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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白霜重,秋深叶黄。
云萧三人骑马翻过接壤广陵郡的最后一个山头,远远看见郡城大门就在数里外。远眺可见。
“终于要到了!”阿悦欢呼一声,指着路边一个布棚道:“那儿有个茶棚,我们去喝杯热茶,歇歇脚一起进城!”
郭小钰无可无不可,随意点头,踏马过去。
此处距城门不远,四周过路来往的行人二三成行,有不少会走进茶棚里歇个脚,再行赶路。
青衫少年眸中温肃,眺看了一眼敞开的城门,而后低头望着手中长剑。只望冥颜珠可顺利取回。
少年握剑的手一紧,似是无意地望了西南方向的重山一眼,轻夹马肚在两人身后入了茶棚。
“三位面相不俗,是外地来的贵客吧。”茶棚里的伙计一见几人落坐便上前拂了桌面倒上三碗热茶。
“我们不要茶,你给我们倒煮沸的清水就好~”阿悦笑眯眯地跟伙计道了一句,几人见她习惯性地将碗里的热茶倒了,空出碗来推到了伙计面前。
那伙计也没什么隔应,笑着便道:“姑娘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喝不惯外面的粗茶也嫌着怕茶碗不干净,小的懂。”说罢回头便取了新壶上来重新给三人倒上了热水。
红衣少女摇头便道:“人家要吃芙蓉糕,喝茶会坏了味道,当然不能一起啦!”言罢从侧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油布纸,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一脸馋样地打开来。
“芙蓉糕。”郭小钰右颊上的酒窝再度现了出来,面上笑容隐隐,已伸了手过来。
“哎呀,小钰你这样会胖的!”红衣少女嚷一句,却也未打断素衣女子的动作,郭小钰取了一块,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阿悦转头忽闪着大眼望着云萧,眼中满满都是热忱单纯:“小哥哥你尝尝哪,我身上带的糕点都是自己做的~可好吃啦!”
郭小钰手中动作忽然顿了一顿,看着糕点,又看了看阿悦,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笑意便浅了一分。
青衣少年眼中流露出清水一般的纯净温淳之色,默然点头,道过谢,便也取了一块就热水慢慢吃了。
“这是阿悦姑娘亲手做的么?”少年眉稍眼角舒开,面上不由露出笑容。眼中几分赞服。
红衣少女甚是自得地重重点头:“是啊是啊!我做的东西可好吃啦,不信你问小钰!”
郭小钰咬着糕点微侧了脸:“还可以。”
阿悦一愣,瞪了素衣的女子一眼。
后者神色淡淡地再度伸手取了一块糕点来吃。
红衣少女从鼻子里哼出一气,便也不再理她,转而睁着大眼向云萧问道:“小哥哥来广陵郡是干什么的?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多日下来,云萧大抵已知面前少女心思简单,直接热忱,因而并不多放在心上,目中仍旧温浅:“我是受人嘱托来找一样东西,找到便回。”
“回哪儿?归云谷么??”
青衣的人便怔了一瞬,目中似浅还深,微露了一丝寥落。想答是,却终未应声,只是极淡地笑了笑。
红衣少女歪了歪头:“原来小哥哥是出来找东西的呀?”她嘟嘴道:“那岂不是跟我差不多?”阿悦自顾自地兴然与少年道:“我来这儿主要是探望我师姐的。她嫁到徐州两年多我也没来看过她,这次从家里溜出来就想来这儿看看她,顺便跟她讨一样东西~”阿悦一边说着一边露出雀跃的神情,目中满是欢喜。
“小钰的话是拗不过陪我来的~”红衣少女又道:“……我师姐长得可漂亮了,武功也高,我师父带着她行走江湖不知道多少人看上了我师姐,我师姐都瞧不上……后来我才知道师姐小时候跟我师父到了徐州,碰到了一个小少爷,师姐救了他一命,不过也弄坏了他的东西,自此师姐就一直念着那个小少爷……我听师姐说那人连一匹野马都驯服不了,跌在地上吓得簌簌发抖,实在懦弱胆怯的很,可是我师姐看不过要出来帮他,他偏偏又不让,宁可自己跌得满身是伤……后来我师姐说那野马儿发飙,她也不知怎么的就傻乎乎地冲过去给那小少爷挡了两下马蹄子。师姐说当时她不过吐了一小口血,可那小少爷哭得可吓人了,生生把她给哭醒了过来……”红衣少女说到这儿便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云萧却听得一恍,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动。
想起连绵的幽谷群山,风雪如舞,群狼环伺,也曾有一道身影肃然而近,立在自己身前,如一道屏障,静默安然,隔开漫天的风雪,将自己护在身后。
那时那境,恍然已远。
“小哥哥?”阿悦转头来看他,见着少年出神,出口唤了一句。
青衫的人立时回神,也是愣了一下,眉间有些怔忤。
他随即极淡地笑了笑,问:“……那后来呢?”
郭小钰道:“后来你师姐嫁给那个小少爷了?”
阿悦笑着重重点头:“嗯哪,师姐说他们有过约定,就以师姐把他弄坏的那个东西作为信物,约定让师姐看到他长大以后的样子……所以师姐按照约定两年前来找了他,之后师姐就嫁给了他。”
天际几缕浮云飘过,云萧面上温然。想是结局颇顺人意情理,便也流露出几分暖慰之色。
郭小钰自顾吃着糕点,面上几分凉薄,神色也淡,似是并不入心。只是随口道了一句:“若真如此,自然是好。”
阿悦脸上露出极欣慰自得的笑容,满是喜乐,她伸手取过糕点正要来吃。
“公输家这回……哎,说不得,我看是天意,可怜的大公子……”
忽听身后桌子上的人道了一句。云萧与阿悦同时一愣。
郭小钰正面对着那一桌,见了几个小眼睛大胡子的汉子围坐桌前,喝着热茶不住聊侃着。
“大少爷若是回来,知道大少夫人难产而死了……不知道是伤心还是畅快……”
“我看得伤心哪,风姑娘刚嫁过来的时候他们夫妻俩感情别提多好了。”
“嘿!我看玄,毕竟风姑娘难产生下来的孩子可不是大少爷的……”
“可现在风姑娘都死了……”
呯地一声,阿悦手中茶碗一落,整个人矗了起来。
鲜红的身影如一道风般卷到了几个汉子面前。阿悦俏白的小脸上满是急慌,开口便道:“你们……大叔……你们说的风姑娘是谁?”
郭小钰和云萧都已站起了身来,走至阿悦身边。
那几位汉子看了看面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迟疑着答道:“就……就是公输家的大少夫人……风……风姑娘……”
“听闻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气……叫什么……”
另一名汉子推了那人一把,高声道:“什么小有名气,那可是越女剑传人风崖子的独女,风朗朗风姑娘呀……出了名的貌美心善,几年前多少江湖才俊都想娶她为妻呢。”
阿悦整个脸刷地一白,直着眼往茶棚外走。
“阿悦。”郭小钰伸手来扶。
风卷沙狂,鲜红的身影眨眼间竟已掠出数丈,连马儿也不骑,径直往广陵郡城里纵身而去。
“阿悦姑娘?!”云萧眼中闪过波澜肃色,回头来看向素衣女子道:“郭帮主,阿悦姑娘是何情形?”
郭小钰难得利落地翻身上马,面色沉肃地与少年道:“……风朗朗便是阿悦的师姐,她此次要去的,便是公输家。”一言毕,素色的身影纵马而远,风扬发乱。
青衣少年闻言一惊,一手拍马而去,淡青的身影一掠而远,紧随红衣少女身后去了。
……
深谷幽林,素雅兰居。秋风飒飒间枯叶飘零。
一只灰鸽从竹林上空飞过,蓝衣少女抬头来望了一眼,鸽儿在泊雨丈所在的九曲玲珑阵上方盘旋不去,咕咕地叫唤了许久。
凭栏远望,一道俏紫的身影忽地从林中一踨而起,将那困在阵法上方的飞鸽抓了下去。
如此丑的鸽儿?蓝苏婉竟觉得那飞鸽有几分眼熟,想了想,便放下手中医书推门出了折兰居。
迎面碰见叶绿叶端着热水去到饮竹居,蓝苏婉欠了身,温声问道:“师父那儿,可有需要小蓝帮手的?”
叶绿叶脚下未停:“天气寒了,师父吹了风有些咳嗽,晚膳你做好了唤我给师父端去房里用。”
蓝苏婉低头应了。跟随叶绿叶走出几步,问道:“阿紫那儿你还未消气么?”
叶绿叶面上肃然未改,声音微冷:“她一直这么贪玩胡闹不知轻重,怎可不罚!”
蓝苏婉闻言细长的柳眉便也蹙了蹙,知她说的有理。
“那陈长老的来信说的什么,事情可急?”
叶绿叶道:“似是并非什么急事,只是问师父安好,和师父有无派云萧往徐州办事。”
蓝苏婉面色便认了几分真,惑然道:“往徐州办事?虽是并未,但陈长老为何提及师弟?她与师父往日传信往来大都是研谈阵法,可未曾提及过我们几个弟子。”
叶绿叶放慢了些许脚步,也道:“我跟师父提了,师父命我传书到青风寨问过云萧近来之况后再行传书给陈长老据实以回……”言至此处,叶绿叶拧了拧眉又道:“师父眉间颇见肃色,话中之意似乎青娥舍应是已出了何事,且可能牵涉到师弟身上。”
蓝苏婉面上一紧,眉间有忧:“那……”
“师父启过清云鉴后已知青娥舍与祭剑山庄近来有祸,师父并未深观,道是因缘际会、因果循环,知无能为力,不可阻扼,本无意插手……可是现下师弟却似牵涉了其中。”叶绿叶眉间露了几分深意,转而道:“我总觉得师父并未把话说实……往日观得天示,倘有大祸师父不曾袖手不管过,哪怕结局师父无力把握,可总也会尽力而为,便如汝嫣家……但此次……师父似是有所顾虑。”
蓝苏婉眸中更忧:“若真如此,师弟那边倘当真出了何事……师父又会怎样处置?”
“我不知。”叶绿叶冷道:“师父顾虑的是什么我尚不知晓,但若是师父顾忌而选择不插手,那便是不插手为好。”
蓝苏婉面色微变,看着叶绿叶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叶绿叶回视她一眼,冷淡道:“阿紫若不胡闹,现下师父便可传书与陈长老说明诸多事宜,也可缓它一缓,偏偏……”说到这里,叶绿叶面色便又冷凝了几分,不再多言。
蓝苏婉闷声道:“阿紫她……”叹了一口气,“竟连师父与陈长老长年往来的传书老鸦都给烤了吃了……真是……”
叶绿叶冷冷哼了一声:“我罚她守阵庐中守个半月,已是便宜她了!”
蓝苏婉道:“此事师父尚不知晓……可现下没了那只老鸦,不日青风寨里传书过来,我等待要如何向陈长老回话……呀!”蓝衣的少女突然呀了一声,叶绿叶闻声蹙眉。
蓝衣少女慌忙道:“我想起来了!那只丑灰鸽是青风寨里的信鸽,我送剑与云萧时见过它飞停在纵白背上!”
叶绿叶不明所以,端盆看着她:“师妹何意?”
蓝苏婉急步便往泊雨丈中匆匆而去:“……方才它飞在九曲阵上方被阵法困住,我见阿紫抓了它下去!”
完了。
盛满热水的乌木硬盆被叶绿叶怒而摔至院中地上,绿衣的人咬牙冷道:“……阿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