个字母愣了愣,还未来得及抹去,思绪却飘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春雨夜。
那时她还没有完全摆脱掉宋泓明的骚扰,奶奶也还没有离开,陈砚每天都会把她送回家。
那天的晚自习结束后,她和陈砚去莱河街上买关东煮吃,但是还没走出几步,雨丝却毫无征兆地飘了下来。
陈砚把校服外套盖在她头上,拉着她跑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虽已是初春,但寒冬残留下来的冷冽还未完全散去,司机师父将车内的暖气打开,没多久,窗上就蒙了一层雾气。
宋静原坐在车里,想起家里的烦心事,情不自禁地问:“陈砚,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该怎么办?”
陈砚当时正在和谁发着消息,听见她的话,将手机收起来,眉头紧锁着:“瞎说什么呢?”
宋静原眨了眨眼:“我是说如果。”
“哪来那么多如果。”陈砚抬手圈住她的脖子,将人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他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传到宋静原身上,语气吊儿郎当的,但也透着几分认真,“这种话不能瞎说,你知道不?”
宋静原当然也不愿意和他分开,便没再说下去,而是乖乖道:“我错了。”
“勉强接受你的认错。”陈砚嘴上这么说着,但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又顽劣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不过还是得惩罚你一下。”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的指腹又覆盖在刚才被他弹过的那个地方,像是真的怕弄疼了她,极其温柔地揉了揉,最后轻轻一吻。
窗户完全被雾气糊住,宋静原扭过头,手指在雾气上瞎画了个爱心图案,最后在里面轻轻写下两个字母。
CY。
来不及划掉,就被坐在身后的陈砚看见了,他挑眉笑了下,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这是干什么呢?用这方式和我表白?那怎么不写全名?”
宋静原当时抿了抿唇,没说话。
暗恋的那段日子,她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只敢在草稿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他名字的缩写。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肌肉记忆还存在。
准确点说,她的基因已经对他产生本能爱意。
……
二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她家公寓的楼下停下。
宋静原付过钱后下了车,外面还在下雨,她快步跑到楼道里,自然也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黑色宾利隐匿在夜色当中。
车内的人看着她平安上了楼后才松了一口气,喉咙苦涩:“郑辰,我们走吧。”
-
开了灯,房间里空荡一片。
宋静原换下衣服去洗了个澡,酒精的作用还没完全消散,头晕乎乎的,人也没劲,勉强将头发吹干后,她直接钻进了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寒风,她隐约有些发烧,睡得也不安稳。
一直在做梦。
先是在家里,她和陈砚说从今往后我们就别联系了,他在夜晚偷偷进了自己的房间,拥着自己说喜欢她。
再到那个废旧的工厂,他突破重重火海,抱着自己从窗户跳下来。
再到大街上,陈砚从后面揽着她的腰,问她能不能别离开。
然后是在新城的出租房里,她掐着旧手机,像是犯了毒瘾的人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陈砚曾经发过来的语音。
最后是昏暗的巷口,他冷着脸,五官被夜色切割出一道阴影,说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搪塞过去的。
……
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止过转动。
兜兜转转,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糟糕的起点。
只不过他的怀抱再也不会属于她了。
第二天是周六,新闻部调休。
宋静原睁开眼已经是中午了,天色还阴沉着。
头和四肢都酸痛无力,嗓子燥得说不出话来,她掀开被子下床,去抽屉里翻了两片药,确定没过期,伴着热水喝下。
胃里空荡荡的,她又懒得去做饭,刚捞起手机准备点外卖,门铃响了起来。
“祁安姐?你回来了?”
祁安是她大一在外面做兼职的时候认识的,那次她因为低血糖晕倒,多亏了祁安及时把她送到医院,两个人性格很相似,又都是江大的学生,一来二去的,成了好朋友。
虽然他们年龄相差不大,但这么多年来,祁安一直像个大姐姐一样,各方面都很照顾她。
祁安手里提着两份热腾腾的外卖,宋静原给她拿了双干净的拖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你不是到外地出差去了吗?”
“昨天晚上回来的,想着过来看看你。”祁安打量了下她的房间,“行李都安顿好了?”
“嗯。”宋静原点点头,“你也知道的,我东西本来就不多。”
祁安买的是两份牛肉汤面,那家馆子开在江大对面,宋静原不想吃食堂的时候就会去那里,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量给的很实惠,每份里面都有小半碗牛肉。
宋静原往里面倒了点醋,和祁安在餐桌两旁坐下。
“工作上还顺利吗?”祁安出差走的时候宋静原还没毕业,刚入职的那几天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发微信。
宋静原挑了一口面:“都还挺好的,上司对我也好。”
祁安瞧着她脸色不大对劲,伸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下:“发烧了?”
“是有点。”宋静原不太在意,“已经吃过药了。”
祁安这么多年都在她身边陪着,对她的事情多少都了解一点,也能察觉她情绪不太好,顿了片刻才问:“是不是最近出什么事儿了?”
毕竟大多数情况下,宋静原都是个很坚强的姑娘。
宋静原没打算瞒着:“我遇见他了,就在江北。”
这个“他”是谁,祁安是知道的。
她皱了下眉:“然后呢?”
宋静原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
祁安抿唇沉默了很久,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戳到宋静原痛处,犹犹豫豫了好半天。
“没事。”宋静原轻松道,“我也就是和你说说。”
祁安没接话。
怎么可能没事。
这么多年宋静原过的什么日子她不是不知道。
“要不要去医生那再看看?你好像很久都没去了。”
宋静原低头喝了口汤,胃里多了点暖意,终于舒服了点,眉头舒展开:“不用了。”
有些事不是靠医生和药物就能治愈的。
两个人都没再提这茬。
宋静原胃口一如既往的小,但还是强逼着自己吃了不少东西,祁安陪她说了会话,临走的时候嘱咐她按时吃药,如果还不退烧的话赶紧去医院。
-
后面一段时间,陈砚都没再出现在宋静原的生活当中。
新闻部的任务一直挺重的,部门有个同事因为生病休假了,大家身上的任务更重,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才十月末,江北就已经有了冬天的影子,道路两旁枯黄的梧桐树叶扑簌簌地落在地上,树枝被风吹得直响。
宋静原倒是挺喜欢冬天的,只不过她体寒的毛病一直没治好,手脚经常冰凉一片,穿多少衣服都没用。
今天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晚了点,没来得及吃早饭,只能在公司楼下买了杯热豆浆带上去。
她把毛呢大衣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对桌的桑磊正在和新开的几个实习生小姑娘聊天。
“诶你们知道不?今天好像有个科技公司要来和我们谈项目。”
新媒体公司四通八达的,对各方面技术要求都高,和科技公司合作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宋静原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才发现刚在走的急,没看清桌面上的字,拿了杯无糖豆浆。
一点甜味都没有,只有寡淡的豆子味儿,弄得她心情散了大半,想着下次一定得看清楚再拿。
桑磊那边还在继续:“听说这次合作公司挺重视的,竞争对手很多,和对方谈了很久才争取到。”
“对面那家公司确实很强,公司的雏形好像是在国外成立的,今年才发展国内市场,第一个目标就是江北市。”
“让我搜搜啊——”小实习生拿出手机,“哦找到了,是念原集团。”
“哇,这个公司的创始人好年轻啊,好像才二十多岁。”
“人家的二十岁——公司总裁,我的二十岁——加班社畜。”
“为什么任何人之间的差别这么大啊!”
宋静原一边硬着头皮喝无糖豆浆一边听着小实习生的抱怨,没由得弯了下嘴角。
桑磊同样是个乐观的,敲了敲实习生的头,开导她:“看开点,说不定哪天你就发达了呢?”
“那我借你吉言。”
“行,那我提前喊你一句张总?”
“低调低调。”
“苟富贵勿相忘呗。”
……
李姐踩着高跟鞋进来,鞋跟和白瓷砖碰撞出哒哒声,大家也都不再说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干正事。
“今天公司和念原集团要谈生意,咱们新闻部也要过去。”
桑磊好奇:“市场部的工作,咱们新闻部掺和什么?”
“上级指示,让我们找个人过去拍照写稿。”
桑磊耸肩,表示一切服从领导安排。
李姐走到宋静原旁边,微微俯身:“静原,今天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宋静原在工作上一向没什么怨言:“可以的。”
“行。”李姐笑了下,“那你现在收拾好东西去市场部的会议室吧,那边的人会对接你,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好。”
宋静原拿上设备往市场部走,桑磊看着她的背影,疑惑道:“李姐,最近静原的工作都够多了,你看她黑眼圈都出来了,怎么还把任务分给她啊?”
李姐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我也不想啊,但是对方指定让她去。”
“啊?”桑磊一时没反应过来,“指定让她去?这是什么操作?”
“不会是想搞职场潜——”
“干你的活。”李姐在他头上敲了笔,“少想那些没用的。”
穿过大厅,宋静原坐电梯去了七楼会议室,市场部的几个负责人已经在里面坐下了,还带过来几个跟着学习的实习生。
最里面的中年女人看见她,笑了下:“是新闻部的吗?”
宋静原点头。
“先坐吧,对方还没来呢,今天还要麻烦你们过来帮忙。”
宋静原说了句没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她话少,在哪都安静。
会议桌上有念原集团的基本资料,宋静原没动,旁边几个负责人在小声讨论着,讨论的内容和刚才桑磊他们说的差不多,无非是对方多么年轻有为,能力多么多么强。
没过多久,有人来敲会议室的门。
宋静原低头看着手里的设备,没注意门口的动静,直到一道声线传入耳朵,让她大脑空白了几秒。
那道声线一如既往的懒散,过了多少年她都不会忘。
“不好意思,来晚了。”
宋静原下意识抬眸。
两人视线相撞。
陈砚平静移开眼,继续介绍:“我是这次合作的负责人,念原集团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