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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皓雪感到非常吃惊,还是前去打开了玻璃门。他抬头看着崇思睿似杂耍演员般站在阳台的栏上——就像是他来抱温皓雪去结婚的那天一样。那一天,温皓雪是永远都记得的。那日是秋天,崇思睿站得那么高的,巍巍然如玉山一样,身后是金色的叶子,光华如缎的夕阳,一切都美得让人窒息。如同崇思睿忽然抱起他奔往市政厅登记这件事本身一样浪漫。
但也是看起来如此而已。
是在温皓雪提出了财政危机之后,崇思睿才这样匆忙带他去登记的。
他可不敢忘记这一点。
“你怎么在这儿?”温皓雪问道。
崇思睿坐到了栏杆上,因为一双腿很修长,斜斜地横着籊籊如竹,这姿态看着有些惬意。但崇思睿的声音却是紧绷的:“你怎么和武顺在一起?”
“什么?”温皓雪没反应过来。
崇思睿的语气从紧绷转向有些委屈的腔调:“你与他一起回家,又一起吃饭……你是不是在与他约会?”
温皓雪茫然道:“你怎么知道……”
其实,温皓雪讶异的是崇思睿“怎么知道我们一起回家又一起吃饭”,而这句话在崇思睿听起来却更像是“你怎么知道我们约会”。
崇思睿心中更有一股莫名焦躁,便道:“果然如此。但你不可以这样做。”
“我不可以?”温皓雪满脸疑惑。
“我们还在婚姻关系之中,”崇思睿说,“你这样做就是……洪世贤说的那种‘出轨’、‘偷情’——连洪世贤都知道这是不对的事情!”
温皓雪更疑惑了:“谁是‘洪世贤’?”
崇思睿也不想与温皓雪解释洪世贤就是《回家的诱惑》男主角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崇思睿只是强调:“你不可与他约会。”
温皓雪原本不打算与武顺约会,但听着崇思睿这个硬梆梆的口吻就觉得好笑。但他不打算继续与崇思睿争辩,只撇过头,正好看到卧室上悬挂的一幅画,正是他妈妈的遗作。温皓雪莫名伤感起来,又似想起了什么,问崇思睿道:“我给你的戒指,还在吗?”
“当然。”崇思睿把手伸进衣领里捞出来了一条项链,项链里挂着那闪闪发亮的钻戒。
戒指上钻石的光芒是那么的璀璨,让温皓雪眼睛都有些刺痛了:“你……你一直随身带着吗?”
“是的。”崇思睿语气很是理所当然,“你不是说了,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温皓雪喉咙里涩了一下:“嗯,是的。那你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崇思睿拿着戒指的手不自觉地攒了攒,戒指锋利的边缘割得崇思睿的指尖生疼——这是奇怪的,崇思睿素来铜皮铁骨,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怕疼。
温皓雪看出了崇思睿的迟疑,便又说:“这是我妈妈的遗物,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把它带在身边,相信你一定能理解吧!”
温皓雪说着这话的时候,都更咽起来了。崇思睿自然殊为不忍,尽管万般不舍,还是将戒指还给了温皓雪。
平安夜那漫天轰轰烈烈的烟花如今犹是历历在目,如同崇思睿那句“我们并不相爱”一样言犹在耳。烟花散去了,戒指也归还到温皓雪的掌心,一切回到了孤独的模样。
崇思睿同样感到了彻骨的孤独——他原是独居生物,岂能有如此领悟呢?他无法适应这种陌生的冷意,只有些无助地看着温皓雪:“你不是说,你从我身上学会了坚持和勇气,做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吗?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却那么轻易地放弃了?”
心中的痛楚让温皓雪面对崇思睿这个指控时万分屈曲:“什么?什么是‘轻易’?”温皓雪的声音如同他扣住戒指的手指一样颤栗:“放弃需要更多的勇气。”
从前的温皓雪,那么软弱、那么深谙妥协的道理,若是与崇思睿结婚了,就算崇思睿干出什么来,他都不会离婚的。幸亏崇思睿让温皓雪懂得了坚强,懂得了不甘心的价值。温皓雪变成了那个明知道做对的事会带来不好的结果还去做的傻子。
就像是现在,这段婚姻对他、对崇思睿都不公平,他原可以继续妥协,继续温柔,可他不愿意如此了。他拿出了自己无多的勇气却结束这个错误。尽管结果是令人痛苦的。
崇思睿也陷入了陌生的痛苦之中。
他如同一个无知的稚子,又无人指引,原地打转。
崇思睿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脆弱:“如果……如果栖先生在就好了……”
那他一定会教会自己应该怎样做吧。
这句迷茫的呢喃,深深地刺痛了温皓雪的心。
温皓雪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发青:“好,你可以回去了。我要休息。”
他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崇思睿更感屈曲,他还是不能习惯温柔含情的温皓雪变得如此冷漠决绝。
温皓雪觉得自己短期内都不应该再见崇思睿了。崇思睿的话语像是裹着蜜糖的刀,一下子是甜的,但深一层却是切肤之痛。
崇思睿总是无意识地表示着,他是重视温皓雪的,又在无意识地表示着,他又不爱温皓雪。
这简直比什么都残忍。
可惜,温皓雪那不见崇思睿的愿望未能得到实现。他能够故作冷淡地撇清自己与崇思睿的“婚姻关系”,却不能忽视他们之间十分重要的纽带——白玉狸。
白玉狸虽然被保释了,但还是取保候审的状态,要是审判下来要白玉狸去改造营,他已经了解过了,改造营就是妖类监狱,只是因为当局不想将人类囚犯和妖类囚犯关在一起,又担忧打造一个“妖类监狱”会遭人诟病,才搞那么一个“妖类改造营”,只是换个好听的名字而已。
让白玉狸进入改造营、失去自由绝不是温皓雪乐意见到的。温皓雪和崇思睿这次约见了狐狸律师,也不是为了离婚的事情了,而是为了保护白玉狸。狐狸律师分析说:“白玉狸和你崇伯爵可不一样。他没有军衔、没有爵位、没有战功,更不是濒危动物。”
温皓雪只道:“妖类也分三六九等呀?”
“那可不?”狐狸律师道,“哪儿都讲究这个!”
崇思睿对于这种什么猫权平等的事情毫不感兴趣,只说:“那能不能从他吃错药这一点来抗辩?能不能将责任归在和平制药上?”
“如果你的药物来源是正规的,那当然可以。”
崇思睿和温皓雪便面面相觑,露出一副心虚的表情。
狐狸律师惯会看人脸色的,一看这两夫妻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便干咳两声,说:“嗯,那么看来,我们还可以争取缓期执行。”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怎么让白玉狸避免以后再出现狂化的现象。
崇思睿跟虎亲王提出想见一见那位阿芙斯丹的学者。虎亲王却说:“不是我们故意将学者藏起来,是他自己不知跑去哪儿了。”
“他跑了?”
“是的,我们打算将他严密保护。他却好像觉得我们这样做和阿芙斯丹政府软禁他没有区别……”虎亲王耸耸肩,“而且他很不满意和平制药擅自拿走了他的‘凤凰血’,所以他就逃跑了。”
崇思睿脸色严肃地说:“那为什么不尊重他本人的意愿呢?”
“你说得对!我也不赞成将他放在什么安全小屋里,更不赞成未经允许拿走他的东西。”虎亲王语气有些无奈,“可这是林大人下达的命令。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
崇思睿也是无言以对。
虎亲王却笑了笑:“幸好我也不落于人后!”说着,虎亲王从抽屉里取出一管针剂:“我也偷拿了凤凰血清呢!来,这个给你拿去喂猫吧!打了应该就没事了!”
崇思睿一时也不知应该批评虎亲王还是感谢虎亲王,愣了半天,还是说:“这样合法吗?”
“啧,咱们是野兽!还管这个呢!”虎亲王摇摇头,“一大傻子!”
妖兽妖力跃迁伴随狂化、异化现象并不罕见,也不是只有服用了强化剂之后才特有的情况。很多妖类在自然进化过程中都可能出现这种问题。但千百年来,大家渐渐发现,瑞兽进化是不会出问题的。狂化妖兽饮下瑞兽之血也能暂时获得平和。于是,学界便有了对血清的研究,只是神兽的样本不多,配合做实验的更少,况且,不同品种的瑞兽血也有品质的差异。直到近年,妖类占比70%的阿芙斯丹理所当然地率先解决了这个问题,从凤凰遗迹中复刻出上古神兽凤凰之血。
崇思睿拿了凤凰血清给白玉狸打了一针,果然是奇效。崇思睿能够察觉到白玉狸体内总是波动不休的妖力瞬间稳定了。
白玉狸自己也感觉到舒服了许多,只说打过强化剂之后他一直心绪不宁、暴躁易怒,现在也好了。
这样,崇思睿才放心带白玉狸去官方医疗机构做检查,机构出具证明,说白玉狸体内妖力稳定,再度狂化的倾向极低。
尽管如此,法庭还是认定白玉狸应对伤人事件负责。不过,狐狸律师显然有做好他的工作,白玉狸不必去改造营服刑,只需要接受为期一年的社区矫正。
听到宣判的结果后,崇思睿和温皓雪都松了一口气:“啊……”
然而,又来了一位新的检察官,提起了另一桩起诉:“崇思睿和温皓雪作为监护人,没有尽到应有的义务,导致猫妖擅伤人类,屡犯治安条例,应剥夺他们的监护权。”
崇思睿和温皓雪都僵住了。狐狸律师也不知该说啥,只得干笑着说:“好了,这下你们不用为监护权争得头破血流了。”
温皓雪倒是急了:“要是我们的监护权都被剥夺了,那小狸归谁管教?”
狐狸律师语带抱歉地说:“归福利院。”
“这不行!”温皓雪急得眼眶都红了,“这对小狸来说等于再去一次收容所!”
狐狸律师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很快就成年了,那个时候就能离开福利院了。你们再一起也不晚!”
崇思睿听出了狐狸律师的意思:“你这话是在暗示你打不赢这一场官司吗?”
“他们那边证据很确凿啊,你们确实没让孩子读书,也没让他定期检查,还给他用违禁药,怎么听怎么不对啊。”狐狸律师回答。
温皓雪更是满脸悔色:“这全是我不好。”
温皓雪也曾审思自己为何会溺爱白玉狸如此。
温皓雪喜欢白玉狸,固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之前是温皓雪没有细想的。在发生那么多事情之后,温皓雪回头思考,大约懂得了。他亏欠了自己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便将这份不可企及的美好投射在了白玉狸身上。他在白玉狸身上看到了他羡慕的一个少年的样子,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温皓雪气恼自己如此意气用事,反而害了白玉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