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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怡卉又惊又痛又怒,双眼扫过那确实毒性猛烈已变成深紫色的银针,又看向那面色浅淡的素衣女子,心中愤与悲,怒与怨皆被她言中,一时更加愤极悲极,却竟然张口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绛色的身影晃了一晃,喘息忽重,似乎是想再看一眼死去的弟子,无意识地低头。
云萧正自收针,忽觉有异,抬头便看见一双赤红的眼。
“啊!”阿悦站在云萧身后,惊叫了一声,一把拉过云萧:“她……她眼睛怎么了?突然这么多血丝?!”
郭小钰上前一步走至阿悦身侧。
傅怡卉维持着半抱住地上女子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呼吸越来越重,不住地摇头:“不是我……”
青衣少年眉间一肃,默声拂下少女拉住自己的手,向傅怡卉走近了一步:“傅前辈?”
傅怡卉闻似未闻,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点点混浊,越来越狂乱:“不是我……不是我……”她神情越来越颠狂,面部紧绷,浑身上下都开始轻颤。“好多血……”
云萧眉间一蹙,突然出手一把握住傅怡卉右手,只是未来得及探知脉向已被她猛地大力甩开:“不是老娘!”傅怡卉手握风雷鞭霍然站起,怀中小戊滑落在地,发出轻微声响。
云萧与阿悦都已警觉,几乎是同时,一青一红的两道身影一闪而远,红衣少女拽着郭小钰一蹿退开。
“嘭——”的一声,风雷鞭落地之处泥草飞射而出,地上鞭印入土足有三尺深,铁鞭所到之处草木尽折,沙石漫眼。
“血……好多血……不是我……不是我!跟老娘无关!!!”绛色身影被鞭影环绕。劲风呼啸,断枝草屑四溅一地,好好的一处林子,眨眼之间在傅怡卉鞭下变成一片残破败林。
傅怡卉甩过数十鞭,周身狂躁之气陡然一变,身子晃了晃,眼眸半合间往地上一跪,泪猝然而落。“好美……樱花……好艳……像血一样……怎么会有这么美的樱花……”眼泪肆流不断,傅怡卉手中长鞭滑落,双手抱头突然长泣起来:“血……樱花……不是我……呜……我不记得……我真的不记得……不是我……不是我……”
远处脚步声簌簌,云萧闻声回头,转面间见得素衣女子面上一闪而过的冷薄,眉间不禁一皱。
“舍老!”先前持弓在手的二十个弓娥急步赶来,见得林中残**跪地而泣的绛衣女子猛地一惊,急欲过去探看:“舍老!!”
云萧掠出,立时拦下了众女:“诸位先莫过去,傅前辈目中混浊,似是神志不清,恐会误伤诸位。”
“是你!”众女大怒:“先前点我们穴道!现在又拦我们与舍老会合!你究竟是何居心?!”说话间弓已拉开,举箭在弦对准了少年。
云萧面上一肃,举剑抱拳道:“在下归云谷清云宗门下弟子,云萧。今日意外卷入诸位追击来敌一事中。之前多有得罪,不是故意阻拦,还请恕罪。”
最前首的女子闻言一震:“归云谷?你是归云谷的弟子?”
云萧语声清朗,谦和有礼:“正是,家师正是此届云门之掌,曾在弟子面前提起过贵舍舍监陈长老,言其博闻强记,学识渊博。”
众女面色便一变,相顾不言。阿悦探着脑袋在云萧身后好奇地望过来。
身侧不远突然有人呼道:“是小戊姐!”
众女转头惊见不远处地上那已死的紫绡翠衣女子,面色倏白,眼眶都红了。为首女子匆匆过去看一眼,立时哑声吩咐道:“寅、卯、辰、巳、午、未、申、酉,你们八人速回马车处查看一下姐姐们,我们与舍老随后就来。”
“好!”八名女子异口同声而应,转身即去了。
此时那跪地而泣的女子突然失神地站了起来,泛红的双眼直直望着前方。嘴里喃喃有声,满面急躁慌张。
数名紫绡翠纹裙的女子一齐回头,为首女子正要上前,云萧已几步掠了过去。
“小哥哥?”红衣少女微微担忧地唤了一声。
青衣少年几步外取出两枚银针射入傅怡卉耳后的风池、翳风两穴之中,针入无形,微带内劲。傅怡卉立时踉跄了一步,身子一晃,阖目倒了下去。
云萧与那名为首弓娥一齐上前接住了绛衣女子。青衣的人道:“在下以银针刺渡点中傅前辈睡穴,有心缓和前辈症状,想为前辈诊脉查看,在下自归云谷承生门玄术,对医术亦有涉略,并无歹意,不知诸位可否容许?”
数名弓娥皆围拢了过来,护于傅怡卉身侧,为首弓娥伸手探看了一下傅怡卉鼻息,察觉无恙略放下了心。
想到之前青衣少年轻意制作自己二十余人之事,虽心有余悸,但也想到此人若要为难我等实无力相抗,故犹豫一瞬,便点头道:“此前不知公子是清云鉴高人之徒,那白狼的事应有误会。此下公子肯出手,我等感激不尽,请。”
云萧低头道:“承蒙错信,在下当自尽力。”
“谢过公子。”众女道一句。
云萧看脉片刻,面色便怔,半晌问道:“傅前辈此症……可是宿疾?”
众女皆震,为首女子回头与几人对视一眼,转而对云萧道:“实则……我家舍老素有失神之症,但见舍中姐妹伤亡便极易犯病,头疼欲裂,似入梦魇而不得出,至后均泪流不止,痛苦彷徨。平素在舍内有舍监看药压制,此次……因有要紧之事必得舍老为首办事,舍监坐镇东海郡内未在左右看护,才出眼下境况。”
云萧听罢,问道:“不知舍老前辈宿疾已有几年?往日多久能恢复如常?陈长老为傅前辈所看之药,诸位可知其间详细?”
为首弓娥道:“舍老此疾一般一二个时辰便能恢复,从那年出门归舍后始犯,细算来似乎已有五年……至于舍监所用之药,我等均不懂,不知其间详细。”
云萧沉忖片刻,道:“如此,在下只用平心静气之药助前辈尽快转醒,好与诸位说明那位小戊姑娘之事,并随同诸位行事,如此可否?”
众女对视一眼,齐声道:“谢过云萧公子。”
云萧从怀中取出一枚浅绿色药丸,令其喂之服下,而后取下绛衣女子耳后银针,不多时,傅怡卉便醒转过来,神志已复。
为首弓娥立时与她说明所经之事,傅怡卉目中狂躁狠意不改,知晓云萧来历后,看其一眼道:“即便你是端木先生的弟子,白狼与黑衣人的事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言毕拿过门人递过来的长鞭。“我们速速赶回马车处。”
“是!”众女立应声。
傅怡卉急步往林子另一头去,亲自把那名叫作小戊的女子抱在怀里。
云萧迟疑一瞬,跟从了上去,心中寄望于她们所说的马车处还有人生还,自己或可一救。
郭小钰远远看着,面上仍就浅淡,万事不萦于心。后见阿悦尾随少年过去,向自己招了招手,便也跟随着走在云萧身后与青娥舍诸人一起赶去。
……
红枫林之外最为偏僻的一处农家,日头偏西,舍内阴暗,已燃上一支昏黄的蜡烛。
一名翠衣女子将浑身湿透的黑衣少年放置在床榻上,小心地照看着。
晚间少年高烧不断,一名黑衣男子步伐极缓地走入了舍内。
“他,伤得如何?”男子声音温和,儒雅清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如倦尾余音。
翠衣女子见到来人却是当即面色一变,惊白一片,跪地便道:“回主人,少主外伤严重,内伤亦不轻,此次怕是需要好生休整一番。”
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走至榻侧坐下,拿起女子擦至一半的暖巾继续为少年擦拭。“他年纪尚幼,虽一直用药辅助习武,但要和江湖上排名第二的风雷鞭之主相抗,也着实勉强了……”男子说到此处便似怜惜地叹了一口气:“我派他独自一人引开傅怡卉,当真是有些欠妥了……”借着曳跃不止的火烛,男子细细地撩开少年额上湿发,举止轻柔:“他受伤如此之重,不知是怎么脱的险?”
翠衣女子始终跪地未起,头也未敢抬:“回主人……少主被傅怡卉的风雷鞭甩入了小枫涧,被水流冲出,才得以脱险。”
榻边的男子指间未停,将少年的湿发捋到脑后,散开在软枕上,换了干巾来擦:“这样……没什么人帮他么?倒是他的运气。”男子此句言毕,忽转头道:“你可有给却儿用热水洗过身子了?”
翠衣女子双手伏地,语声肃畏:“回主人,还未。”
男子眉间便细细地蹙了蹙,语声仍旧柔淡:“还不去打热水。”
翠衣女子立时应是,低头转身即出,身法极快。
男子摸着少年额上隔着铁皮仍旧传入手心的热意,略带忧意地再度蹙了蹙眉。伸手从怀中取出个浅色瓷瓶,轻轻倒出一颗淡碧色药丸喂入了少年口中。
少年昏沉间半蒙半醒了过来,望见来人,目中依旧恍然,轻喃了一句:“义父。”
男子点了点头,温声道:“这药能平复内息,亦能使你早些把烧退了。”
少年不是很清醒地点了点头,便把男子喂过来的药吞了下去,眼睛再度欲阖。
男子拿着干巾擦了擦少年颈边水渍,便把少年从榻上半扶半抱了起来,使其靠在自己胸口,开始帮少年把湿衣褪下。
少年一动不动地靠在男子身上,双眼时阖时闭。
尚余里衣之时,翠衣女子已把热水浴桶备好。农舍小屋里迷漫开一阵热气。
“去把榻上湿褥换了。”男子抱着只着里衣的少年走至浴桶一侧,向女子吩咐了一句。翠衣女子立时拿出干被褥将榻上湿被换过,而后便低头走至男子脚边不远跪下,头低垂着。
男子便就在臂膀里将少年里衣除了,轻轻将少年放置入浴桶中。
少年满身是伤,入水便渗出了不少血丝,男子另拿出一药倒入水中,少年浑身上下伤口便就止了,伤口在水中亦凝住了,未再渗血。
“他受这么重的伤,还能将人一路引到小枫涧,怕是不易。”男子轻轻道了一句,极为细致地用软巾给少年洗着发束。
翠衣女子伏地垂首:“回主人……是云萧正好到了樟林帮了少主,是他拦了傅怡卉对少主下杀手。”
黑衣男子指间微顿,换过少年一缕发束续道:“原来是那个孩子……还有么?”
翠衣女子身子一震,头伏地更低:“……回主人,并没有其他了,之后属下听从影主吩咐将少主带来了此处。”
男子低低地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