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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京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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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月光皎洁,深涉手里又提着那盏破烂风灯,整个人看上去还算镇定。长洢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道:“你没闻到么?”

    长洢以前眼盲,其他感官一向敏锐,早闻到一股腐臭味,而且越靠近那座山丘,腐臭味越发浓重,简直臭气熏天。

    深涉捂着口鼻道:“他们不会杀了人埋在这山上了吧?”

    长洢走在前,此时也被那气味熏得受不住,掩住了口鼻。眼错不见,沉山府那行俘虏到了山丘脚下竟然消失不见了。

    长洢道:“先别说废话,过去看看。他们抓了沉山府的将士来这里,总不会是来放生的。”

    说着快步往那山丘奔过去,快奔到山丘下,她忽地顿住脚,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如纸。

    借着月光,她已经能看清那座山丘,山丘上,正如深涉所言,没有一棵树,一根草,而是无数具无头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那些无头的尸身仿如砌墙的砖块,一块连着一块,一层堆着一层,自下而上,堆成十丈来高的尸山。

    走得近了,能看见尸山上,尸体的手脚有的直愣愣地翘起戳到上一层的尸体上,有的软哒哒地耷拉下来挨到下一层的尸体上。割去头颅的脖颈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吸血的苍蝇一窝蜂地蛰伏在尸身上,生出成团成团的蛆虫,蛆虫在尸体上不住蠕动,带着尸身的手脚突兀的震动一下。

    长洢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发颤,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入胸腔,她却硬生生忍住了,僵尸一般移步往前,就见那座无头尸体堆成的尸山后,还有一座稍矮小些的山丘,掩在尸山后,在村子里看不见,此时绕过那座尸山才能看到,与那尸山一样,一层层往上,却是用一颗颗头颅堆叠起来的。

    不用说,这些头颅就是那些尸体上的。一颗一颗,堆成金字塔的形状,头颅的面孔朝着四面八方,有的还睁着无神的眼,有的五官已经被蠕动的蛆虫占据,有的已经腐烂一半,露出沾着腐烂血肉的头骨……

    长洢直愣愣睁着双眼,眼球充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胸口的戾气一股一股如洪水般激荡起来。她浑身都在颤抖。

    深涉道:“别看,别过去。”

    他从后一把抓住长洢,将她的脸转过来朝着他。

    长洢举目看他,眼眶通红,喘息不定,激愤得声音都在抖:“京观……南昭烬……他竟屠杀沉山府的将士做、京、观!这个畜生!”

    所谓京观,就是战场上,战胜的一方为炫耀功绩和羞辱败方,聚集败将的尸体制作成的高冢。长洢虽然没见过,但史书有载,如此惨烈的场面与书中所描绘的别无二致。

    除去当年,央泽水族打败北荒冰族时做过这样丧心病狂的事。这数万年来,东洲各国无论如何争战,再没有哪一方做过这样的事。

    更可况,眼前的这两座京观,用的不是战场上的死尸,而是活生生屠杀了沉山府的战俘,砍下他们的头颅堆叠起来的。

    深涉紧拽住长洢道:“你就算是恨,此时也不能乱来。这个村落是一处营地,村子里的人远比我们看到的多。现在是黑夜,我灵力不济,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天亮再说。”

    正说着,忽然传来一阵砍杀声,是从那座头颅做成的京观后面传来的。

    长洢立时想到方才被押解过来的俘虏,捏住拳头,一头向那边奔了过去。

    转过那座头颅京观,就见一方血塘,塘边站着一列沉山府的俘虏,另有一列“村民”高举着长刀对准他们的头颅。

    那板脸“村长”下令道:“杀!”

    立时一排头颅滚地,失去头颅的尸体歪倒在塘边,手脚还在挣动,脖颈断裂的动脉喷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流进那血塘内,激起阵阵血色的水花。

    长洢一头冲上来正看到这样的场景,血气上涌,立时就要冲上去。

    深涉抓住她,因手里提着风灯,怕被人看见灯光,强拽着她蹲下身,掩住灯光道:“你冲上去就是找死。先别惊动他们。”

    长洢隔着灌木杂草的间隙看着血塘那边,胸腔里戾气激荡,逼得她额角青筋直跳。血塘那边的“村民”已经将流干净血的那排无头尸体和头颅各自往那两座京观上搬运过去。

    另一排俘虏被拽着铁链拉到血塘边,那“村长”命道:“跪下。”

    那一排俘虏都不跪,手持长刀的“村民”上前往他们的膝弯狠踢一脚,俘虏都被踢跪倒在塘边,只有一个仍然昂首挺胸站着道:“要杀就杀,凭什么要老子跪?老子死也要站着死!”

    长洢一听这声音,立时望过去,就见是个浑身沾血的年轻小将,她复明后还没见过沉山府众人,但那声音何其熟悉,是沉山泽。

    “村长”听了这话,亲自拿了一柄长刀在手,照着沉山泽的脖子上就要砍下去。长洢立时拔出锟铻剑,扬手掷了过去,剑锋当胸而过,直将那“村长”穿了个对穿。

    不过是在一瞬间,领头的“村长”就倒在里血泊,众“村民”不由大惊,高叫道:“什么人?什么人不要装神弄鬼,快出来!”

    深涉和长洢蹲在灌木间,他们环视一周也没看到人。

    有一个立时要往回村子的路上跑,正转回身,一道藤蔓勒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挣扎不脱,紫涨着脸回头向同伴求救,却见那些“村民”都被一根根藤蔓悄无声息地勒住了脖子。

    深涉手一挥,被藤蔓缠住的“村民”全被卷进了血塘里去。却在此时,阴云蔽月,夜色陡然变浓,茫茫村野间只有那一盏破烂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深涉已经起不来,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长洢回头见他这个情形,立时拉住他,这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抹着额上冷汗道:“我早叫你拉着我,你不愿拉,我现在灵力已经不行了,不然这一村子的楼烦兵也不是我对手。”

    长洢恨道:“你不早说。”

    当下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拉着他,往血塘边去。沉山泽与剩下的沉山府将士们已经自行挣脱了铁链,沉山泽抬头见到长洢,眼睛一红,扑上来抱住长洢道:“阿满……阿满……”

    竟是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