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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轰!”的撞门声音越来越大,城门摇摇欲坠,不断的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这淮县最后剩下的抵挡敌人的壁垒就要在眼前生生碎裂。
许倾落握紧了拳头,猛的伸手拉住面上激动中透着不知所措色彩的琅威的手臂:“小威,你大哥绝对没有死,我相信他的离开定然是为了保住身后的淮县,保住里面的百姓,否则的话他不会出城迎敌,不会自己冒险去将敌人引走。”
“大哥从来都这样,以前在边关也是......”
琅威喃喃着,眼睛还是红彤彤的,却没有了方才的软弱,而是多了些坚定:“他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他一定会回来的。”
“琅晟一定会回来,但是我们不能够什么都不做,他们的箭比方才少了,尤其是毒箭,已经没有多少了,正是时候了。”
许倾落眯着眼睛观察着从城门外飞入城中的箭雨,突然道。
“小威,你带着所有能够行动的人去将百姓转移,淮县的城门虽然只有这么一道,但是能够离开的出口却不止这么一个,外面的人现在这么强攻城门正说明他们还不晓得那些隐秘的出口,我知晓一处地方在城东,那边有一处隐蔽的所在是城墙塌陷一角不曾修缮,那些百姓中定然也有人知道一些其他隐秘的位置,你和他们一起找,一定要在敌人攻城而入之前离开这里!”
许倾落如此说着,眼中已经有了决断。
琅威先是愕然,然后便是激烈的反对:“不行,许姐姐,要走我们一起走,哪里有我带着人离开的道理,既然有别的出口,我们便一起离开,许姐姐你——”
许倾落攥着琅威胳膊的五指用力,攥的紧紧的,琅威不自觉的闭了嘴。
“琅威,这是命令!”
“琅晟让你和白路听命于我,那么我就命令你去和白路一起带上所有能够行动的以最快的速度去转移淮县剩下的百姓,他们是我中原的百姓,那么你们便有责任保护他们不受到外族屠戮,城门马上便要破了,外族人入城最常做的便是屠城,我们不能够拿着百姓的性命开玩笑,那样的话琅晟的努力就白费了,所以我命令你马上离开!”
许倾落声音中带着凛然之气,即便她现在身上大半染血,即便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即便她的身子娇小看起来带着些孱弱,可是此刻望着许倾落,感受到的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强大。
“可是许姐姐,你为什么不能够一起离开,我们可以一起走的。”
琅威面上全是不解还有委屈,他不明白许倾落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一起离开,他可以保护她的。
许倾落伸手,却是将一块木板递给了琅威:“各自都找些东西防护好了再冲,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她没有应琅威。
“许姐姐!”
琅威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大哥也说让我保护你!”
“小威,我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等着你大哥,我相信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许倾落的眸子中是全然的相信,下一刻琅威被重重的推开。
“小威,这是战争,作为合格的军人,遵从命令!”
许倾落的最后一句话,让琅威咬牙。
“许姐姐,保重!”
他说着然后转身,他举着那块木板,抵挡着不断下落的箭雨,快速的奔跑着,他担心自己若是跑的慢了,会忍不住回头,会忍不住想要扶着许倾落一起走。
他其实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因为许倾落和其他那些行动不便的士兵一般因为伤势根本无法冲出箭雨,因为她想要为他们剩下的人争取时间,在城门告破之前。
琅威面上属于少年的稚嫩天真终于被一点点的成熟所取代,有的时候,人的成长往往只需要一瞬之间。
许倾落让他做的是现在能够做到的最好的,是能够保住更多人性命的唯一方法,所以他必须要听从。
许倾落看着琅威和白路带着剩下那些没有受伤的士兵往城里冲,望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面上忍不住带了一丝笑,琅威现在就像是一个男子汉了,经历了这么一遭儿,他会越来越有担当的,琅晟如果见到定然会开心吧。
许倾落的身子晃了晃,捂住了自己的左肩膀,那里没有取出箭头的伤口处又开始晕染出新的血液,只是却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染着黑色的暗红。
城门外的轰隆声还在继续,周围一个个掩体中那些留下来的行动不变的士兵都站了起来,和许倾落望着同一个方向,有的人面上是绝望,有的人面上却是坚定,有的人是祈求,更多的人是一点愤怒中透着麻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留在这里几乎是九死一生,可是却能够让那些离开的人多那么一点儿生存的保障。
“你们的琅将军没有死,他会回来的,我们一定会等到他回来将那些外族之人诛杀!”
许倾落突然出声,她的声音不算大,却随着风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际,她站在那里,即便身形荏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我们不是留在这里等死的无用之人,我们留在这里是为了策应琅将军,是为了我们身后的亲人能够平安的离开而战斗!”
她的眼睛仿佛望着每一个人,所有的人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升起的是一种沸腾的热血,一个女子都能够如此,许倾落作为琅晟亲近的人却将生的机会留给其他的人,他们作为堂堂男儿,何尝不能够做到!
“我许倾落今日在这里发誓,势与淮县共存亡,势与众位共存亡!”
“势与淮县共存亡,势与众位共存亡!”
二三十个伤兵还有被扒拉出的几个受伤的百姓,只有这么几个人,他们的声音却格外的大,一瞬间仿佛压下了外面的城门撞击声,这一刻他们眼中身上爆发的气势恍若凶兽!
那是一种豁出命的觉悟。
许倾落微笑着坐回到了自己刚刚躲避的地方,她的面色更加苍白,瞳孔都有些涣散,那是撕裂的痛楚还有毒药的灼烧刺痛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神经,可是她还是在笑,无论如何,那些和她一般不得不留下的人多了生存的欲望,总是更加有机会等到琅晟回来吧。
她坚信琅晟会回来,正如同她坚信自己此刻不会死去一般。
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那么多仇恨没有报,许倾落怎么愿意死呢?
少女撕拉一声扯下了衣服上干净的一角,却是将那一块布料塞入了自己的口中,乍然有异物入口,许倾落觉得喉咙不适应的很,却只是干咽了一下,迅速的解开了左边身上的衣服,半边裸露的肩头之上,赫然是一个三指粗细的创口,周围一片或是干涸或是还在新鲜流淌的暗红色血迹,寒风吹拂,少女的肩膀那一片瑟瑟抖动了下,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许倾落垂首看着那个伤口,已经有撕裂的迹象了,毒素也开始扩散了,不能够再耽误了,她必须在城门被破之前,拥有起码的挣扎之力。
许倾落拿出了刚刚斩断箭杆的匕首,向着自己的左边肩膀狠狠刺去。
血液喷溅,溅落到茶棚一角白色雪堆之上,宛若白色的纸张上盛放着点点红梅,有的暗红,有的鲜红,勾勒着不同的层次,那是许倾落身体中已经被毒药侵蚀了的血液还有还勉强支撑着未曾被毒药侵蚀的血液。
必须要将箭头尽快除掉,否则的话根本无法将身体中的毒素清除。
许倾落停住了动作,大口喘息着,她仰高了臻首,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宛若折翼的天鹅一般,透着一股子凄然。
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宛若是不要钱的珍珠一般,哗啦啦往下滑落,染湿了许倾落的发颈还有前襟,狼狈不堪。
可是许倾落的眼睛却很亮,亮的吓人,她几乎是用一种决然的态度,将已经没入左肩的匕首狠狠的旋转。
那一刻许倾落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真疼呀。
琅晟那个时候是怎么忍下她将他腿上的腐肉一点点割掉的呢?
“叮当!”一声,带毒的箭头掉落在了地上,同时间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只是这一次紧跟着的却是哐当两声城门重重撞开的声音。
淮县最后的一道壁垒,终于是破了。
外面响起了异族欢呼的声音,那欢呼声中仿佛也染着血腥的味道。
许倾落几根银针封住伤口周围,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洒落那因为银针封穴而不再大量涌出鲜血的伤口。
银针拔下,半解的衣衫迅速裹到了身上,许倾落站起了身子,果然见到了一个个和自己一般露出脑袋的士兵,他们的眼中全是拼死一博的决然。
许倾落迅速做出了几个手势,是军营中士兵训练过的几种手势之一:注意隐蔽。
那些看到的士兵面上有些愕然,却不由自主的重新隐蔽了回去。
他们讶异的是许倾落居然连这个都会。
许倾落眼中现出点儿苦涩,前世的时候,琅晟不知道如何讨好她,看她喜欢杨云平写的那些个诗词,他不会写,便给她讲一些军中的事情,甚至给她讲解一些军中常用的手势。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已经瘸了腿的男人眼中对过去的不舍,对军队的留恋,只是前世的许倾落即便看懂了男人的情绪,也只是更加鄙视厌恶对方罢了。
她从来不喜欢琅晟的武夫身份。
虽然这些士兵都已经被她挑起了拼死之心,但是那是最后不得已的时候,但凡他们能够想办法藏着躲过这些异族人,对于兵强马壮人数众多的异族敌人,许倾落只希望自己这边这些士兵能够多活一个便是一个。
许倾落又将自己肩膀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似乎那样就会疼的稍微轻一些。
她漫步向外走去,城门外响起了前进的马蹄声,那些屠杀了那么多淮县百姓的异族,就要入城了。
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够等到琅晟,她不想死,不想死在这些人手里,不想死在这里,不想要留下琅晟一个人面对诡谲的未来,皇帝,太子,朝堂中那些心思各异的文臣武将,杨家,杨云平,还有迦叶,这些人她如何安心让琅晟一人面对。
她又如何愿意在两个人都互相明了对方心意,许下终身的时候放手这份幸福。
——
一匹雪白色的骏马踏着满地的鲜血哒哒哒哒的入了被攻破的残破大门之内,三皇子顾盼间看着两边那些凄惨的尸体,面上带着愉悦的笑容,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中原的子民,不是他曾经所属的皇朝的百姓的尸体,而是一群猪羊的尸体,他感受不到什么悲哀,没有怜悯,他有的只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愉悦,看,这就是敢违抗三皇子的下场。
然后,三皇子便看到了站在前面的少女,一身鲜血尘埃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尽了颜面,让他下定决心报复淮县的许倾落。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恨一个人,尤其一个女人到如此刻骨的地步,许倾落对他的侮辱,三皇子刻骨铭心。
便是化成了灰,他也是要找到她的,没想到这才一入城,便见到了,上天待他不薄。
三皇子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本殿下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看来贱人就是贱命,居然到现在还活着,不过正合本皇子的心意。”
许倾落望着三皇子,望着三皇子身后那些异族打扮不断呼啸着的士兵,看着他们身后已经空了的箭筒,看着他们身前还在滴血的长刀,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杀意上涌。
即便她知晓三皇子这个人没有什么民族大义,没有什么家国百姓,从来都是只顾一己之私,他既然能够联合异族在淮县传播瘟疫,便能够做下别的恶事。
但是许倾落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亲自带领异族攻破淮县城门,杀害淮县百姓:“你不配为人!”
许倾落这句话是咬着牙说的,她望着三皇子便像是望着一堆最肮脏的秽物。
三皇子的面容一点点的狰狞,蓦然大笑出声:“本殿下不配为人?你这个贱人倒是真的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还敢惹怒本殿下,只是你再狂再傲又如何?你拿本殿下当人质逃走又如何?你破坏了本殿下的计划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还有这淮县都是不堪一击的蝼蚁,这淮县现在不就被本殿下拿下了吗?”
坐在白马之上,三皇子指着周围一片残桓断壁,像是指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面上满满的都是得意与骄傲:“和本殿下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早晚有一日,本殿下要像是拿下这淮县一般拿下这天下,我要让所有敢和我作对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许倾落蓦然冷笑,她冷冷的望着这个不配为皇子,甚至不配为人的沉浸在同族的血腥中高兴得意的男子,一字一顿:“这样的淮县,还是淮县吗?”
“你拿下的不是淮县,而只是一座将要被瘟疫和暴雪笼罩的没有任何活人和生机的城池,一座死城!一座空城!”
“三皇子殿下,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失败会被发配边疆了,因为你的志向如此可笑,你如斯丑陋短视,你不失败谁失败!”
许倾落微笑着将这一袭话说出,那一刻,三皇子的面容狰狞到极致,他的眼中是强烈的杀机:“贱人住嘴!”
话音出口,三皇子狠狠的一鞭子抽在白马的臀部,挂在白马颈部的长枪已经在手,枪尖向前,向着正正站在前方的许倾落狠狠刺去。
他本来想要将这个侮辱自己的女人狠狠折磨羞辱,他这么匆匆入城就是为了不让这个女人轻易死掉或者逃跑,可是此刻三皇子心底只有压不住的杀意,他只想要立刻马上将许倾落一枪刺死!
白马是良驹,奔跑起来如风,长枪也是好枪,枪尖带着凛冽的寒芒,可惜它们的主人不是个好主人。
许倾落的眼球中枪尖越来越近,几乎能够感受到那枪尖的锋芒,她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一般,她清楚看到三皇子面上的狠毒笑意,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便要挥动。
她能够用三皇子脱身一次,便能够利用这个蠢货脱身第二次。
叮的一声巨响,一把折扇架在那向着许倾落狠狠落下,近在咫尺的枪尖之上,手拿折扇的男人的手腕一翻一抖,下一刻三皇子惊叫着将长枪脱手,长枪哐当落地,伴随着三皇子和白马一起跌倒的身影。
“门主......”
三皇子面上是不解,是一丝隐忍的痛恨。
许倾落的手臂停住,她望着面前盈盈而笑的清俊男子,分明便是昨夜那个让她感觉威胁甚大的门主。
她没有出声,只是肩膀处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绷,望着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近的男人,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自问见过的女子千万,但是能够让我留下这么深刻印象的也惟有你一人。”
门主望向许倾落的左肩,那里已经被红中透着暗色的血液全数浸染,半边身子都被染成了那样凄然的色彩,少女的左臂无力的垂落身侧,一滴滴鲜血顺着她的指尖不断的滴落,少女的脚边已经有了一个浅浅的血哇,她却恍如未觉,只是用戒备的表情望着自己,像是一只负伤的兽。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血腥味,她的面上全是鲜血与尘埃,他还是没有看到她干净的没有丝毫遮挡的容颜,可是男人却觉得此刻的许倾落比自己见过的那自称族中最妖娆动人的女子还要勾人:“你这样的女子,便是我族中也不曾有过。”
许倾落的坚韧还有生死关头也不放弃不害怕的冷静镇定还有对自己的狠绝,一次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吗?不过阁下这样的男子我却是见过许多的。”
许倾落勾唇浅笑:“人模狗样,装模作样,明明便是屠夫何必装作善人。”
许倾落的话语一点儿都不客气,已经站起来站到门主身后的三皇子听到她居然敢如此说话,先是愕然,然后便是幸灾乐祸,他见过太多被门主整治的生不如死的人,若不是那样,即便对方的身份在西域再高,三皇子也不至于如此退让,现在眼看着许倾落不止没有因为门主的示好而示弱,甚至还挑衅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你死定了,而且会死的很惨!
只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三皇子大吃了一惊,他以为会勃然大怒的门主,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间笑出了声。
不是阴狠的笑,不是讽刺的笑,不是充满杀机的笑,而是愉悦的,充满了满意的笑:“好,好,好,果然是与其他的女子大不相同,你很大胆,大胆的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喜欢和我唱反调的女子,若是你和其他女人一般,我倒是要失望了。”
门主抚掌大笑,笑的眉眼间都有了细细的纹路,那是经常笑才能够形成的纹路,他手中的折扇轻轻的一合,歪着头:“我听说你和琅晟的关系不错,想来你现在还在等他吧?”
“免费赠送你一个消息,琅晟带着手下那些残兵败将逃跑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他将你还有这淮县中剩下的百姓,兵士尽数抛弃了。你若是愿意带着淮县中剩下的那些人投降于我,我便放你们一条性命如何?”
清俊男子面上的表情很和善,可是他的话语却带着一丝丝森然,这是一个见过太多腥风血雨,也亲手制造了太多死亡的男人。
许倾落抬眸浅笑,迎视着男人那双笃定的眼睛:“你们可以试试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我绝不投降异族!”
她唇边带着笑,眼中却是寒风般的凛然,下一刻,少女像是不能动弹始终垂落身侧的左臂终于扬起。
一蓬银针乍然划破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