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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和,你老实告诉我,”赵昌来的眼睛一瞬间亮得吓人,“你睡眠好转,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你说呢?”周兴和哼了一声,“是谁刚才还嘲笑我,打肿脸充胖子……”
“我错了!”赵昌平对着周兴和连连作揖,“你要怎么罚我都成,只一样,这花茶一定要匀给我一斤,不行的话,半斤也成……要多少银钱,价格你尽管开……”
只要能治老妻的失眠症候,多少钱他都出得起。
“是啊,”其他人也围过来,看周兴和的眼神,就和看什么金元宝似的——
如今天下花茶品种单一,品质还都一般,和今日在周家饮用的这茉莉花茶相比,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他们真能买着些,不拘是用来送礼或者买卖,都必然一本万利。
周兴和睨了众人一眼,“呵呵”一声:
“大家莫要嫌弃周某人小气,实在是我儿那盆虎头茉莉开花有限,在下统共也就得了那么一点儿罢了,别说拿来卖,就是自己喝还不够呢……今儿个能匀出来这些,也是因为咱们关系好,关系不好的话,根本一滴儿也别想喝到……”
“虎头茉莉?青甫贤侄的虎头茉莉开花了?”赵昌平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说,刚才我们喝的茉莉花茶,就是那虎头茉莉所制?”
登时就觉得不妙——
也就一盆罢了,撑死了能开多少花?怪不得提前声名,今日客人,每人只有一小盏!
早知道这样,刚才他那一盏不喝,留给老妻了。
忽然就一拍大腿——
怎么忘了,他今天过来时,可是带着两个孙子呢。忙叫住一个小丫鬟:
“你去传个话,就说我两个孙子一个叫赵昌一个叫赵荣的,那两盏茶不用给他们上了,直接都给我端过来就好。”
都说孝子贤孙孝子贤孙,两个孙子的茉莉花茶留给老妻可不是刚刚好?
可怜赵昌平那俩孙子,眼巴巴的瞧着香气袭人的花茶被端上来,别人都有份儿细细啜引,那享受的模样,如登极乐仙境,只有他们两个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被告知,他们两个的茶水,已经被祖父给提前预支了!
一片喧闹中,李管事小跑着进来:
“老太爷,老爷,来了……”
“谁来了?”周青甫一颗心不觉往下一沉——
李管事慌成这样,难不成,那成方真就没脸没皮的上门了?
随即抬头看去,正好瞧见一个下颌有须的中年男子并一个虽然有些憔悴依旧难掩清秀的年轻人正联袂而来。
可不正是真州府知府程浩原的弟弟程皓丰并新科传胪公成方?
“哎呦,程爷大驾光临,周家真是蓬荜生辉啊。”周兴和不过略顿了顿,旋即笑着迎了过去。周青甫跟着上前,视线却是锁定在成方身上,眼神中更是丝毫不掩饰他的厌恶和鄙视。
如此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成方如何感觉不到,一颗心越发沉到了谷底——
打从虞秀秀和周秉林一起离开后,成方就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就是疲累至极眯会儿眼,也会在噩梦中惊醒。
外人或者以为,新科进士、传胪公成方衣锦还乡如何春风得意,殊不知成方自己根本和在地狱中没什么两样。
思来想去,除了投靠虞家的政敌,好像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只成方也清楚,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传胪,在乡人眼中,或者高不可攀,于虞阁老那样层次的世家而言,根本屁都不是。
真想找一个能抗衡虞家的靠山,势必要有被对方看在眼里的筹码,思来想去,好像除了虞秀秀带走的那盆重瓣牡丹,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本来成方并没有过来和虞秀秀讨要的意思——
既然重瓣牡丹是山中所得,他们便也到山中去寻便可。
甚至成方想着,他一个传胪公,不比虞秀秀那个下堂妇更得上天垂青?没道理虞秀秀能找到两株,他就不能。说不得他真是想要,上天会赐给他一大片也未可知。
成父成母可不也是这样想的?更甚者担心会有乡人知道,分薄他们的利益之下,三人根本谁都没说,就偷偷摸摸进山了。
只可惜三人高估了他们的体力——
成父成方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成母之前还有一把子力气,却是自打有了虞秀秀这个儿媳妇,久不劳作之下,身体也是虚的很。
三人钻了足足数日的山林,结果却是不但一株牡丹毛都没有找着,成父还失足坠落,生生摔断了双腿。
成方和成母费尽千难万险将成父抬出去,等到了家,也双双倒下。
成方到底年轻,病了这几日后,最先从床上爬起来,成父却是被郎中断定,这辈子一双腿都算是废了……
到现在,成方还想不明白,他堂堂传胪公,何至于就落到如今这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狼狈境地?
“不知道程爷旁边这位是……”周兴和已经同程浩丰寒暄完毕,随即把视线转向成方。
“这位是清河县新科传胪公,成方成大人……”程浩丰呵呵一笑,随即看向成方,“成大人,这位就是周家家主,周兴和老爷子了……”
“传胪?”其他人明显大吃一惊,纷纷向成方看过去,“这位就是清河县那位文曲星?”
“果然是仪表堂堂、年轻有为!”
“能请来成传胪这样的青年才俊,果然不愧是周家!”
……
一片赞颂声里,唯有周家人却是脸色不虞。周兴和面上不显,语气却不大客气:
“成传胪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见教?”
明显没有想到,周兴和如此不留情面,成方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殆尽——
还想着虞秀秀初回周家,不见得和这家人有多深的感情,再有他传胪公的身份,周家也得掂量掂量。眼下瞧着,之前所想根本是大错特错。
只他既然来了,也做好了和周家撕破脸的准备。如今周兴和既然问出来,便也不再遮掩:
“做了这不速之客,成某人万分抱歉。只那盆花乃是家父家母辛勤培育而成,贵亲从成家带过来,未免有些不妥……”
“本来一盆花罢了,成某人并不放在心上,贵亲想要要就要吧,可眼下我爹娘却因为对这盆花念之如狂,眼下双双卧病在床……还请老爷子体谅在下一片拳拳之心,将那盆花,还于在下吧……”
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成方并不愿暴露自己和虞秀秀之间的真正关系。当然,他猜的不错的话,周家这边,怕是更不想。毕竟,这件事可是牵涉到虞家,他一个传胪会顾忌虞家的反应,周家这边靠着虞家过活的,只会更甚。
周青甫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真是无耻之尤,成方还真就敢大喇喇的过来讨要牡丹花了。
其他人却是哗然——
传胪公这话听着,分明是在暗示,周家的花根本是他家的。转瞬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毕竟之前周青甫为了那盆茉莉如疯如癫的模样,所有人还都记忆犹新,也是因为这个,周青甫被人戏称为“花痴”,要知道他那盆虎头茉莉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和成家扯上什么关系?
“都说上门是客,成大人既然上门,周家都会以礼相待,”周兴和脸上笑容一点点敛去,“可若是大人打定主意,要做个恶客,可也别怪周家不客气。”
成方这边是乍穷骤贵,底气还有些不足,对着气势逼人的周兴和,明显就有些心虚。转而心一横——
反正连虞家那边都得罪了,再多得罪个周家又算得了什么?
有了牡丹花做进身之阶,说不得他的前程还能有点亮色:
“成某再说一遍,那盆牡丹确然耗尽了家父家母的心血……”
“成大人的意思是,令尊令堂有神农之能了?”周兴和笑的讽刺。
“那是,自然……”
“那敢问,他们都培育出来过什么花间名种?还是说,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家的花儿是出自令尊令堂之手?”
“那样的绝品牡丹,一辈子能育出一盆已经是侥天之幸,”成方想也不想就道——
虞秀秀分明是走了狗屎运,才会在山中挖到那样的牡丹。
“不是因为这个,家父家母也不会因为贵亲带走我家那盆花就卧病在床,缠绵至今……还请老爷子成全成某一片孝心,把牡丹还于成家……”
不是因为稀少,周家会这么欢天喜地搞什么赏花大会?成方可不信,周家还会有第二盆。
“呵呵,原来令尊令堂所谓的神农之能,就是一辈子只能培育出一盆花啊……只是怎么办呢?我们周家,好像要比一盆花多呢,不然成大人就进去瞧瞧,看那一盆是我们家从你成家偷来的?”
成方袖子里的手一下攥紧,脸色也变得有些慌张。却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上了这个老狐狸的当。要真是重瓣牡丹这么容易就培育了出来,京城中那些达官贵人还会爱之如命?
所谓培育出好几盆这样的说法,定然是故弄玄虚,想要诈自己:
“如此,成某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