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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十天,他们终于抵达了秦州腹地的‘绵城’。
因为快到双月日了,他们打算在这个秦州第三大城市,休整几天,等过了双月日再走。
而且,准备换乘舟船,改走水路了。
因为这里,具有‘九曲通城’的美誉,是秦州水系交汇之处,水路交通,格外发达。
因此,这里也是秦州最大的商货集散地。
更让古瑞勋好奇的是,此地好像就是当初那个‘蠃鱼’邪祟所在的地方吧?
一问欧阳雪,还真是如此,就在距离绵城十多里外的一个村镇中,紧邻最大的一条河流,秦河。
相距秦州还有一日多路程,他们只能先借宿在城外五十里的一个村子当中。
村子里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吓得都躲回了院子里,扒着门上的破洞,悄悄往外看。
只有村长与几个村老,在绵城迎接的特使带领下,前来村外营地觐见,全都战战兢兢的,头都不敢抬。
看了看算是村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人,依旧是衣衫破旧,补丁摞补丁,古瑞勋暗暗叹息。
这一路走来,他也是打开了眼界。
之前不是在京城,就是在苗家庄园,唯一在外行走,还是闷在船上。
这次走陆路,连续几百里,经过十数个县城,数十个村落。
百姓们真的是苦呀!
甚至有一小半的村落中,庄户下地干活,连像样的裤子都没有,裹了几片布而已。
孩子们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的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光着身子的,随处可见。
至于吃食,唉,米饭是妄想,米粥倒是有,就是能照出人影来。
估计,大部分的收成,都纳了粮税了。
几个人来到跟前,恭敬的叩拜一番后,小心的献上了一头猪,一篮子鸡蛋,一筐鱼,这就是他们最大的诚意了。
甄妃性子倒是不错,没有白拿他们的,赏了数十贯钱,算是还了几十倍的礼了。
中间,随行的小宦官,还想着盘剥一些,被沈缇玲给臭揍了一顿,连呼‘不敢了,不敢了’这才算完。
回到营帐,古瑞勋摸出一张纸,上面画了许多的图案,修修改改的,涂的一团糟。
“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看着古瑞勋手中的鬼画符,欧阳雪好奇了好几天了。
“这叫曲辕犁,这叫耧车,这个叫水轮筒车,都是种地灌溉的器具!”
“呃?!”
挑了挑眉头,欧阳雪凑到跟前,看了半晌,也就那水车,隐约可以看懂一点儿,那‘什么犁’、‘什么车’,却是完全不明白,片刻才道:
“这也是你宗门的学问吗?怎么涂得乱七八糟的呀?莫非尚未成型?”
没有抬头,古瑞勋凝眉下笔,一边涂改,一边道:
“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能是一点点的琢磨,争取可以将其完成!”
这些东西,在历史博物馆中都有,道理也都是非常简单的,就是一些细节,需要完善。
古瑞勋自打觉醒了武学天赋之后,这思维就变得清晰了许多,记忆也有了一些莫名的变化,原本一些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隐隐也记了起来。
比如,这历史博物馆中见识过的农具,就是在参加工作第一年的拓展运动中,公司组织参观时看到的。
别说现在了,正常人出了博物院,就未必记得清楚了。
但是,现在,这东西,就像是录像一般,在其脑中随意调看,清晰的很。
甚至,连当时那讲解员的话语,都回荡在耳边。
如此,他才能够尝试将这东西复制出来。
“好像很复杂的样子,很厉害吗?”
欧阳雪看着复杂的图案,有些眼晕,毕竟,没有看过三维立体图画的人,看这种画,还是有些吃力的。
“还行吧,一个人,一头牛就能使用,效率也比咱们看到的那些犁头要强个十几,甚至几十倍!”
头都没抬,古瑞勋皱着眉头,画着线,表情十分的专注,身上的气质,与平时截然不同。
挑了挑眉头,欧阳雪并不知道这个十几倍或几十倍,是个什么意思,因为她生下来就是个富贵的命,根本就不知道农事具体是什么样的。
不过,她却是被古瑞勋这骤然转变的气质,给震撼住了。
就算是在武道修炼过程中,也没有见过他这般认真样子。
“你…,弄这个出来做什么?为了那些农户吗?他们应该也用不起吧?咱们一路上走来,好像都没看到多少用牛耕田的吧?好像多是人力在耕田吧?”
“你说的没错!堂堂讫天王朝,泱泱大国,雄霸天下的存在,呵呵,这老百姓,竟然过成了这个样子,唉…,我都替明世业、替明家,脸红呀!”
心情激荡,古瑞勋嘴上都没了把门的,顺嘴就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瞪大了眼睛,欧阳雪愕然的看着古瑞勋,表情震惊到了极致。
手一抖,古瑞勋顿时回过神来,狠狠吞了一口唾沫,四下观瞧一圈,还好,只有欧阳雪一个在。
他赶忙转向欧阳雪,笑的有些尴尬:
“呵呵,口误,口误,你就当没听见如何!”
吞了一口唾沫,欧阳雪回过神来,盯着古瑞勋打量,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片刻后,她才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道:
“你的胆子不小呀!藐视皇权,藐视朝廷,直呼陛下姓名,这可是要移三族的呀!”
心头一颤,古瑞勋笑容变得谄媚了一些,干咳道:
“咳,咳,我都说了,口误嘛!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便是当做没听见好不好?”
嘴角微微弯起,欧阳雪笑着道:
“呵呵,听没听见的,都是次要的!
我发现不止一次了,你这人,好像…,真的对皇权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呀!”
话到最后,她的笑意收敛,眼神变得冰寒了一些,表情也渐渐肃然起来。
心中一寒,古瑞勋还是第一见到这个模样的欧阳雪,收敛的笑容,皱起了眉头。
盯着古瑞勋的眼睛,欧阳雪看了片刻,才语气冷厉道:
“不论是面对陛下、甄妃、殿下,甚至是镇海公时,你的礼节,都很恭敬,让人挑不出太多的毛病来!
但,你的表情、眼神中,却满满都是不以为然!
而这一次,你居然直呼了陛下的姓名!
你,心中可有君上?可有皇权?可有朝廷的威严?!”
连续三连问,她的音调越来越高,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眉头越皱越紧,古瑞勋看着坚决维护皇权君威的欧阳雪,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百姓,这段时间的情绪压抑,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欧阳雪的眼睛,表情同样十分的严肃,将腰也挺得笔直:
“欧阳雪,我且问你一句!何为君?!!”
与古瑞勋灼灼的目光对视,欧阳雪心中一凛,竟然从中看到一丝从未见过的情绪:
不是玩笑,不是敌视,不是敬畏,也不是无理取闹;
好像…,是俯视,没错,就是俯视!
俯视自己,俯视朝廷,也俯视着陛下!
甚至,其中,还带有一丝丝隐约可见的嘲讽之意!
彻底被这眼神给震慑住了,身为武修的欧阳雪,居然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微笑摇头,古瑞勋不等其回答,自顾自道:
“君,在这里,是君主的意思,是讫天王朝之主!
可是,你也不要忘了,没有了百姓,这君主,他还是君主吗?
他给谁当君主?给那些豪门巨贾吗?!
他们,会种田吗?会织布吗?会砍柴烧炭吗?!
他们只会吃喝玩乐!!
若是没有百姓供养,吃什么?喝什么?你给谁去当君主?!
哼!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