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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元吉恭送到自己跟前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沈嫣只觉那是世上最为可怖的东西,如同李承启,赐了她一杯鹤顶红或是三尺白绫。
这碗药,她喝,那她肚子里极有可能存在的骨血便无活命的机会,她不喝,便是承认了她与安阳平有过的苟且之事。但她也委屈,她与安阳平行周公之礼还不到一个月,她身上的有喜之脉,究竟从何而来?
“这药,是红花。”李承启明知她已猜得这碗药是什么药,他还是要分明地告诉她,以便她慎重地做出选择。实际上,他也惧怕她的选择。他将她看到这碗药时的反应看在眼里,早已痛心得厉害。他再不能不去怀疑,不去想了,他那样珍惜的嫣儿,竟然真的背叛了他。
“若我不喝呢?”沈嫣问。若她不喝这药,他会如何待她?他会杀了她,或是强逼她喝下这药吗?事到如今,她还在试探他的爱,挑衅他的忍耐。
李承启歘地背过身去,微微闭了闭目,声色哑然而低沉道:“你若不喝,我绝不强迫你喝。”
沈嫣心内一惊,鼻头很快酸涩了。她兀地伸手,带动宽长的衣袖,将元吉捧在自己跟前的药重重地扫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震人心魄的刺耳声响,重重地刺痛了李承启的心,也让她自己的心,为之颤栗。
不知为何,看着地上一片狰狞样子,她落下了两滴晶莹的泪。而李承启立时回转身,大步走至她跟前,一把抓住了她,气愤而问:“为何要骗我?为何一次又一次欺骗我?我对你的真心你看不到吗?”
他低低的声音,如同一头伤了自尊的雄狮在低吼,寒厉的样子,令人瑟缩发抖。可是。沈嫣的身体虽在颤栗,眼里的泪光也在颤栗,但她依然是倔强的。她不服气。“都是我的错吗?”她反质问他,“你就没错?明知我爱上安阳,你为何还要千方百计找我回来?”她毫不避让他投过来的视线,接着道:“若你知道成全,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
“啪——”她话音未落,耳边轰然。一边脸颊便是火辣辣的刺痛。
因为同一件事,他又一次掌掴了她。她分明看到,他垂下来的手不能如往常一样平静,乃至于他整个人,都在发生细微的颤动。他一定气极了。
她却用指尖抹去了嘴角溢出的血,嗤声而笑。
事已至此,她已不指望他会善待她了。她不紧不慢反身,往寝殿的方向走,意欲永远地离开他的视线。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李承启的声音。响彻整个殿阁,便是外头的崔嬷嬷和惜玉等人,也都听得真切。他不明白,东窗事发了,她竟是为何连句求得自己原谅的话也不肯说。她当真以为,只有他对不住她,她就没有对不住他的吗?
“皇上不是说过,不会逼臣妾喝下那碗药?”曾经说好,他自称“朕”,她便不会自称“我”。寻常夫妻相处之习惯。就此终结。
“朕不强你喝药。并不意味着朕会饶你不死!”李承启声色俱厉。
“死了便死了。”沈嫣蓦然转身,再看他时,眼泪已干。她望着他,毫不畏惧道:“皇上赐臣妾一死,臣妾也便明白了,皇上您口口声声说的对臣妾的爱,也不过如此。便是下了地狱,臣妾也无需自责了。”
听言,李承启陡然冲上前去,直将她抵制墙上,伸出一条臂膀,拦住她让她逃无可逃。他瞪视着她,气得猩红的眼睛,如两团火炬。像要将她吞噬了一般。他喘着难以平和的气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她:“你倒是摸摸自己的良心。问是一问,我当真对你还不够好?还不够宽容?还不够爱吗?”
沈嫣撇开视线,没有做声。
“你说话。”李承启一手捏住她的下颔,厉声命令,“你回答朕!”
沈嫣还是不言语,他便气疯了,终于如同一条疯狗,咬在了她的肩头。
“咝……”沈嫣吃疼,却是咬紧了牙关,任凭他在自己肩头,那样不放松地咬下去。她觉得自己肩头的皮肉,已被他咬开了,她甚至能听到那温热的血,渗出皮肉时发出了咝咝咝的声响。
“皇上息怒。”便是李承启的忠仆元吉看了,也不忍心地跪到地上,为沈嫣说了半句求饶的话。他惶恐地以为,他的主子是要用这样疯狂的方式,要了西皇后的性命。
沈嫣的额头,后背,皆出了一层细汗。她痛得已不知道什么是痛了,直至李承启松开了在她肩头的牙关,她方才又一次感到,那样浓烈的痛,如同火灼。
“呵呵。”见她疼得脸色煞白的样子,李承启微张着嘴,冲她笑了两声。
沈嫣分明看到,他齿间沾染了自己的血,鲜红。她伸手,捂住火辣辣刺痛的肩头,低了眸不愿看他如同一个疯魔的样子。直到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他对自己的痛恨有多深。她低眸,也因她愧疚。
“皇上……”知道自己的主子不过是咬了西皇后一口,元吉虽然放松了些,但他还是惶然无措。他只怕,西皇后这次真把自己的主子给气疯了。为此,镇定了心神,他忙对外头大唤一声:“快!传太医!”
“谁敢传太医?”李承启却是一句大喝,吓得元吉浑身打了个机灵。他看着沈嫣,冷酷道:“朕不准你问医,朕要你身上,永远烙着朕的印迹,永远摆脱不去。”原来,他以为元吉传太医是要给沈嫣看治的,他不知道,元吉喊太医,是想让太医来看看,他是否神智出了问题。
可不是?他这些行径和言语,不是一个发了疯的人才会有的行径和言语吗?
他当真为沈嫣的背叛气得不像个正常人了。他还对沈嫣说:“你永远,都是朕的女人!”说罢,他愤然转身,大步走出了这个死寂的殿阁。
来到外面,他冷声吩咐元吉:“派人封锁西宫,不准皇后踏出半步,更不准任何人踏入半步。她便是生病了,没有朕的命令,也不准让人来为她看治。”
直到这时,崔嬷嬷和惜玉等人方才知道,她们的西皇后此次是犯了何事触怒了龙颜。她们想,无论如何此事都是西皇后做错了,为此,在皇帝下达这样的命令时,她们都没有跪地求饶。她们以为,西皇后在宫外有了异心,皇帝知道了没有要了她的命,便已是天大的仁慈了。她们甚至还觉得,西皇后本有机会能够争取到更好的下场。
在寝殿为沈嫣宽衣,要为她清洗皇帝的咬伤时,崔嬷嬷忍不住问她:“娘娘,您适才为何不向开皇上开口求得原宥?皇上如此看重您,只要您开口,皇上气罢了,恼罢了,定会与您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
言及此处,她看到沈嫣肩头的咬伤,不禁骇然失色。一旁的惜玉看了,也心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沈嫣侧眸,余光扫过之处,只见那里一块血肉模糊。
“皇上实在狠心……”惜玉看着,只见那处皮肉几近剥离,都不忍直视了。
崔嬷嬷心疼万分,拭了一把老泪,能做的,也唯有为她小心地清洗。
“我若开口求饶,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沈嫣收回视线,不以为意地回了崔嬷嬷的疑惑。
月事迟迟未来,又加上吴太医前头的猜测,她已能断定,自己身怀有孕,是*不离十之事。因此,她不喝那碗药,硬让此事以这样的结局收尾——无论如何,她要保住她跟安阳平的孩子。
自然,她知道若自己肯求饶,李承启气消了,也就原谅她了。但她也知道,他定不能容她肚子里育着旁人的孩子。她唯有用倔强去回应他,方有一线生机——因为她敢肯定,他李承启不会残忍地因为此事就将她杀害。她肯定他对自己的爱,胜过此事惹来的恨。
“娘娘,您真要生下这个孩子?”惜玉惶然而问,“您不想再做皇后,不想再……您要生下这个孩子,皇上会答应吗?您就不怕……”她实在不敢想象,主子的这个决定会招来什么样的恶果。
“我要这个孩子。”沈嫣坚定地看着她,不想再听她半句反对的话。很快,她又看向崔嬷嬷,告诉她道:“但我的喜脉,不该这时被查看出来。我与安阳,仅在入宫时的前三天才有过一次……至今不过二十余日,再是高明的医者,也不该把出我有喜脉的。”
崔嬷嬷和惜玉听了皆是震惊。
“此事着实蹊跷。”崔嬷嬷思索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也未曾听过这等事啊。”
“定是有人用了什么法子,故意陷害娘娘的。”惜玉说罢心头一喜,“那娘娘……娘娘您肚子里,未必有孩子啊,便是有孩子,那孩子也未必是安阳公子的。”
“是安阳的。”沈嫣立马强调。接着,她将吴太医的话都说给了崔嬷嬷和惜玉听。她要她们知道,她肚子里有孩子,并且这个孩子,是安阳平的,而非李承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