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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越醉了。
其实他没喝多少酒,但还是很快就醉了。
他伏在桌子上,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在脸上刷下了一小片阴影。他睡的很沉,一动不动的卧在那里,不多时就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云清的手还被他握着,便是梦中,他也不肯松开。
夜深了,云清愣怔的坐在桌边,腿有些麻,她已经一个多时辰没有动过了。
书生从门外走过,他走了,又折回来。帮着云清一起把乔越扶到了床上。
他依然没醒,睡得极沉。
“殿下这几天累坏了。”书生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
乔越不肯松手,云清只能一根一根的将他的手指掰开,刚一松,就又被他握住了。
无奈,再一次掰开他的手指时,云清只能快速的给他手里塞了一团东西。
刚欲转身,她便脸上一热。心里暗骂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了!乔越手里的那团红布,边角处隐隐还能看到那朵牡丹……
她飞一般的逃了出去。
书生正负手立在门外,见她出来,随手递了她一盏热茶。
“云姑娘,”书生少有的沉着起来:“我从未见殿下如此,这几天,你若再不归来,他怕是真的要疯了。”
云清静静的喝着茶,目光茫然没有焦距。
“殿下有时候是有些喜怒无常,可他对你……”书生顿了顿:“姑娘如此聪慧,不会看不出的。”
“公子过奖了。我其实并不聪慧……”
书生无奈的摇了摇头。
乔越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一握手,感觉身旁没人,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他朝着手中一望。一眼就瞧到了那朵金色的牡丹。忽然心中一暖,顿时勾起唇角低笑出声。
他又重新躺回去,舒舒服服的伸展了一下腰身。昨夜在桌上趴了太久,后又合衣而眠,他还是感觉有些乏。
他将那红布拿到面前,展开,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心中渐渐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阳光正艳之时,他又来到了那次他们喂鱼的那个池边。
一个红衣女子娉娉婷婷的坐在池沿上,一下一下的捏着鱼食喂着池里的金鱼。
乔越心下一喜,提起大步朝着池边奔去。
“表哥。”池边的女子缓缓起身。乔越一怔。
“表哥!”末嫣叫住了他。
乔越蹙着眉回转身去。身后的女子。一张小脸低低的垂着,两只小手紧紧的绞着帕子。一双雾濛濛的大眼睛含羞带怯的看着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这都是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图。
“有事?”他淡淡的问道。
末嫣娇小的身子颤了颤。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娘亲过些天要来长宁了。”
乔越点了点头。
“表哥,我,我不想嫁太子。”她的声音极低。
乔越走到她近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嫁太子不是很好吗?如果能做上太子妃,那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恐怕也是姨娘多年的心愿。”
“表哥!”末嫣两只眼睛像要涌出水来:“你是怪我答应了我娘的请求吗?可我一介弱女子,那时你又不在身边,我有何办法……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末嫣记的很清楚,在她还很小的时候。那时父王还没有得到封地,她们一家还住在长宁。
她经常去宫中与诸位表哥一起听先生讲学。少年心性难免顽劣,她经常遭到几位皇子的捉弄,每当她躲在墙角抹眼泪的时候,只有乔越会在旁人散去后偷偷的塞给她一块手帕。
那时候,乔越会经常带给她一两个外邦进贡的水果,会经常牵着她的小手去御花园里游玩。
她的娘亲与乔越的母妃是亲姐妹,可娘亲对乔越却一直不冷不热。有一次看到他们两个牵着手,还冷着脸将她拉回了家。
从那以后,她的娘亲便想方设法的不让他们交往。起初她还不太理解娘亲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她感觉乔越长的好看,对她也好,她私下里是一直叫他姐姐的。后来渐渐大了,她才知道乔越其实是个男孩。
可她一直固执的认为乔越是在女扮男装。直到有一年,听说他尿湿了裤子回了宫,一路上还不许别人碰他,也不肯换衣服。
从那以后,他就变了。
不再穿那些颜色艳丽的衣裳,不再往脸上涂脂抹粉。而且开始放下梳子拿起了长剑,再以后,他便跟着镇国将军去了战场。
后来,父亲封了王,他们一家也跟着搬去了封地。
她听说过许多关于他的传闻。说他杀人不眨眼,是个十足的魔头。后来还听说……听说他喜欢掳略各色美人,府中歌伎粉头足有上百人。
末嫣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己的秀楼上听教习姑姑给她讲解宫中的礼仪。
她听姑姑说,她的母亲有意将她许给太子,这些礼仪,都是为了将来给太子选妃的时候用。
再次见到乔越,是在去年春天。他身着一身白衣,如墨的长发被风吹起,飘在脑后扬扬撒撒。
他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满脸俏皮的小姐姐,他身姿英武的端坐在马上,俊美无双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但末嫣还是醉了。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乔越身后,跟着他进了端康王府。
可是,除了一些礼节上的问候,乔越便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好似接她住进来,只是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名义上的姐妹。
他的院中会不时的有歌舞声传出,而且经常可以听到女子的娇笑声,但末嫣细细的问过了,说他其实并没有让哪个女子在他那里夜宿。
直到有一天,他接来了一个叫做云清的女子。第一晚,他们便住在了一起。
后来听说,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再后来,那女子不见了,他找了三天,不眠不食;她也在秀阁呆呆的坐了三天。
去年太子选妃,她以患病为由躲掉了,但今年……
末嫣不想被动的等了。
“表哥!”她捉住了乔越的袖子:“我不想给太子当妃。”她两只大眼睛眨呀眨的,可怜兮兮的看着乔越。
乔越蹙着眉将预将袖子抽回来,沉声道:“蓟王要将女儿许给太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表妹,你现在说不想嫁我皇兄,是不是晚了点。”
“表哥,你是在怪我吗?”她的眼里已经有泪水渗出,见乔越不理,那眼泪越流越欢。最后,直是双肩颤抖,抽泣不止。
乔越从袖中摸出一方巾帕,无可奈何的递了过去。
末嫣不接。
乔越刚想转身,她忽然扑到他怀里,将小脸埋在他的胸前,一双小手死死的搂着他劲瘦的腰身。
乔越呲了牙,一双浓秀的眉毛直是拧成了一团儿。
他想将她推开,可听到的却是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表哥,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就让嫣儿抱一会儿吧。”
他纵然再不愿,也不好再强行将她推开。她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花园的月亮门那,云清刚刚提着一包瓜子走进来。见此情景,她呆了一下,就赶忙转身离去了。
午饭的时候,乔越没有见到云清。
这次他没等,赶紧吩咐了下人去找。
下人回来,颤抖的说了声:“云,云姑娘不在。”那声音低的,直是要到地底下去听。
乔越手一抖,勉强镇静的问道:“去哪了?”
另一个下人赶紧跑出去打听,片刻功夫,就一脸喜气的折了回来:“回王爷,云姑娘出门去了。”
“出门?”乔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那下人立刻双膝酸软,跪倒在地。
她在这长宁府中根本没什么熟人,她出门,出到哪里去了?对了,她认识那个高与,难不成是去看那小儿了?
“回,回王爷,一个时辰前,一位大姐过来找云姑娘,云姑娘是跟她走的。”
下人见乔越双眉紧锁,赶忙又解释到:“那位大姐好像姓‘华’。”
乔越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可这华秀影找云清能有什么事?
长宁街中,华秀影一边挎着云清的胳膊,一边上下的打量着她。
“华姐,你看我做甚?”
华秀影两眼弯成了一线:“妹子,几年不见,你比原来更美了。”她又踮起脚看了看她的头顶:“还长高了。”
云清也笑,总感觉这华秀影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可也不失有趣。
“华姐,你这是带我去哪?”
“就快到了。我说了嘛,带你去见个熟人。看到了,你一准高兴。”
醉风楼,华秀影带着云清上了二楼。
走廊的尽头,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回转头来,那一脸冰冷瞬时换做春花般绽放。
云清一愣,这人长得真不错,且看着有些面熟。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早已提步上前,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后面的阳光,将云清笼罩在了一片阴影里。忽然间一个熊抱,将云清结结实实的抱在了怀里。
“姐姐,是我!”他一脸欣喜。
云清一愣,没听说我还有个弟弟呀。那这位仁兄为何如此热情?于是便稍稍的推了推他:“那个,兄台,你……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