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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起白衣。
沙尘,缓缓沉落。
银针穿刺过颈脉的瞬间紫衣人儿似有一刹那的醒神,静谧的风声中听到她低喃的语声,越过耳语人声风声血溅声轻轻响起在白衣人耳边、心里……
她道:谢谢师父……没有让阿紫……再错……
端木孑仙凝目望着前方。
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才似听清了叶绿叶轻喃着所说的那一句:
“师父?您……杀了阿紫?”
椅中之人双手忽蜷。
四周静谧地没有一点声响。
梅疏影尚有余温的手不知是巧合还是牵动,忽然自端木肩头滑落,覆住了端木隐隐颤抖的右手。
温热的血自他指间流到她手背上,慢慢冰凉。
端木本能亦是无意识地,反手一把握住了他染血的手,如是紧桎,颤瑟不已。
脑中有一瞬间的不清明。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端木怀抱着身上之人的手本能地收紧,眼前、脑中,一片黑沉。
随之涌上来的,是胸口越来越尖锐的疼痛……心犹如被拧起,霍然跳得那样烈,疼得那么过。
晦暗的面容白成了一片雪……双唇颤过之后,紧紧抿住,下一刻涌出了点点腥血。
“端……木先生!”毒堡中人忽然惊声。
璎璃、玖璃下马奔来。
白衣之人胸口起伏一瞬,蓦然埋首在梅疏影肩头,未及捂住的口中喘息着涌出了无数血。
她颤然一刻,喑哑地道着:“端木……无碍。”
下一刻蓝衣如蝶、彩衣翩跹,由远而近极快地踏落,蓝苏婉呆呆地站立在堡前血泊中看着眼前的一切。
尸横遍野。
血染黄土。
残尸一地。
“师父……”蓝苏婉睁着眼往前走了几步,下一刻蓦然呆住。
……梅大哥?
……阿紫?
端木抬头来望向她的方向,睫羽微颤,下一刻慢慢阖上了眼。
声息立沉。
整个世界终于沉寂。
“端木先生!”“师父!”“啧。”
……
益州刺史府。
天低日沉,蓦然又下起了雨,廊檐下水幕成帘,又是淅淅沥沥。
前院书房内,闻吴郁沉肃的语声:“清云宗主留着于我们定然是个阻碍,今日千截难逢的机会,只差一步就能除了她……你为何要退兵?”
叶齐冷面坐在书案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吴大人这样的口气,是在指责本王么?”
吴郁立时青了脸,僵硬片刻,俯身跪在了书案前:“吴郁不敢。益州兵马为讨伐谋害太后的昏君而起事,王爷作为太后亲生皇子、原太子殿下,必定是我等之首,吴郁不过是王爷手下将领,不敢有分毫逾越指责之意。”
叶齐听罢沉默,而后叹了一口气,自书案后走出扶起了吴郁:“舅舅你起身吧,我退兵实属无奈……是悦儿胡闹,以命相协逼我退兵。所以才……”叶齐面露沉痛之色,低声道:“如今母后已去,本王实际只剩你与悦儿两个亲人……实在不敢不顾虑,还请舅舅能够体谅。”
吴郁被叶齐扶起,面色稍霁,再听此言,目中便缓和了下来,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悦儿这丫头太不懂事了,此番已是坏了王爷的大事。”
叶齐面露忧愁:“虽是如此,本王却不能不顾忌……待我与她诉清大事,惩戒安抚过后,立时再与舅舅商量后计。”
吴郁点了点头:“除去清云宗主之事刻不容缓,王爷一退兵他们必定寻机而逃,王爷务必尽快再派重兵围杀,否则极有可能便迟了……”
叶齐亦是满面忧忡之色:“舅舅所言本王何尝不知,此番定要好好惩诲悦儿。”
吴郁再叹一口气,只得道:“如此,吴郁便先行告退。”
待吴郁退出书房,叶齐面上愁忧之色顷刻被冷厉森寒所替,叶萍于门外低声道:“四弟尸身已收敛入棺……另,赫连绮之请见。”
叶齐大步行出,面色阴沉:“兰儿的死先不让悦儿知道。赫连那里你先对付。”
叶萍低头应:“是。”
烟锦长袍之人言罢,沿长廊而行,大步往后院行去,径直去了叶悦闺房。
门口叶飞守着,叶齐挥手叫他离开,“你去看看青儿的伤势。”
“是!父王。”
叶飞走后叶齐快步推门而入,径直行入内室。
之后拧眉负手,立于榻侧望着榻上少女微白着脸沉沉睡着的模样。
“先生此举可是言明,你与本王的合作便到此为止了?”
黑衣如墨,流纹似雪,墨衣之人安静地坐在内室一侧屏风旁的朱椅中,闻言未抬眼。
“你助本王夺位,将来本王便以皇室之名向你墨夷氏认错赔罪,重推为武林之主……可此番,先生却跑来威胁本王?”
广袖云纹流动,墨衣之人终于抬首看向叶齐。“叶家影卫巫家残落;左相后盾惊云阁大伤;吴郁起兵谋反助阵王爷……本座所言‘巫’‘云’‘郁’皆已兑现予王爷。”
“可是你却拿吴郁一事来威胁本王,只为让本王放过端木孑仙……”叶齐冷笑道:“却不知先生的师妹、备受世人尊崇敬仰的清云宗主,却于万军阵前和那惊云阁主梅疏影你依我侬,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墨衣之人闻言不改颜色,只平声道:“王爷所谋大事,成败不在于她。本座已明言王爷,若再对她动手,吴太后因何而死,必见于吴郁。”
叶齐语声不由得冷冽阴沉:“先生当真要为一人,弃你与本王共谋之大计于不顾?”
墨衣之人语声亦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故王爷可弃生母以求帝位,本座无王爷雄心壮志,所为之事不过是想慰藉先人罢了。是故难有王爷狠决之心。”
“先生可曾想过,你我合作本是共输同赢的道理,你的身份也是本王手里的把柄?”叶齐目中杀意一闪而过,伸手扶在了墨衣之人椅背之上:“再有,先生何敢自称无志之人呢?天下间敢叫本王站着他坐着说话的人……墨先生以为有几人?”
墨然面上仍是平静温雅之色,语声亦宁浅:“墨然不过一介江湖中人,荣辱成败皆不足与王爷相提并论。可吴大人若获悉吴太后之死早在你我计划之内,王爷顷刻间便将一败涂地。今日本座欲言之事,仅此而已。”
叶齐扶在朱椅上的手霍然凝力,面上却是极柔和的浅笑:“好一个仅此而已……墨先生一而再地威胁本王,果真是从未将本王放在眼里!”
叶齐目中一狞,杀心陡盛,转指成爪直击面前之人颈脉。
墨然静坐椅中不曾稍动。
下一刻叶齐五指触到墨然颈侧时指尖蓦然如针刺锥凿,周身一寒。
墨衣云纹之人转首看了他一眼,随后拂衣起身,“此毒性烈,毒性却短。一个时辰内不得运功,便可解。”长发飘摇,纶巾如雪轻撩,墨然缓步自叶齐面前行过,举止和缓,温文尔雅。“还请王爷记得本座所言,如此,影网仍可为王爷助力,否则,王爷能明。”
言罢缓步行出,未再回头。
“墨然告辞。”
叶齐目送他自屏风后行出。
面色已是阴恻冷戾至极,负手于后,十指紧握。
院中无人,墨衣云纹之人自房中推门而出,抬眼见雨帘成幕,垂于廊檐之下。
不觉敛目。正欲抬步而行。一侧忽然有人唤道:“师兄。”
墨然面容温静,转目回望过去,少年形貌的人着一袭淡粉色长裳,腰间是经年不变的那条灰白色腰带,脸如稚子,圆润可爱,睫羽成扇,忽闪似蝶翼。
此时梨涡深陷,大眼弯成了月牙儿,正打伞而笑,一脸烂漫天真之色地望着墨然。“绮之打伞送师兄。”
墨然只是看着他,而后点了点头。
两人并行于油纸伞下,穿过后院小庭往刺史府小门行出。因赫连绮之只及墨然肩头,故而撑伞的手举得极高,肩头濡(ru)湿不少。
“夏国江湖之上,想必都道师兄是温柔之人。”赫连侧首而笑,看着墨然:“却不知师兄独对一人满心温柔,对世人不过是表面温柔,轮到绮之便是表面温柔也吝啬施予了。”
墨然淡淡地平视着前方,步履沉缓,只道:“师父死后,你是真的高兴吗?”
赫连绮之唇边余笑,转目亦往前看,未应。
“她若当真死了,你会真的高兴吗?”
赫连绮之露出浅笑:“师姐若是死了,绮之自然高兴。如她这般只为旁人而活,岂能不累?绮之看着心疼,不如助她解脱。”
墨然驻步。
赫连绮之便也停了下来。
此时天已沉暮,雨水洋洋洒洒地飘落着,天地昏暗,不闻喧声。
“我劝不了你,便只能阻你。”
“师兄想护的,也只不过一人而已,对于这夏国,心下却希望叶齐能与我西羌联合以抗叶氏朝堂,最终斗个两败俱伤……绮之说得可对?”
墨然没有说话,久久,再度往前行出。
粉衣之人便也跟了上来,语声嘻然:“她要护这夏国,而我欲灭夏也欲除她,师兄最是难过,想要这夏国覆灭,却又一心护她……”
赫连绮之抬头来便笑:“可想而知师兄若一直这么不忘旧仇、又不舍于她,到头来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墨然目中不由得浮现寂色,不回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