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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汴梁城,某处隐秘的所在。
昏暗的地牢里,几名浑身是伤的人被粗铁链绑在石柱上,表情之中带有些许悲愤。
虽然已经饱受折磨,但还是能清楚看到他们的发饰与宋人不同,是很典型的辽人风格。
一名身材高挑穿着暗红色皮甲的女子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壮硕的铁甲武士,走路的时候铠甲发出声响。
“卑职拜见郡主殿下。”狱卒们纷纷对着她礼。
女子脸上英气十足,就算是带着头盔,也无法掩饰她清丽的面容。
她的年龄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标准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最为突出的是她那双眼睛,充满睿智和杀伐果断,目光所至之处,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她便是被当今圣上钦封的梓沐郡主赵霏妍,其亡父赵佖是皇帝赵佶的九哥,曾加封吴王,其兄赵有奕乃是和义郡王。
为首的辽人看到她的时候,突然瞪大眼睛,咬着牙说:“是你?你竟然没死!”
赵霏妍冷冷一笑:“让你们失望了。”
十几天前,正是他们在下邑县文道学院附近围攻赵霏妍,将其打落河中,后来幸运的被秦墨救起。
当时她奉命追击暗害圣道之星的贼子,获得线索之后急于立功,率众追到下邑县境内,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圈套,随行的十几名侍卫全部英勇战死,连她本人也差点惨遭毒手。
她转头望着狱卒,问:“他们招供了吗?”
狱卒摇头,说:“属下无能,这几名贼子十分嘴硬,各种刑具在他们身上试过一遍了,可是未能拿到口供。”
为首的辽人狂傲无比的说:“想要让我们招供,简直是异想天开,我们大辽勇士铁骨铮铮,绝不会在你们宋人面前低头!”
赵霏妍用很有深意的目光看着他,说:“从始至终你们都在强调自己的辽人身份,不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吗?”
对方目光一紧,但还是做出和之前相同的视死如归表情。
狱卒皱了皱眉,抱拳问道:“郡主殿下,看来这几个家伙是不会开口的,该如何处理,请您示下。”
赵霏妍伸出右手,做出杀无赦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地牢大门,一名身穿王府下人衣装的人走过来,小声说:“殿下,近来接连有人去往下邑县,查和秦墨有关的消息。”
“什么人?”赵霏妍反问。
“您兄长和义郡王派去的人,他们可能是知道了您在查秦墨,所以也派了人,想要搞清楚您的目的。”
赵霏妍秀眉紧皱,但很快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自语道:“看来得找个时间去一趟下邑县,警告一下某些人,让他不要乱说话。”
……
临近正午,曲水流觞大会圆满结束。
之所以圆满,是因为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宾客醉酒,其中二十几人昏睡不醒,需要学院派人将他们送回家去。
张文启因为输了比斗,是第一个离开的人,而且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作为主办方的古孟,当然要留到宾客走了之后才能离开。
最奇怪的是徐灏,他在宾客中地位最高,按理说应该第一个离开才对,可是他也留下了,跟贺昶一起帮忙送走宾客。
秦墨看了一眼酒坛子,至少还剩下大半坛,比预想的还要乐观一些。
当然了,有了今天的铺垫,如果明天再搞一次类似的活动,还是请这些人过来,相信他们的酒量会增加不少。
这些人酒醒之后,一定会很怀念佳酿的滋味,特别是那些以酸腐著称的文人,会在诗词文章中大书特书,此酒也会因此声名鹊起。
制作蒸馏酒的时候秦墨并未多想,目的也比较单纯,只是为了解古孟的燃眉之急,既请不起丝竹雅乐,更请不来歌舞伎助兴,连吃食也只有可怜的一个干果盘,只能在酒水方面寻求突破。
现在他心中暗喜,蒸馏酒绝对能成为日进斗金的生财之道,跟卖诗文相比,显得更加靠谱。
毕竟卖诗文要借助古孟的名号,次数多了肯定会露馅儿,而且还得出入烟花柳巷,对于秦墨这种纯的小白花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一想到日后再也不用为钱财之事发愁,他不由自主的咧开嘴笑了。
怎么形容呢,反正是样子很贱就对了。
古孟无意间看到他对着酒坛子傻笑,心里咯噔一下,严重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喝多了,但仔细一想不对啊,这家伙滑头的很,自始至终没有喝过一杯酒。
带着疑惑和担心,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捅了捅秦墨的腰,压低声音问:“子翊,你怎么了?”
秦墨这才回过神儿来,赶紧收起笑容,说:“没什么,我在想这酒为什么如此香醇。”
古孟皱了皱眉,道:“你做出的酒,难道会不知道原因?”
这时,一名与古孟熟识的宾客过来与之道别,秦墨得以解脱。
不消片刻,宾客散尽,只剩下徐灏、贺昶、古孟和秦墨四人。
见徐灏没有要走的意思,贺昶提议说:“时值正午,此处距离草庐很近,县尊大人有没有兴趣再次品尝子翊的手艺。”
徐灏一点儿也不做作的说:“本官正有此意,就是不知道子翊可有闲暇,为我等准备美食。”
秦墨很想说没时间,显然这么做会扫了大家的兴致,只能点头说:“好吧,不过垂钓之事非人力所能掌控,可能会耗时久一些。”
徐灏表现的十分大度,摆手说:“无妨,刚才大家都喝过酒了,短时间内不会觉得饥饿。”
“正是。”古孟表态。
既然三位大佬儿都没意见,秦墨这个当晚辈的就更没意见了,古孟抱着酒坛子,四人有说有笑,步行去往草庐。
秦墨负责垂钓,和往常一样边练字边钓鱼。
三位大佬儿坐在河边,晒着太阳饮着小酒,别提多舒服了。
三个家伙都很鸡贼,知道佳酿的厉害,很自觉的换了只能装三钱酒的小杯子,而且每次都不倒满,充其量也就二钱左右。
这样的喝法,十杯才相当于曲水流觞上的一樽,很难喝醉。
他们名其名曰等待鲜鱼上钩,佐以美食才能大口畅饮。
看着在青石板上练字的秦墨,徐灏赞叹道:“子翊果然刻苦,此石板至少使用七八年以上,否则不会出现暗斑色泽,这份努力堪为众生榜样。”
贺昶点头,附和道:“寒门贵子,说的就是这种学子。”
对于这样的夸赞,秦墨本人除了鄙夷,还是鄙夷,他自嘲道:“如果不是因为穷的用不起笔墨纸砚,孙子才愿意用八年的青石板呢!”
徐灏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说:“子翊真性情。”
秦墨转过头看着三人,一本正经道:“话说,你们不觉得书道文士的各种用品太贵了吗?文宝斋都知道吧,就是县城里最大的文房四宝店,东西贵的吓人,我好不容易赚来的几百两银子,还没在兜里捂热呢,就全部落进了掌柜的腰包。
每次逛文宝斋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的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蒙面纵马当一回强盗,抢了他娘的,让他们把价格定的那么高,而且还一分钱都不肯便宜,觍着脸说这叫童叟无欺,太过分了!”
他说的唾沫横飞,只是没有发现徐灏的脸正在快速变红,而且满是尴尬之色。
“咳咳。”他干咳两声。
贺昶和古孟的表情也变得精彩起来,古孟一个劲儿的给秦墨使眼色,意思是别说了。
秦墨不以为然,哼道:“为什么不能说,难不成文宝斋是你家亲戚开的,别开玩笑了,要真是这样,你会穷到没地方借钱的地步?”
古孟也闹了个大红脸,其实只要他去青楼里转一圈,姑娘们肯定会慷慨解囊,但他性格孤傲,加上心中的道德约束,所以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个文宝斋……”徐灏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咬着牙说:“……本官会让人去传话,让他们尽量降低售价,为书画二道的文士创造便利。”
秦墨把手一拍:“县尊大人此举甚好,定能获得文士们的赞扬,如果文宝斋的人敢不给您面子,就派人封了它。”
徐灏的脸更红了,小声说:“本官愧不敢当,实话实说吧,文宝斋是我们徐家开的!”
秦墨瞪大眼睛,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怪不得文宝斋的人那么嚣张,不管是多大的买主,从来都是一副爱买不买、不买拉倒的表情,原来是有县尊大人和徐家在背后撑腰。
古孟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让你说,你非的说,现在满意了吧?
秦墨很无耻的转过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做出一副专心钓鱼的样子。
尺余长的金鳞红尾鲤鱼很快被钓上来,古孟自告奋勇的上去帮忙,不是因为他勤快,而是三人之中他的酒量最小,接续喝下去早晚会喝醉,虽然他嗜酒如命,但是跟鲜鱼比起来,美食也是必不可少的。
两刻钟后,全鱼宴摆上桌。
徐灏和贺昶已然微醉,却并不影响他们大快朵颐,外加拉着秦墨一起喝酒。
酒过三巡后,徐灏眼珠子一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子翊啊,《齐民要术》一书本官曾阅读过,里面的确讲过酿酒,却都是寻常之法。你的这种酒不但晶莹剔透,不同于其他酒水的浑浊之态,而且酒力大的惊人,为何?”
秦墨放下筷子,一脸泰然的说:“贾公的《齐民要术》中的确没有此酒的制作方法,晚辈是从补遗篇中获得,于前日进行试制,经历数次失败之后,方才获得成功。”
他料到会有人询问,所以早就想好了说辞。
《齐民要术》成书于北魏年间,距今已有近六百年,是一部伟大的农学著作,囊括农林桑植、畜牧兽医、储藏酿造等知识。
这是一本巨著,但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疏漏和错误,后人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总结出更有效的方法,便形成了所谓的补遗篇。
到今天为止,补遗至少出现过上百篇,有的与原著一起刊印,有的则淹没在书海之中,更有甚者成书之后从未现世,而是被人私藏。
所以,秦墨的这个理由算得上无懈可击,就算是学富五车的人,也不敢说自己看过所有补遗篇。
如果有人刨根问底,他完全可以说是从一本私藏本中获得,你没见过,不代表蒸酒法不存在,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而已。
和他预想的一样,三个对这个解释深信不疑。
徐灏心里明显是有事儿,又问:“子翊,你看的是哪一篇补遗?”
秦墨微挑眉毛,心道这家伙想要干嘛?
他一脸平静的说:“至于是哪一篇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还年幼,父亲从北地行商归家,带来一包榛子,我发现包裹榛子的纸上有字,便展开观看,继而得到此法。成年之后我曾留意,但从未找到过此篇补遗,估计是某个人随便写的吧。”
他深知此法的重要性,当然不会轻易透漏出来,就算是徐灏也不行,毕竟关系到自己日后的钱财来源。
徐灏放下酒杯,正色道:“子翊,可否将此法转让给徐家?”
“怎么,徐家对酿酒之法也感兴趣?”他眨着眼睛问。
徐灏点头,说:“徐家有几间酿酒作坊,所制酒水主要供应江北之地,在三京和各大府城皆有售卖,但因为竞争激烈,销量并不好。身为徐家子弟,本官尝尝思索如何改变这种局面,此酒香醇无比,定能获得世人青睐,所以本官代表家族向子翊讨要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