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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申山王宫,更加死气沉沉。
申山王的寝宫同样如此。房间里仿佛笼罩着一层黑雾,吞噬了睡梦中的君王。
他梦见了从前感觉有些透不过气,双手微微挣扎,像要推开什么。
“仰辛……仰辛……过来,到这边来……”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循循善诱着。
申山王循着这声音寻去,他走出寝宫,径直穿过御花园,经过一座座宫殿,走到了王陵门前。
“仰辛,仰辛……你终于来了……辛儿,帮帮我……帮帮我……”声音从王陵里传来,经过夜空越发的空灵。
王陵前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里面一派冷清,仿佛只为了等他到来。
仰辛瞳孔骤然增大,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
他嘴唇嗡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能朝那方狂奔而去,生怕一个眨眼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在里面呆了很久,久到天色都渐渐亮了起来,他才带着一脸的恨意从王陵里出来。
昨夜不见的守卫竟然又出现了,看到仰辛眼里都有些诧异,但很快就被恭敬取代。
仰辛一路回到寝宫,所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像要狠狠地踩碎什么。
“……我一定会做到的。”他眼里闪过狠厉,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扬起一地尘土。
仰梧竟然在马厩睡着了!
柔依找了她半天,终于在马棚的角落找到了她。
马儿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她靠在马儿身上,猫儿蜷缩在她的脚边。
阳光洒下来,本该是一幅温馨的图画,然而仰梧身上实在是太脏了点。
柔依觉得这个主子跟想象中不一样,她看起来更普通一些。
她叫醒仰梧,央她回去用午膳。
这样米虫般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周,终于在某一天迎来了转机。
她记得那天她的脸大都已经结痂,嵇梁告诉她今天腾云谷之战若告捷的话,他们不久后便可以回家了,到时莫大人会找人冶好她的脸。
也是那天,凉人攻破了城门。
火药按计划得以提前引爆,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荒芜的邺光原忽然生出无数枯草,烈火将两国的军队尽数吞没。
即使设计分散了他们的兵力,消耗掉他们大半力量,然而腾云谷山石滚落之际忽然顷刻间化作了飞灰,孟云岚亲率的精铁骑依然杀出了重围,铁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无一活口。
只有驾雾河水涨船高,火攻之下歼灭了一支凉国军队。
但这是螳臂挡车。赵平河耗尽全力与孟云岚决一死战,但背后冷箭让她一招棋错。
赵平河坠河,莫微生失踪。
仰梧不顾将士阻拦,硬是跑出军营,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若还放弃那些给予她温暖的人,与其这样苟活于世,不如坦然赴死。
仰梧本来觉得她已经够倒霉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还去异国他乡当了人质。
但那日丹璧城破,硝烟连绵三日不绝,丹璧城化为一片火海,血流成河。
耳边是母亲绝望的呼唤,孩子凄厉的哭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尸横遍野。
她才觉得,这大概,就是人间惨剧。
“微生!莫微生!”仰梧在残垣断壁里寻找,双手被刮磨的鲜血淋漓,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微生……甄宓……”
找了大半天,天上开始聚起乌云,电闪雷鸣间,那雨却迟迟落不下来。
头顶是轰隆隆的雷声,仰梧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喃喃道:“莫微生……甄宓……”
“你们在哪儿……”
“殿下!快跟我走,这儿不能留了!”
远方好像传来嵇梁的声音,眼前也闪过他焦急的脸。
有一股力道钳制住她的手,试图将她拖走。
但是……但是……仰梧无力地滑跪在地,双腿灌了铅似的没有丝毫力气。
凉国的追兵快要来了,她只得哭着对嵇梁说:“走!快走!快去禀告王城……兴许……能救他们呢……”
嵇梁想抱她起来,但一股窒息感突然袭来,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喘不上气,眼前也开始发黑。
仰梧吓傻了,她挣扎着双腿想起身去看看他,但一阵狂风自她脚下攀升,几个起落间就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那阵怪异的狂风过后地上只剩下一把桃木梳,仰梧似乎被那阵风活生生地“吃掉了”,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嵇梁终于支持不住地昏了过去。
城中,一支着玄甲的军队正在城中巡查,领头的是个身材健硕的男人,他唇线紧抿着,刀裁般的脸庞上尽是军人的铁血刚毅,但那双眼里却流露出浓重的肃杀之意。
这人就是凉国战将孟云岚。
“检查。给我找出嵇梁。”领头的男人发话了。
“是,将军。”属下领命而去。
但那男人身旁的人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将军,二小姐她……”
“我知道。但这是战争,也是我的使命。”孟云岚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人没再说话。
孟云岚在城中巡查了一圈,没有发现莫微生,倒是属下来报抓到了嵇梁,但不知是死是活。
天色渐暗,城中已经一片荒芜。
这场战争也结束了。
孟云岚一路南下,直逼申山国都。申山国君投降,自愿成为凉国附属国。
他率领军队班师回朝,凉国国君隆重地接待了他们,并决定两日后于王宫设宴,为他此战大捷庆功。
这下局势又变了。
凉国势力再度扩张,湘泽、萱耳、持天,如今又多了一个申山……
现下能搬得上台面的大国,只剩下皋涂。
剩下的国家要么迫于威压而归附于凉国;要么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皋涂身上,指望皋涂能挡住凉国。
凉国自二十年前开始崛起,这一代国君野心勃勃,加之后来又出了个战争机器般的孟云岚,使凉国近些年来几乎无往不利。
皋涂国君,也就是溆箜,此时正坐在御书房,面对着桌上投下的阴影,有些玩味地笑了。
“你真有把握?”是个女子柔媚的声线。
红衣如火,几近血色。
溆箜手枕在脑后,面带悠闲地说了句:“没有。”
红衣女子怒了,“没有?!”
溆箜平静地笑了笑:“你以为千万年来的劫难这么容易就解了?时机不对,功亏一篑。”
红衣女子没说话,半晌后她冷冷开口:“反正,我只要你答应过的东西。”
溆箜平视远方,眼神失焦,如梦似幻。
“孤也无法掌控。掌控这一切的,是因果,是机缘。是天命难违,也是宿命所归。”
他站起身,有些失神地说道:“孤从未想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