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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大离皇帝暴毙的消息,须臾之间便传遍朔州。
本来尽失民心的离朝,距离覆灭只剩下时间问题。起义军已经占据了朔州大部分的地界。
离皇死的实在蹊跷,而且死相极其恐怖。虽然世人皆言这是顾大佛爷不忍生灵涂炭,所以布下祭坛,咒杀离皇。但当事人却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应该是夜里的东西!
西凉国原本想要入侵的大军也停在了朔州之外,因为离皇之死实在离奇,毕竟一国气运的庇护都护不住,让许多头铁的西凉国修士,也不得不小心朔州的宵禁。
这样一来,顾尊倒像是躺赢了。他出手极少,手下只是借着“顾大佛爷”的名头起兵,居然无惊无险的取得了胜利。
前后过往的一切,让顾尊有些唏嘘。
不知何时,顾尊已经成为了棋手,而整个朔州乃至大离就是棋盘。只是一念之间的想法,顾尊甚至并未真正出手几次,整个苍生就席卷一场兵灾。
谁能想到这一切,只是起源于顾尊的一念之间呢?圣人之下皆蝼蚁,只因都是掌中国。
此时此刻,顾尊终于理解修行者的高处不胜寒了。即使是无意中的一点想法,带来的影响力都是难以言说的。
所谓苍生天下,也不过是卧榻一梦罢了。
顾尊对天道的感悟,此时此刻又加深了一分。
此时顾大佛爷的三路大军按兵不动,只等开春的时候发兵,一统朔州。那时候大离覆灭,便是建立新朝的时候。
但顾尊对于当皇帝是没有丝毫想法的,因为皇帝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蝼蚁。如果不是之前的离皇有大离朝气运庇护,顾尊早就动手了。
这皇位最终给谁,其实无所谓。
顾尊原本还想着顺应民心选择一位,但是又醒悟现如今的情况,自己的喜怒反而是大于民心的。
那就给小邪神的吧,如果小邪神不想要,再给别人吧。反正不管谁当皇帝,都是顾大佛爷的徒子徒孙罢了。
这几日顾尊又在闭关。
密室之外,颦儿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呆呆的看着房檐上还残留着落叶,一个劲的发愣。
自从跟随顾尊之后,颦儿做事都勤勤恳恳,为顾尊打理着庭院。虽然名义上只是女婢,但宰相门前还三品官呢,再加上颦儿娇憨可爱,众人不敢轻视她。
时间久了,颦儿也渐渐归心了。
那大隋天下纵然有千好万好,也没有佛爷的家好。
想到这,颦儿莫名的羞红了脸蛋。心里烦乱极了,于是就起身拿起书架上的书随意翻看。
随手拿到一本《乐府诗歌》翻看,翻着翻着,颦儿就看到了一首小诗,名唤《古相思曲》。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颦儿又喃喃念了一遍,心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只感觉诗里面写的,与自己心中所感触的居然如此相似。原来这就是诗的妙处!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颦儿连忙把《乐府诗歌》放回,装作整理房间的样子。待回头一看,顿时露出笑意。
“佛爷,往日闭关都三月,这次才三天怎么就出关了?”颦儿关切的问道。
顾尊看到颦儿一笑,说道:“朔州虽定,但西凉虎视眈眈,现如今不是闭关的时候。你先去准备些茶点,我一会有一位客人要来。”
“是,佛爷。”颦儿点点头,看了一眼顾尊转身离开。
现如今朔州的事情暂时平息,顾尊打算去一趟岭南。因为虎牙自从去了岭南之后,音讯全无。再加上岭南也已经被朔州的夜色所侵袭,也慢慢有了宵禁的规矩。这件事让顾尊有些好奇和担忧。如果朔州的夜色恐怖想外扩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真怀疑当年的千秋拜我在摧毁狱州时,是不是直接打穿了地狱?否则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邪祟?
顾尊打算去岭南一趟,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今日就是邀柳芷弥一叙,毕竟顾尊走后,朔州的一切还需要柳芷弥帮衬着。
朔州的水很深,别看现在义军明面上占据了大局,可除了因为顾尊所以牵连到的柳芷弥、玄百川两位,朔州八奇中的其他几位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如果不是因为顾尊的原因,柳芷弥想必也不会掺和世俗界的一切。因为她是冥洛仙子,凡人的死活真的不干她什么事。
颦儿还没把茶点端来,一阵风而过,顾尊虽然未回头,却也知道是谁来了。
“仙子安好?”顾尊笑着问道。
“尚可。”柳芷弥今日没有提着青冥灯,也没有带着红尘刀,只是一身绿裙如清波荡漾,月白烟青水暗流,少了几分疏离,更带一丝活泼。
初见时,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高仙子,现如今到真的是有了几分烟火气了。
过往如烟,顾尊有些感慨,忍不住说道:“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想了......”
柳芷弥倒是洒脱的很,轻快的坐在了椅子上,笑语嫣然的看向顾尊轻声道:“那就,为我讲一个故事吧。”
好像一切回到了开始。
顾尊淡笑道:“好,不过今天这个故事不是神话,也没有精怪。相传古时候,有一个男孩叫张敞。幼年时他贪玩,无意中用石块打破了一个同村女孩的头,当鲜血长流时,他吓坏了。后来女孩被家里人带走,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因为女孩回去治伤后,在眉间留下了伤痕,有了断点。从此以后就自卑不愿出门。”
“多年后,因为眉梢有疤痕这个瑕疵,女孩根本找不到婆家。此时张敞已经做了大官,在回乡途中偶然见到了女孩。虽然时隔多年,可仍旧一眼认出。可女孩因为眉间伤痕,自卑躲避。张敞随后打听到了实情之后,就在第二天上门提亲。从此二人恩爱美满。”
柳芷弥轻笑道:“今日的故事,不如往日的有趣。”
“可还没完呢。”顾尊继续说道:“两个人结婚之后,张敞每日上朝之前,都会为自己的妻子画眉,非要描得特别妩媚才满意。但朝廷大员,沉迷于画眉之乐,这件事很快传播出去。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平民百姓,无论茶楼酒肆,还是闺阁闲话,大家都在不约而同地窃窃私语。”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越传越厉害,被张敞的政敌知道,于就对皇帝上奏,说张敞有伤风化,不成体统。”
柳芷弥这才提起兴趣:“然后呢?”
顾尊说道:“皇帝亲自过问了此事,张敞却心直口快,谁都敢怼,对皇帝说,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这是臣子的私事,皇帝也管不着。
柳芷弥听的痛快,拍手道:“当如此矣!”
顾尊继续说道:“后来皇帝爱惜张敞才能,没有因为张敞的顶撞而怪罪。但也因为这件事,觉得他威仪有缺,没有得到重用,无法位列三公九卿。不过却流传下了‘张敞画眉’的典故。”
“张敞画眉?我怎么从未听闻过?”柳芷弥微微蹙眉的样子很好看。
顾尊笑了,这本来就是前世的成语典故。相如窃玉,韩寿偷香,张敞画眉,沈约瘦腰,这是古代四大风流韵事。柳芷弥自然是没听过这些的。
当然这里的“风流”并不是后世理解的意思。在古代“风流”也是一种精神,或者说风度。有人风度翩翩,风采令人向往,于是人称其“风流”也,此风流非彼风流。
顾尊解释道:“民间故事罢了,仙子怎么会研究这些呢。”
“倒也是。”柳芷弥听完还有些意犹未尽,虽然不是什么光怪陆离的故事,但颇有风骨韵味。
顾尊倒是想起一首词,颇为应景,随口吟着。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这首词描写一对度蜜月的小夫妻,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的生活场景。
高耸的凤髻用漂亮的发带绑住,再装饰一枚手掌大小刻有龙纹的玉梳,仔细梳妆打扮,挽着郎君不停追问:我漂亮么?眉毛的深浅还合适么?
新娘子娇态毕现,根本没什么心思刺绣,粘着郎君笑盈盈:鸳鸯这两个字怎么写,你教我好不好?
顾尊只是忽然想起,就这么说出来了。
但配合着刚刚张敞画眉的故事,这词听到柳芷弥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暮得脸色一红,仿佛哪里扇了暖风。柳芷弥哪里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子?分明藏着几分慌乱,嗔道:“明镜高悬,佛爷请自重。”
顾尊回过神来,不禁莞尔。他并非是无情人,只怕有情却被无情伤。可此时芳香旖旎,再装聋作哑属实是不知好歹了。
于是顾尊直接大胆问道:“鸳鸯二字我会写,敢问仙子画眉否?”
柳芷弥羞愤到转身就走:“你这人不要面皮,我不理你了。”
顾尊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