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熘肝尖儿用的就得是肝尖儿,一副个猪肝最下面那一块长边儿是最好吃的。
盛罗拿着大菜刀比划了两下,跟她姥姥说:“姥姥,这个肝选的真不错!”
“嗯,和咱们今天用的肉是整套猪上下来的,我一看那肉就知道这肝错不了。”罗老太太把锅里正烧着的豆角倒出来,又撒了把香菜。
天一冷,饭馆里的炖菜也开始受欢迎了,烧土豆片、烧豆角,也都是能下饭的好东西。
只是这菜费火候,都得提前做了个八分熟,临上架了再回锅,好在大部分人都喜欢用这种酥烂的炖菜来拌米饭,卖相差点儿也挡不住人气。
让帮工把菜端上去,罗老太太站在厨房边上看了一会儿。
“天一冷,都想吃肉,幸好今年肉价没往年那么高,十一的时候窜了下又下来了。”
盛罗快刀切出肝尖儿片,笑着说:“今年年初的新闻不是说养猪的多了吗?饲料价格也不高,肉的价格肯定不会很高。”
老太太点点头,依旧靠在门边看着热热闹闹的大堂。
盛老爷子照旧在收钱,偶尔跟客人闲聊两句,两个帮工来来往往地清桌,还得清点剩下的菜。
除了这些她见惯了的,还有一个穿着穿着凌城一中校服的少年竟然也穿着围裙在试图跟着忙乎。
她扭头又看在厨房里秀刀工的自家外孙女。
“西西,我怎么看着小陆同学今天不太对劲?”
“有么?他不是一直那副样子,衣冠楚楚,嘴里抹糖,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罗月女士抱着手臂转身,歪头看着自己外孙女。
“西西啊,我第一次看你用这么多成语,是不是你们班特别漂亮那个小姑娘给你补课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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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肝片儿上浆的盛罗愣了下,才又往里面点了几滴料油。
嘴上说:“姥姥,刚刚我可是当着您面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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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哪叫骂人啊?你那是小孩儿闹别扭,觉得人家心也没那么坏,就是做事儿不对你路子,揪不着错偏偏又不能打……”
老太太走过来,温厚干燥的手掌摸了摸自己外孙女的小金毛儿。
“咱们家西西心善啊,知道人家对自己不是要使坏,就想着对人家好一点儿。”
女孩儿一边和弄着小铁盆里的肝片,一面向上看着自己额前的金毛被姥姥给捋成了竖的,憋声憋气地说:
“姥姥,在你眼里我杀人放火都是心善。”
老太太趁着她不能挣扎继续揉她的头毛儿:“嗯,对,我们西西呀,有一颗好心。”
陆序跟在盛老爷子身边想要帮忙,可他对家务都不擅长,做什么都好像比别人慢一步,老爷子看他自己懊恨难受,就让他去后面厨房催菜。
走到厨房门口,陆序就看见盛罗被罗奶奶抱着头揉搓,虽然表情一如既往有些凶狠,却像是一只在不自觉撒娇的猫。
“罗奶奶,盛爷爷说粉蒸肉快吃完了。”
“好嘞。谢谢你呀小陆老师,这边菜也马上下锅了,你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不着急。”陆序走回前面跟盛老爷子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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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老师,你是在地上捡了钱啦?”
“啊?”少年愣了下,“没有啊。”
“看你这么高兴还以为你捡钱了呢。”
说完,盛老爷子也笑呵呵地催陆序去吃饭:“熘肝尖儿西西可不常做,我们这儿会吃的人都说西西炒菜用火旺,炒菜香,小陆老师你碰上了可得尝尝看看。”
陆序摸着自己的脸,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高兴,就被老爷子推着去坐下。
有个食客捧着满盘子的韭黄炒肉丝含混着说:“熘肝尖想要做的好吃,一是调味的时候去腥不去鲜,二是炒菜的时候要外留火气内存鲜嫩,想要把握住可不容易,小老板儿年纪轻轻,炒菜的手艺那是天生的。”
这人的对面那人吃得比他还香,咽下了嘴里的烧豆角,笑着说:“我们现在就等着什么时候小老板儿接了他们老两口儿的生意,愿意搞个私厨小馆子炒小灶菜,哎呀,到时候周末来点两个菜,喝一点酒,那也美呀!”
“你放心,我接了这个小饭馆做的也是现在八块十块的生意,不开私厨。”一阵浓香气传来,伴着少女清亮的嗓音,是盛罗端着菜出来了。
两位食客唉声叹气,也只能偃旗息鼓。
盛罗拿来了四双筷子,熘肝尖儿这菜本来就是她给姥姥姥爷炒的。
盛老太太拿了一盘梅菜扣肉和一盘韭黄炒肉丝,白胖胖的大白馒头还热得烫手。
“我和你姥爷早吃过了,分两口就行……”老太太拿起一个馒头掰开两半给了自己老伴儿一半。
陆序跟着拿起筷子,夹了点儿那个熘肝尖儿。
因为是做给自己家人吃的,配菜只放了辣椒和胡萝卜片,用郫县豆瓣酱调味肝尖片上薄薄一层泛红的油,吃在嘴里麻辣勾人的味道,肝尖儿和刚刚那个人说的一样,有特有的香气却一点都不腥膻,外在有浓浓的烟火气,内里仍旧是嫩滑勾人的。
像是一幅极为高妙的素描作品,从任何一个角度都能感受到光线的结构、远近的层次,还有画家对事物本身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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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问,闹钟是怎么回事儿?”
连轮廓都看不清的黑暗中,有人坐了起来。
“你呀!你天天这么折腾,你是不想再长个儿了!”海鲜市场外面,盛老爷子一边停车一边跟自己的外孙女斗嘴。
“你看看这地,都快结冰了,我哪放心你自己来?”
陆序垂着眼睛,看着面前吃过饭的桌子。
“盛小老板,你领我去买鱼吧!”
陆序自己并不是个喜欢过问别人私事的,可是此时,他选择放下了碗。
吃个熘肝尖吃出良心了?
却又自以为是地想要改变她的人生和命运。
盛老爷子看了看自己老伴儿:“吃人手软,西西要给你炒菜吃,就是不想你再弄坏她闹钟了,你看看你咋办?”
“盛爷爷!”
“归根到底呀,就是一家子心疼来心疼去,倒是把肚子都填饱了。”
“我跟盛爷爷约好的,目的一是体验生活,目的二是锻炼身体,不是马上要马拉松了吗?”陆序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年轻人腿脚快,声音还留在原地呢,人已经蹿进了厨房,还拿走了挂在墙上的围裙。。
看见瞪圆了的眼睛在灯光下仿佛荧荧的琥珀,他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小饭馆里,充斥着他难以理解的生活。
咋了这是?
她下意识地就在想这个家伙是不是又要对她“恩将仇报”,却看见对方竟然没有像平时一样露出那种假模假样老谋深算的笑,而是转过了头。
“陆香香?!你来干嘛?”
话从嘴里出来,落在路灯下面都成了白气。
“小陆,你有话想说就直说。”
“姥姥,我去就行,炒个辣炒白菜吧。”
他确实不懂她。
他不懂人们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生活”。
陆序因为这一声叹息而觉得不舒服。
盛老爷子还在擦盘底,老太太拿起大茶杯喝了一口,叹了一声。
饭馆里有人当场就乐了:“我这都吃饱了,一看小老板去炒菜了我怎么也得再等两口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盛罗搓了搓跑到发热的手:
又或者小餐馆里根本停不下来的筷子。
……
就像那个猫科动物似的少女身上,总是充斥着他看不懂的矛盾感。
他到底要战胜的是什么,他又真的明白吗?
来的人戴着手套,穿着运动外套,有些气喘,仿佛也是跑过来的。
饭吃了一半,熘肝尖儿的盘子已经空了。
凌晨三点,闹钟响起,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拿起闹钟。
热腾腾的菜肴冒着白气,又像是一层饭菜香凝成的光晕。
眼角都被风吹红了的盛罗看见有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最前面菜架旁的帮工看了一眼,说:“罗大厨,得上个炒菜了。”
他想起了盛罗被人围着的时候露出的笑,想起了她无奈的眼神,她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东西,藏在她不轻易给人看的眼睛里。
盛老爷子笑了笑:“闹钟就是叫人起的闹钟,我们这小饭馆想要买点便宜菜只能起大早,平时是四点起来去河西头从菜市场,隔三差五就得去那边大市场那买鱼,去一趟就得三点起,西西不放心我俩,弄了个闹钟。你罗奶奶呢,早些年是个通信兵,后来是勘探科搞器械的,不声不响弄坏个闹钟多容易啊,她弄坏了,西西就再买个回来。最近西西又买了个闹钟,怕被她姥姥弄坏,每天都装书包里背学校去。你说说,三点起、四点起,还得跑个几里十几里地,又得上学,她哪受得住?从前啊,她在学校里还猫个觉儿,最近大概是开始用功学习了,白天也不能睡,这两天回家衣服都没脱栽床上就过去了……这炒肝尖儿就是为了哄我老两口。”
“那我还是得动手!”老太太盖上茶杯盖子,看见那个过分俊俏的少年正看着自己。
老太太站起来就要去炒菜,被她外孙女压了回去。
不远处的有帘子掀动的声音,陆序抬起头,看见穿着白色长袖t恤的少女端着一个巨大的铁盘子从后厨房的过道里走出来。
盛罗把辣炒白菜放在菜架上,转身就撞见了陆序遥遥看过来的目光。
盛老爷子也不把陆序当外人,直接撕了最后一片馒头在那擦盘底。
看着他,盛罗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