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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内院
“落儿,你要知道,不论如何你才是许家的大小姐,你很好,明白许家好了你才能够好,像是许微婉这般出身微贱不知道轻重直接给许家抹黑的行为要不得,这段时日你处事老身看着还算不错,日后许家如何还是需要你更加努力的。老身也已经这把岁数了,也享不了小辈的多少福分,现在活着一日就是多一日为许家的未来谋划,你要相信,无论如何老身是不会害自己的小辈的,许微婉只是老身看着还算知情识趣,样貌也是美丽,因着你父母只你一个独女,想着你日后没有个兄弟姐妹帮衬太过孤单,才会一时心软将她带回许府,没有想到,却是带回了一个白眼狼。”
许老夫人前一天晚上才发威将许微婉给狠狠的处置了,从前一口一个婉儿成了出身微贱的许微婉,变化的也是挺快。
她现在对着许倾落,仿佛丝毫没有从前的那些厌恶,反而是颇为亲近器重的话语,许老夫人真心如何许倾落说实话还真的是不太期待,只是既然老夫人要将自己疼宠护着许微婉与许倾落打擂台这一茬越过去,许倾落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找事。
在许老夫人话语落下之后,恭敬的开口:“落儿明白祖母的心意,一切都只是那许微婉辜负了祖母的期望。”
虽然不会主动找事,但是对许老夫人,也就是做到如此了,表面的恭敬足矣,说实话,许倾落对许老夫人,早就已经到了连失望都懒得的程度了。
许老夫人没有看到许倾落垂低的眼眸中的不以为然,只是看到了她表面的恭敬低头,满意的笑笑,这个孙女本来她是真的看不上的,按照原来的心思,许微婉的事情,许老夫人是绝对不会低头认错的,即便只是这么隐晦的认错,只是因着昨日的那一场宴会,那一场五洲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尽数都给面子到了的宴会,让她看到了许多从前忽视的东西。
比如说许倾落对家族的用处。
圣旨上圣驾为什么会舍弃城主府而来名不见经传甚至不是什么官员之家的许家,一开始许老夫人还真的脑子发热的以为是许家祖上冒烟或者是许家在五洲城名望大都传到了圣人的耳中,后来清醒了,才想到许倾落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一品大将军琅晟。
听说那琅将军现在在京中颇为得到重用,很多人都说许家这接驾的好事就是琅大将军给求来的。
昨日里府中人员来往间,消息也是最灵通杂乱的,许老夫人就像是脑子开了窍一般,意识到了许倾落身上的价值,否则的话,昨夜里她就算是不满许微婉挑拨是非,扰乱府中安宁,害的许良受伤,也不会将带在身边养了这许久的棋子就那么扔掉。
“落儿,那位琅将军有否给你来信?”
越看许倾落的容貌越是好看,即便垂低了头,只是露出了半张脸,那优美的下颔线条,美好殷红的唇,挺翘如同琼玉一般的鼻,还有因为一点弯曲展露的脖颈处好看的弧度。
许老夫人面上忍不住带了些笑,一品大将军呀,虽然这武夫是不如文官受到尊重,但是一品,也已经足够了,起码许家不少的人都能够得到些提拔和好处。
这样想着,她望着许倾落的目光便越发的‘和蔼’了。
许倾落觉得许老夫人那像是看待货物一般的眼神有些好笑,对方的问话更是可笑:“祖母说笑了,即便落儿与琅将军已经有婚约了,但是落儿一日还不是琅家妇,一日便要谨守本分,哪里能够私自书信来往呢?琅将军可最是个古板重视规矩的人。”
许倾落看似沉稳端正的回答,却是暗藏着机锋,对许老夫人的那些个心思,许倾落不说知道的一清二楚,也能够猜出个十之八九,她自然知道一品大将军对于一个没有什么后台的许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没有伤残,手中掌握着权力,现阶段还受到皇帝恩宠的一品大将军对许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权力,意味着财富,也意味着自以为是的依仗。
前世的时候,许倾落看不起琅晟这个瘸了的已经卸了大半兵权的一品将军,许家除了她父母之外的那些人,却是很看的上,她对前世的琅晟不假辞色,她的那些所谓会帮衬的‘家人’却是迫不及待的在外面动用着大将军的名头,让琅晟的处境,更加艰难。
当然,后来大将军连小半兵权都没有了,成了个纯粹的闲人之后,那些个包括许微婉在内的家人也是没有少撺掇她去爬杨云平的床的。
前世许家一百多口人身死,许倾落一直都记得,但是真的说起来,除了自己的父母,对大多数人,她也只是淡淡,毕竟除了父母之外,大多数人都积极的且迫不及待的享受过她的身体交易过来的那些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权利的。
“落儿——”
许老夫人对许倾落的答案有些不满,她皱眉便要说两句许倾落的不积极,许倾落抬眸:“祖母若是无事的话,孙女就先告退了,父亲昨日受的伤到了换药的时辰了。”
许老夫人噎了噎,觉得许倾落还是太不合心意,许微婉在的话,可是只要她说了一句,下面便能够随着她的心意,全部办的漂漂亮亮的,哪里有许倾落这般,说了这么多,还是一副油盐不进,沉闷的让人讨厌的样子。
“罢了,你且下去吧,良哥儿的伤势若是好了些的话,让他过来,老身有事要问他。”
许老夫人决定找自己的儿子说去。
许倾落一走出许老夫人的房门,便觉得全身轻松,她揉捏了下肩膀,看到了苦着脸小心翼翼的躲在廊柱后不敢过来的百草。
“还是没有找到人吗?”
许倾落一看百草那表情就猜到了。
“小姐,派出去的那几个家丁都已经在附近找遍了,都没有找到,那许微婉,就和凭空消失了似的。”
叹了口气,比起许老夫人这样子的,说实话,更加能够让人防备的却是许微婉了。
许微婉虽然被打了三十板子并且赶出许家,许倾落却不觉得只是这些便足够让她没有翻身的余地了,许倾落从来没有小瞧对手的习惯,许微婉虽然擅长的都是阴诡之计,但是有这么个藏身在暗处的敌人也是防不胜防的,所以她昨晚上一抽出空就吩咐了人去找被扔出许府的许微婉,并且将其控制起来。
打蛇不死,比受其害,许倾落对这一点从来都是很认同的。
可惜许微婉到底是逃了:“不是凭空消失,估计是有人出手将她带走了,许微婉那样的伤势,若是没有外力介入,不可能一点儿踪迹都找不到的。”
许倾落的眸子微微眯起,只是不晓得,这一次是哪一个背后出手了,又为什么要帮助许微婉?
——
半个月转瞬即逝,比起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各种事情,这段时间五洲城中平静的很,甚至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当然,这是许倾落和其他少数有心人的独特感觉。
虽然许府的工程早在半个月前竣工,但是还有一些小地方需要修饰改造,又花了半个月才算是彻底的完工,因着公子衍和杨谦都对改建许府帮了不少忙,再加上两个人和许府的关系经过这一次次的事情而亲近的很,许倾落专门邀请了两人带着父母一起最后巡视一遍这整座府邸。
几个人对改造完成的许府都很满意,尤其是许父许母,连连感激公子衍和杨谦这段时间的帮忙,杨谦连道自己没有帮什么忙,公子衍也道是应该的,几个人的气氛格外的融洽。
只是谁都不晓得,公子衍注视着那些个又改善了许多的细节,那些普通人即便是京城中大多数人都不应该留意的细节,望着许倾落的眼神,越发的深邃。
许倾落恍如未觉,只是在巡视完了府邸,送走许良和许母之后,请公子衍和杨谦一起用茶。
小点心都是许倾落这段时间琢磨出来教给府中下人的,精致小巧,有花朵形状,叶子形状,有圆圆的裹着金黄色的糕点,也有晶莹剔透的方形糕点,甚至还有一些动物形状的点心,只是看着样子便觉得格外的诱人,公子衍随手捻起一枚,望着正在沏茶,动作间行云流水般优雅动人的许倾落,蓦然轻笑一声:“美景美食美人,今日一行,却是值得了。”
这话说的颇为轻佻,杨谦本来看着许倾落微微失神,此刻听着公子衍的话语,却是皱眉:“衍公子,身为外人,有些话还是看情形出口才是,许姑娘毕竟已经有了婚约,万一被有心人做了文章怎么办。”
杨谦对许倾落有心,他越是对许倾落有心,便越是想要保护她。
他的有心,从来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唔,难道说实话也不成吗?再者说......”
公子衍单手支住下颔,样子颇为慵懒:“我和落儿你这么好的交情,我觉得,我可早已经不算是外人了。”
“你!你怎么能......”
杨谦因为公子衍的话面色有些恼怒,尤其是对方张口直呼许倾落一声落儿,姑娘的闺名公子衍如何能够这么直接说出口。
公子衍眨眼:“我怎么能如何?”
他故作不知的样子。
“杨谦你和公子衍本来与我便不算是外人,这段时间多谢你们二位的鼎力相助,否则的话,这许府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建完成的,以茶代酒,如何?”
许倾落的皓腕轻轻一探,最后一道水从上方注入,水花四散,眨眼间托盘上的几个杯子已经全部被注入了半盏茶水。
茶香四溢,许倾落将一盏茶先递给了杨谦,然后第二盏茶递向了公子衍。
因为许倾落的话,杨谦面上的恼怒消散,甚至有了点儿淡红,连忙接过茶盏,也顾不得烫,一口饮尽。
倒是公子衍,笑的意味深长的施施然接过了许倾落亲手斟的茶,凑近了唇边,闻着香气,越发的显得风度不凡。
“落儿的茶道居然也是如此不凡。”
公子衍看着风度翩翩,却是很得打蛇随棍上的真意的,许倾落刚刚的话管他真客气假客气,他当真就是了。
杨谦侧目。
许倾落却是因为公子衍这端起茶盏的动作,注意到了他袖摆的位置,一抹殷红落在那雪白的袖摆之上,那殷红莹润自然,浅淡合宜,不会太淡,也不会太刺眼,仿佛是一朵花瓣坠落沾染一般。
那种颜色......
许倾落的眸色一瞬间深沉。
公子衍何其警觉,在许倾落的眼睛落在他袖子上稍微长了一点儿时间之后,便察觉到了不对,他的眼睛顺着许倾落的眼睛落处望去,望见了那雪白衣袖上的痕迹,失然一笑:“呵,真是失礼,没有想到居然有胭脂色落在了袖子上,这一路走来也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这是我娘亲让我帮她一起挑选胭脂送去给京城中的亲戚,我就说男子如何明白这些,她非要我一起参详,却是沾染到了这里。”
公子衍将手中的茶水饮尽,自然而然的落下了袖子,他的神态自若,动作温雅,丝毫看不出什么勉强或者慌张。
许倾落的眸色深深,微笑:“衍公子的眼光也许自有独到之处也说不定。”
公子衍已经离开了,杨谦没有走。
因为他有事要和许倾落说:“许微婉还没有找到,我让那些相熟的淮县百姓一起找了,没有人看到过她。还有,复家的人好像私底下也找过她,但是和我一般,一无所获。不过我让人注意着城门,那里没有类似许微婉一般的人离开的。”
许倾落自己找不到人,后来也拜托过杨谦找人,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小瞧过许微婉,受伤的毒蛇,比没有伤的毒蛇还要狠毒还要让人防不胜防。
“不用找了。”
许倾落转头望向杨谦:“她的去处,我也许已经知道了。”
原来便怀疑是有人将许微婉藏了起来,只是方才所见,将那怀疑的人选直接送到她的面前罢了。
许倾落前世和许微婉做了那么多年的姐妹,对她的事情大多还是很清楚的,比如许微婉擅长调制胭脂,方才公子衍袖子上沾染的那种色彩,许倾落见过,浓淡合宜,看起来格外鲜活的红色,许微婉还给那种颜色的胭脂起过名字,便叫做‘霜落’,霜落花绽,可不是正如同春天第一抹色彩吗?
“哪里?”
杨谦疑惑。
“一直以来,不论是我和你,还是复家,即便搜遍了全城,有一个地方也始终都没有去过。”
杨谦眸子中有惊愕:“公子府?”
许倾落没有否认。
“怎么可能!公子衍那个人虽然心思难定,但是他一向都帮着你的......”
杨谦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次两次的相帮,不代表永久的相帮,有的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因为你自认为的朋友,你不会去防备,正如同杨府那么轻易的便覆灭在杨云平手中一般。
情分二字,对于有的人来说,仿佛笑话。
——
公子衍的笑容,从他迈入公子府大门的一刻,彻底消失,他的面色冷凝,让路上遇到的下人纷纷垂低了头,公子衍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他从来都是从容镇定,不为任何外物感染,他从来没有这么明显的将自己的喜怒表现出来。许微婉正在看那些新送上来的首饰,比划着这个太俗,比划着那个太花,这个颜色不够鲜亮,这个珍珠不够圆润,这个金珀贴的不够齐整。
许微婉这半个月在公子府过的颇为安逸,她的伤势已经大好,面色红润,眸子中闪亮着的是对未来的期待,身后的丫鬟羡慕谄媚的声音不时响起,许微婉轻轻的斜了对方一眼,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根珍珠簪子扔给了对方,在对方喜不自胜的声音中,唇微微一勾:“只要你忠心,日后少不得你的好东西。”
小丫鬟连声表着忠心。
“你去问一下,公子怎么还不回来?”
许微婉轻蔑的哼了一声,吩咐了下去。
小丫鬟后退着走到了门边,房门重重的被推开,砰然一声,许微婉正在试其他的簪子,一吓差点儿将簪子掉落在地上:“作死的,不会轻点儿开门,急着投胎不成......公子——”
许微婉的声音从高昂到无措,她从镜子中看到了白衣如雪的公子衍,看到了他那张如玉俊颜上,不知道是否是镜子反射的原因,那张脸,似乎在扭曲。
“婉儿见过公子,公子出去一趟一定累了吧,婉儿已经吩咐了厨下为公子随时温着补汤,且让婉儿帮公子更衣。”
许微婉柔声细语,转过身子低垂了眸子,尽力展现自己的温柔小意,想要让公子衍忘记自己方才对丫鬟发火骂的话,一边心中想着等会儿要怎么收拾那个死丫头,害自己丢脸。
公子衍一步步走近,许微婉的眼底,那双绣着金丝云纹的靴子慢慢的清晰,她唇边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似水。
下一刻,一声巴掌声响起,许微婉被公子衍狠狠的一巴掌打落在了地上,她傻眼的望向公子衍,捂着自己的唇,声音嘶哑:“公子......”
公子衍蹲下了身子,一手攥住了许微婉捂着脸的那只手,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冰冷严酷:“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喜欢乖乖的听话的女人?”
“公子,我,我很听话的,我钦慕公子,公子让我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的。”
许微婉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公子衍展开了自己袖口上那一抹殷红。
男人的眸子中全是凌厉:“许微婉,我救你不是让你和我耍心眼的,你那些个狐媚子的心思既然自己收不起来,那我帮你收起来!来人!”
公子衍狠狠的一甩手,将许微婉的身子重重的甩开,砰然一声,许微婉的身子撞到了梳妆台,上面的那些个精致琳琅的发簪像是下雨一般落下。
“啊!”
许微婉惊叫一声,虽然及时捂住了脸,身上却还是好几处被尖利的簪子划破,她也顾不得这些个方才还让她欣喜骄傲的贵重首饰,爬行着上前两步,拽住公子衍的衣服下摆:“公子,公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是爱慕你,我只是不想要让你被别的女子抢走,公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许微婉脸上全是泪水,她见过公子衍处置一个有心思的女子,这半个月的好日子,居然让她忘记了对方的残酷。
房门被推开,两个丫鬟出现在了房中,包括方才许微婉赏赐簪子的那个让她鄙夷的小丫鬟,只是此刻两个丫鬟的面容如同公子衍一般冰冷,冷的彻骨。
“婉儿姑娘需要清醒一下,认知认知自己的身份。”
在许微婉的惨叫声中,连续不断的巴掌声响起。
面上的皮肉尽数绽开,血糊糊的,看起来恶心而可怕,凄惨的哼声从那看不出本来的唇齿间溢出,方才还是一个惹人怜的美人,只是这么一会儿,却已经成了鬼面罗刹。
掌嘴的两个丫鬟静静的站在一边,许微婉的眼中全是绝望与恐惧,她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公子衍,双手撑在地上,想要后退却又不敢动一下。
眼中的泪水早已经干涸,声音早已经破损,许微婉的心中从来没有这么的绝望过,她也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害怕过。
公子衍伸出手,掐住了许微婉血色沾满了的下巴,许微婉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看到了那可怕的容颜,只觉得整个心都浸入了冰水。
公子衍看着许微婉的样子,却是笑了,方才那么愤怒冷酷的男人,此刻笑起来一如往日般俊秀优雅和煦动人:“这个样子,比起你原来的样子顺眼多了。”
许微婉惊愕。
“彻底的毁了,才可以更好的重塑。”
那一刻,许微婉不寒而栗,已经干涸了的眼睛中,控制不住的滑落了泪珠,闭上眼睛前,她紧紧的攥住了公子衍的袖子,已经如此了,她再也没有退路。
即便公子衍是世间最残酷的人,她也只能够依附这个人。
许微婉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认知过自己的未来,可怕的残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