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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凯他们一路走来,只见这条洞穴四周全是那些鸣蛙身上的粘液,滑腻非常,稍不注意,人就要滑落下去,洞穴最里边,则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往下根本没有路了,只有一个能供人两三人站立的小平台,也十分滑腻。
猝不及防之下,他们中有人不注意,脚下一滑,就差点掉进了这个深坑里,幸好被身边的人一把抓住,才幸免于难,不过脚下踩落的石头却滚进了深坑里。
“卧槽,吓死我了……”那人有些后怕的说。
拉着他的人道:“你小心一点,这底下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别摔下去了。”
微微吵闹的声音里,在这不甚明亮的洞穴中,薛凯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道尖锐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将身边的人一扯,“小心!”
有什么划破了脸颊,脸颊传来一阵刺痛,薛凯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摸到了一片湿润——他的脸被划破了。
突如其来的异变,将众人惊到了,就在此时,有纸张翻页的声音响起,旋即是薛老爷子的喝声:“都退出去!”
后边的人听到吩咐,立刻快速的往后走,挤在洞口这里的人也纷纷往后退,最后只剩下薛老爷子和薛凯还站在洞口那里,其他人,稍稍的往后站了些。
薛老爷子张开了自己的术法,剪裁重叠,翅膀相连接在一起的纸燕子张开,每一只纸燕子的姿态都各不相同,有的展翅欲飞,有的紧拢翅膀,唯一相同的,它们都是那么的活灵活现。
此时这些纸燕子张开,挡在了老爷子身前,有东西快速的击打在上边,攻击尽数被拦下。
薛凯看了一眼,伸手拿出一张纸来,点燃了,一团火光亮起来,也照清楚了那些攻击——你把是紧密如网,不断伸过来的一道道残影,是鸣蛙的朝猎物卷来的舌头。
“呱!”
一声蛙鸣声响了起来,这就像是一个开关,旋即,无数蛙鸣声响起。
薛凯小心往下看了一眼。
这洞穴里边也长满了他们在地底下看见的那种矮胖的小蘑菇,散发着幽幽绿光,光芒并不算亮,深坑底下看上去仍然黝黑,只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一样。
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让他们站,薛老爷子站在最前边,再往前走一步,稍不注意,就要栽入这个深坑中。
老爷子神色不变,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蠕动的深坑,伸手往纸燕子上一抹。
下一面,只见他手中张开的纸燕子,瞬间翻转旋转,薄薄的纸张,在这一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利刃,或者说是,成为了无数锋利细小的刀片。
——空中有零星的血液溅开,只听刷刷刷的声音,那是利刃切割某种软物的声音。
一条条鲜红窄小的舌头,眨眼间便被割裂成了无数截,有的抛落在了深坑中,有的溅落在薛凯他们的脚下,那一截鲜红的被割断的舌头,甚至还在生理性的蠕动着。
薛凯低头看了一眼。
所以说,果然,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手段还是了得。
深坑中有沉闷的、不属于人类的惨叫声传来,是呱呱呱的蛙鸣声。
薛凯手里的白纸烧尽,差点烧到了手,他的手抖了一下,把烧得差不多的纸扔了下去,还未落到下边,火光就已经熄灭了。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视线里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字:“没用!”
他老人家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下,拿出一个纸叠好的纸飞机来,然后,手指在纸飞机的“脑袋”处抹了一下,一瞬间,只见漆黑的空间中一点亮光燃起,纸飞机从“脑袋”处开始燃烧起来,旋即便被老爷子扔了出去。
噗!
纸飞机张开两边的“翅膀”,翅膀微微颤动飞舞,双翅宛若滑翔翼,在空中轻而顺畅的滑过,轻而易举的酒飞落在了深坑上方。
火焰将它彻底吞没,它周身沐浴中火光,在深坑上方不断盘旋飞舞,火光将深坑中的景象也照了个清楚。
“嘶!”
薛凯身后有人倒抽了口冷气,喃喃:“好多鸣蛙……”
这深坑不知道有多大,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或大或小,密密麻麻蹲在坑里的一群鸣蛙,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过比起薛凯他们在外边看到的,最大有人那么高大的鸣蛙,这里边的鸣蛙显然要小很多,最大的也不过半人那么高大。
它们你压着我、我踩着你,像是一滩烂泥纠缠存在于这个深坑中,让人作呕。
他们一同进来的人探头看了一眼,低声讨论了起来,道:“看来这里应该是那个邹明生喂养鸣蛙的大本营了。”
“我看底下还有很多小的,还没长大,加起来最起码有上万只吧!”
“我们已经杀了那么多了,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多。”
这么多的鸣蛙,真的等它们长大了,肯定又是一场祸患,还好被他们发现了。
这个深坑像是一个圆柱形,四周能看见密密麻麻,。
薛凯看了对面一眼,只见对面的石壁上也分布着大大小小,宛若筛子眼的洞眼,大的很大,小的也很小,它们不均匀的分布在四周的石壁上,他忍不住低头思考起来。
他们这一面的洞眼是通往悬崖外边,那他们对面的洞眼……又是通往什么地方?
薛凯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对面的洞眼,是通往地下的,也就是界壁所在的地方,这样,也就能解释当时他们在地底下遇到的那些鸣蛙,是从哪里来的了,大约就是从这里跑下去的吧吧。
“让人拿点汽油来,把这些东西给烧了。”薛老爷子吩咐。
这深坑里的鸣蛙体积都不大,显然是还没长大的,大概已经长大的鸣蛙,早就从坑里出来了,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还留在深坑里,而且很显然,这些东西对活人有很强的攻击性,说不定还会吃人。
这样吃人的怪物,一把火烧了干净才是最适合的。
很快的,等汽油备好,就有人拿来一桶一桶的倒在这深坑里,而后一点火星扔下去,瞬间整个深坑就剧烈的燃烧了起来,大火冲天。
薛凯他们早就已经退了出去。
在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江林村的人只听一声巨响,抬眼看去,便看见整个悬崖轰然倒塌的一幕,碎石乱飞,尽数砸向底下的大海之中。此时,隐约还能看见冲天的火焰,伴随着浓烈的黑色烟雾。
薛凯惊讶过后,却并不觉得意外。
那悬崖中间早就被掏空了,断裂倒塌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崩塌,总好过以后不知道在哪一日崩坏来得好。
砸落下来的石头落在海中,不一会儿就被海浪卷入海中,等到第二日江林村的人起来,就发现那里只剩下断裂的一截悬崖,悬崖底下倒是多了一大堆被烧得漆黑的石头。
毛文书的无头鬼魂还在悬崖那边徘徊不去,这回不仅是毛雨生他们看见了,村里的其他人也看见了。
毛文书的母亲见到,疯了似的冲过去,朝着在那堆怪石中不断弯腰的鬼魂大声喊道:“文书!文书——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啊!”
她跪倒在地上,神色癫狂,真的就像是一个疯子。
正弯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的鬼魂站起身来,他肩膀上空荡荡的,没有脑袋,只有在脖子四周溅开的血迹。
哗啦啦——
翻涌的海水拍打过来,将毛文书母亲的身体给淋湿了,她期待而祈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鬼魂,声音嘶哑的道:“文书!我是妈妈啊,我是妈妈啊!”
毛文书母亲身后,是江林村的众人,他们恐惧而踯躅的站在那里,完全不敢上前来,只敢大声的呼唤着毛文书母亲的名字:
“……秀娟!秀娟!你回来!你回来啊!”
那是鬼啊,不是毛文书啊!
一想到是死去的毛文书的鬼魂,他们就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把毛文书母亲拖回来。
无头的鬼魂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突然从原地消失,他再出现的时候,就出现在了毛文书母亲面前,近在咫尺。
凑近了看,这个鬼魂其实更加可怕,肩膀处,是狰狞而血肉模糊的断口,像是刚被砍出来的伤口,伤口处还有鲜血在流淌,浸湿了他的衣裳,旋即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滴落下来的血液在地上泅开,渗进沙子里。
毛文书母亲抬起头来,期待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文书……”
“文书,你还记得妈妈吗?我是妈妈啊!”她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无比希冀的道。
在她身后,村里的人不死心的小声喊着:“秀娟,你快回来啊……”
突然,无头的鬼魂伸手,朝着毛文书母亲的脖子探去。
毛文书母亲嫂子几乎晕厥过去,忍不住尖声喊道:
“秀娟!!”
就在此时,毛文书母亲直觉腰上一紧,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腰,使劲将她往后一扯。
她瞪大眼睛,看见无头鬼魂的手,以手成掌从空中划过,划过的地方,正是她脖子刚刚所在的那一处。
身体落在地上,后背被人挡住,毛文书母亲怔愣的坐在地上,她嫂子和亲人们凑过来,大声的骂她,她嫂子甚至忍不住一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大声的怒骂她,“你疯了啊!”
毛文书母亲伸手捂着火辣辣的脸,尚有些回不过神的看着自家嫂子。
“你想气死我啊!”她嫂子说,打了她一巴掌后,又忍不住心疼的伸手把她抱在怀里,骂她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哽咽,说她:“你差点把我们吓死了!”
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出来,毛文书母亲忍不住抱紧嫂子,大声的嚎哭起来。
“我家文书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啊!”她哭着喊着。
当时,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她呢?
为什么!要杀死她儿子啊?!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藏进了海里,薛凯站在那里,皱眉看着那只无头的鬼魂。
“怨气很重啊……”他喃喃。
蒙迟意道:“先被砍了脑袋,身体又被扔给那些怪物分食,要我被人这么害死,我怨气也重啊。”
薛凯看着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又现身在悬崖底下,弯腰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的无头鬼魂,问:“你说,他是在找什么?真的是在找自己被砍掉的脑袋吗?”
蒙迟意道:“可能吧,不过他的脑袋真的还在吗?他的身体都被那些怪物给吃了,他的脑袋会不会……”
也被吃了啊?
这句话他没说,但是其中的意思,薛凯也明白。
这一点,他们也不确定。
“不能让他再徘徊在这里了!”薛凯道。
毛文书的鬼魂,很显然已经被怨气侵蚀,完全没有了理智,这样的一只鬼魂徘徊于人世,只会被怨气吞噬,化作一只害人的厉鬼,更别说,还是在江林村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
把这只鬼留下,只会成为一个祸患。
不过……
薛凯看了一眼嚎啕大哭的毛文书母亲,理智的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好解决这家伙的时机。
等等吧……再等等!
他想着。
***
晚上,村里的人几乎都睡着了,一轮满月挂在天空,雪白的清辉洒落下来,海浪拍打在岸上,将沙子浸湿,又恋恋不舍的退回去。
月光下,没有脑袋的鬼,仍然在不知疲倦的弯腰寻找着什么,在他身上,能看见有黑色气流一样的东西不断的飘散出来——那是戾气,戾气已经深深渗透了他的魂魄,等到有一日,他会彻底变成一只恶鬼。
——恶鬼,只会害人,他们的本能会让他们开始作恶,追逐着活人。
薛凯眯着眼看着,道:“果然是不能再留下他了。”
蒙迟意也赞同的点头。
两人往悬崖那边走出,薛凯伸手,将自己的武器拿出来——一截折叠连接在一起的白纸。
“你们……”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
薛凯和蒙迟意转头,并不意外看见毛雨生站在他们后边,犹豫不定的看着他们——一个普通人跟着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
薛凯询问的看向他,毛雨生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方才问:“你们是不是来杀文书哥的?”
蒙迟意看了他一眼,道:“人鬼殊途,鬼本来就不该留在这个世上,他痛苦,活着的人也痛苦……我们现在不超度净化他,等将来他变成恶鬼,到时候你们村的人怕是都要被他所害。”
毛雨生微微瞪大眼睛,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无意识的道:“可是,可是……”
可是,那是文书哥啊,是为了救他才被邹明生他们杀死的文书哥啊!
毛雨生往悬崖那边看了一眼,眼眶红红的道:“文书哥他的脾气一直都很好,对谁都好,他就算变成鬼了,也不会伤害大家的……”
蒙迟意皱眉,刚想反驳他的话,却听毛文书道:“一天!再给我一天的时间!”
他固执的看着薛凯他们,道:“文书哥他不愿意离开,肯定是因为他的脑袋不见了,你们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我就去找,我一定会找到文书哥的脑袋的!我,我不想文书哥抱着遗憾离开。”
“只要一天的时间,如果……如果还不行的话……”
他怔怔的看着毛文书的鬼魂,道:“那我就十分都不管了。任由你们超度文书哥。”
薛凯问:“只要一天的时间?”
毛雨生使劲点头,“一天就够了!等明天天亮,我就过来找,我肯定能帮文书哥找到脑袋的!”
“……好吧。”薛凯妥协道。
蒙迟意不赞同的看着他,薛凯无奈道:“就一天而已,这只鬼一直徘徊在这里,肯定是心有所念。而且变成鬼这么久,他都没有伤人,我相信,他生前应该和毛雨生说的一样,是个温和善良,而且宽厚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也太不公平了。
蒙迟意冷哼,道:“明天要是发生什么事,我可不管的。”
薛凯道:“好,要是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一力承担,好吧?”
蒙迟意看了一眼,这次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
第二日。
毛雨生早早的就起来了,等看见太阳一出来,他就赶到了悬崖那边,准备下水去给毛文书找他的脑袋。
不过,等他到了悬崖那里,却在那里看到了很多人,他忍不住一愣。
毛文书母亲眼睛红肿得像个核桃,此时却对毛雨生温柔的笑了笑,这么瞧着,倒是有几分以前的温婉慈祥了——她和自己儿子一样,自来都是好性子的,对孩子向来都好的。
只是在毛文书死了之后,人有些疯癫了。
她的表情有些悲伤,道:“我听薛先生他们说,文书的鬼魂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可能是因为他的脑袋丢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让他从小跟着我吃苦不说,长大了还遭了这样的劫难。”
说着,人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毛文书他大伯娘叹了口气,道:“文书是你哥,也是我侄子,当初是我这做大伯娘的没用,没有救下他,这次,总该帮他一次了。”
而村里其他的人也纷纷开口,十分自责的道:“当初要不是我们听信邹明生那家伙的话,文书又怎么会死?”后来又怎么会变成鬼呢?
说来说去,这件事情,他们村里的所有人都有责任。
“我们一起来帮忙!”他们说,“肯定能找到文书的头的!”
毛雨生看着他们,已经是男子汉的人,眼泪也忍不住又落了下来,他使劲的抹了抹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他们一起,肯定能将文书哥被砍掉的头找到的。
——
江林村整个村的人,除了小孩,几乎都来了。
他们村的人靠海而生,便是女人都是会憋气游泳的,也都能帮上忙,一时间只见一群人一会儿从水里冒出头来,一会儿又憋气扎个猛子下去。
“……我这边没找到,你们那边呢?”
“没有了!”
大家时不时的交流一下,寻摸着往各个方向找。
毛文书的脑袋当时是他们看着扔下来的,应该就是在这一片,他们就是怕已经被海里的鱼给吃了,不过就算被吃了,应该也还有骨头在,他们仔细找,肯定能找到的。
村里的人心里都抱着这么一个念头找着。
蒙迟意站在远处看着,道:“要是他的那个脑袋是被那些鸣蛙给吃了呢?那他们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薛凯道:“他们对毛文书的死很自责,倒不如让他们做点事……”
蒙迟意不置可否。
从早上到下午,到夕阳西下……
村里的人除了午饭匆匆刨了两口,几乎一天都是泡在水里的,一个个的被泡得浑身发白不说,皮肤都变得皱巴巴的,人也十分疲惫,有的力竭了,便被扶到一边坐下休息。
不过大部分人休息没几分钟,又积极的下水继续寻找——他们都迫切的渴望祈求着,能找到毛文书被砍掉的头。
“……秀娟!秀娟!”
毛文书母亲在海水里晕厥过去,被旁边的人一把抓住,急忙扶着她上岸去。
这时候,海水的温度变低了,海浪也变大了,一个浪头打过来,几乎要把人给拍在石头上,若真是这样,那绝对是吃不了好的。
毛文书母亲只是厥过去了一瞬,等她醒转过来,便又挣扎着要下水。
“你看看你的脸色,都白成什么样了,你不要命了?”旁边的人不忍的劝她。
毛文书母亲却是摇头,道:“我没事的,我一点事情都没有的……”
她嫂子一把把她按在地上坐在,大声道:“行了!你难道真的要把命丢在这里才算数吗?文书向来心疼你这个母亲,如果因为他你出了什么事,便是他入了黄泉,也不会安稳的!你难道希望他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
毛文书便是他母亲最重要也最看重的人,是她的软肋,他大伯母一这么说,他母亲便不再动了。
“……不,我不要文书死后不得安宁。”
她喃喃,目光虚虚而茫然的落在悬崖底下,表情十分空洞。
水下已经变得阴沉黑暗,而且水势变得很急,人在里边,被水浪携裹着往前冲,便是男人,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毛雨生从水底钻出来,扭头四顾,大声的喊:“你们找到了吗?”
旁边的人同样大声的道:“没有!”
海浪声很大,不大声点说话,他们根本听不见。
“雨生,海浪太大了!我们先回去吧!”毛雨生他父亲大声的喊,“我们明天再来找吧!”
入了夜,海浪会更急的,下水会很危险。
这一点,毛雨生长在海边,怎么可能不清楚?可是清楚是一回事,但是他却死活不愿意离开。
左右看了看,他有些着急的道:“我再找找,我再找找!”
说着,人长长的吸了口气,猛的一头又扎了进去。
毛雨生母亲见状,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声:“雨生!”
可是人早就下水了,哪里能听见她的声音啊?或者说,毛雨生是听见了,却选择性的当没听见——只有一天的时间,若是再找不到,文书哥就只能抱着遗憾离开了。
他不想,文书哥心怀遗憾的离开。
“鬼,鬼!”岸边的人突然大声喊道。
还在海水里的人扭头一看,就见太阳下去,透明无头的鬼魂出现在了海面上,他鲜红的血液从湿透了的衣裳上滴落下来,落在水中,瞬间融在了水里。
一瞬间,海里的人都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一低,像是瞬间降了十几度,冷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再看毛文书透明的鬼影,不管生前毛文书是个多么惹人喜欢的小辈,如今终究是变成了鬼,大家心里还是怕的,在岸上有人喊了一嗓子之后,便争先恐后的往岸上游去。
不一会儿,这片海里,就已经没了人,只剩下憋气下水的毛雨生还在里边。
毛雨生母亲脸色发白,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就晕厥过去。
“雨生,雨生还在下边……”她急得直跺脚,要不是丈夫拦着,人都要冲下去了。
丈夫抱住她,一边说着:“你别着急!雨生肯定没事的,他向来水性很好的!”
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妻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而薛凯他们,原本就盯着太阳的,眼见太阳下山,便走了过来。
“看来,那个毛雨生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蒙迟意说。
薛凯道:“好歹,他也算是为毛文书争取过,希望他心里会好受一些。”
他看得出来,那是个善良的孩子,若是不做些什么,怕是一辈子都要陷在这种愧疚之中,倒不如让他努力一把,好歹他尽力为毛文书做过些什么,就算是自我安慰,但是能让他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也是好的。
两人走过来,岸边的村民们看见他们,立刻着急的走了过来。
毛雨生母亲更是直接扑了过来,含着泪道:“薛先生,蒙先生,我儿子,我家雨生他还在海里啊……”
“他还在海里?”薛凯皱眉,抬头看过去。
现在天已经黑了下来了,海浪变得很大,底下的暗流怕是涌动得更加厉害了,更别说,毛文书的鬼魂还出现了,大概是受到他的魂魄影响,海浪声一声高过一声。
薛凯安慰毛雨生母亲:“您别担心,我们去看看。”
他和蒙迟意大步走过去,便见毛文书的鬼魂飘在海面上,不断的弯腰翻找着,他身上逸散出来的戾气更加浓郁了,漆黑得透着几分不详。在他身遭,是不断拍打的海浪,浪花像是白雪绽开,十分汹涌。
薛凯看着海面,大声喊道:“毛雨生!毛雨生——”
海水翻涌,浪头一个高过一头,在岸上看着你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若是人在里边,就能感受到里边的可怕,更别说底下还有暗流。
薛凯皱眉,就在他忍不住想要下水的时候,却听噗的一声,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海浪之中。
浪头拍打过来,毛雨生的身体随着海浪起伏着,他的脸色很是惨白,但是表情却十分的兴奋。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他大声的说,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里的东西,隐约能看见那是个人脑袋的样子。
即便很累很累,毛雨生心里却还是十分的激动,他高高的举起手,努力的想让岸边大家看见自己手里的东西——他找到文书哥的头了。
然后,他就看见岸上的母亲举止激动,正着急的对他说着什么,表情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惊恐。
……透明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毛文书抬起头来,看见了毛文书没有脑袋的魂魄,心中顿一紧。
好一会儿,他才定了定神,朝前举起手来,道:“文书哥!你看,我找到你的头了!”
毛文书的鬼魂弯下腰,朝着他伸出手,将脑袋接了过去。
毛雨生手上一松,心里也忍不住松了口气,他朝着毛文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然后……身体被一个打过来的海浪淹没,慢慢的往海水底下沉没,眼前一阵阵黑暗。
——原本他便累得不行,不过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才坚持着还在水里寻找,现在这口气一散开,手脚便发软了。
昏昏沉沉的往海底沉下去的毛雨生没看见岸上母亲骤然昏厥的场景,也没看见毛文书的魂魄拿着他找到的脑袋,放到了空荡荡的肩膀上。
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脑袋放在脖子上,一瞬间便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那张被鱼虫啃噬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脸,也恢复了正常。而毛文书周身的血迹也车底1消失了,他干干净净的站在那里,一如生前的模样。
毛文书母亲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嘴,嘴中喃喃:“文书……”
毛文书朝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身形又瞬间消失了。
“文书?!”他母亲下意识的大声喊道。
蒙迟意环顾四周,问:“消失了?”
薛凯摇头,道:“不,鬼气还在,他还没有消失……”
那么毛文书的鬼魂,又消失去哪了?
想到什么,薛凯猛的低头,看向了海底。
海底之中,混乱的暗流涌动,毛雨生沉下去的身体,安静的随着水流晃动。
……很黑,很安静、
像是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雨生,雨生……”
毛雨生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他努力的睁开眼,看见有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伴随着光,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是熟悉的一张脸,正朝着他笑。
毛雨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文书哥,你看,我找到你的头了,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文书哥,对不起!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叹息了一声,“傻孩子……”而后,他的意识便彻底坠入了黑暗之中。
***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今晚的月亮还是很圆很亮,倒映在海水中,月色粼粼。
毛雨生的母亲醒过来,疯了似的就要往海里跑,大声喊道:“雨生!雨生……”她家雨生还在下边,她要去找他,她要下去救他!
她丈夫一把把她抓住,道:“你别去,我是男人,比你有力气,我下去!”
旁边村里的男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道:“我们也跟着去,雨生才刚刚被淹,肯定会没事的!”
就在他们准备下水的时候,却听见毛文书母亲指着海面,惊讶的道:“你们看!海面,亮起来了……”
众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也是一愣。
只见昏暗看不见底的海水底下,有金色的光芒亮了起来,照亮了这一片海水,而后,他们看见有一道身影从里边走出来……不,是两个人,只是其中一个人是被另一个抱着的。
“文……文书?”毛文书母亲瞪大眼睛。
毛文书从海水里走出来,他抱着毛雨生,一步一步的,从海水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岸边,在他身后,像是有金色的沙子落下,慢慢的洒在水中,形成了一条金色的“路”。
等他走到岸上,他将毛雨生放在了地上。
“雨生……”毛雨生的父母激动的跑过来,将毛雨生扶起来,担心的检查他的身体。
毛文书低头看着,道:“云姨,您放心吧,雨生没事的。”
毛雨生母亲一愣,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然后便看见毛文书在对她微笑,笑容一如他生前的样子,温和而有礼貌,带着几分对她的安慰和歉意。
“对不起啊,云姨,让都是因为我雨生才遇到了这样的危险。”他说。
毛文书母亲听着,心中陡然一酸——傻孩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啊!是我们当初没有救你啊!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文书!”
突然,一声轻轻得,似乎不敢置信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毛文书一愣,抬起头来,看见他母亲站在几步远的距离,怔怔的看着她。
见他看过来,他母亲大步走过来,中间两步路,还差点摔倒,跌跌撞撞的走到他面前,然后抬起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文书?”她又轻轻的叫了一声,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轻声问:“是你吗?文书……”
毛文书笑,道:“妈,对不起,是我让您难过了……”
他的这句话,瞬间让母亲破防了,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毛文书将母亲抱在怀里,再次有些抱歉的道:“妈妈,对不起,让您这么难过。”
他的身上,有无数金色光点漂浮出来,像是金色的沙子,每一颗魂光都格外的明亮,它们朝着天空飞去,就像是飞往月亮的地方,
他母亲惊讶而惶恐的看着他,毛文书无奈一笑,道:“妈,我要走了……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想做您的孩子!”
“我走之后,我希望您不要再为我哭了,我想您开心幸福,能一辈子都保持微笑。您不是特别喜欢旅游吗?世界那么大,您可以去各种地方去看看……”
只是可惜,他不能陪伴在母亲身边了。
他母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毛文书大伯母走过来,将他母亲抱住,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
毛文书无奈道:“大伯母,我妈妈,以后就麻烦您照顾了。”
大伯母侧过头头,用手指擦了擦眼泪,方才转过头来,道:“我会的,你放心的去吧。”
毛文书嗯了一声:“麻烦您了……”
他再看向四周,刚才对他还十分恐惧的村民们,此时也不忍的看着他,一个个的,眼眶都红透了。
“我妈妈就我一个孩子,我离开之后,就麻烦大家多多照顾她了!”他朝着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久久不起,道:“我在这里,替我妈妈先谢谢你们了!谢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啊?”一位婶婶忍不住开口,一张口,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流了下来,顿时泣不成声,抽噎着道:“你妈妈,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的!你不用担心的!”
所以,你不要担心啊,孩子。
毛文书感激的看着众人,再次道:“谢谢大家……”
他的魂体,彻底的消散开来,无数魂光纷纷散开。
一颗魂光似是留念不舍的在毛文书母亲身边飞舞着,他母亲伸出手轻轻触碰,只感觉到了一片融融的暖意,周身的冰冷,似乎都被彻底驱逐了,她忍不住闭上眼,喃喃:
“好温暖……”
就好像,所有的悲伤都被抚平了。
是你在安慰我吗?文书?
你不要担心我,妈妈会努力生活的,即使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的。
所以,去吧……
去吧!
留念不愿离开的魂光闪动了两下,终于随着其他的魂光一起,朝着空中飞去,风吹着它们,让它们飞到了很高很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我竟然被自己写哭了,一边写一边擦鼻涕
……我为什么要把毛文书写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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