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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花月四院回来之后,景青就被洛长熙派去宫中,到专门存放档案的禄库,查找关于官制教坊的记录,找一找关于当年被逐出乐府的苏姓女子的资料。
景青也没多问,只猜到这多半与洛长熙要查的南边势力有关。
而洛长熙自己却再去了莳花道,找公仪凝商量自己在花月四院的见闻,也想找她另外再查一些事情。谁知,贴身服侍公仪凝的秦玉娘告诉她说,公仪凝去了城外,至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一概不知。
洛长熙只好先等景青的消息了。
可是几天下来,景青不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之前景青所担心的事还应验了。
洛长熙突然接到了宫中传召,说洛明德想要见她。洛长熙估摸着,应该如景青所说,跟近日京内传得纷纷扬扬的传言有关。传言说承宁郡王年少风流,先是与莳花道上的花娘勾勾搭搭,又说她觊觎花月四院的花魁沉鱼。
洛长熙也不在乎,气定神闲地入了宫。
谁知,洛明德这次却是真生气了。他坐在书案之后,任洛长熙跪在地上,压根就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铁青着脸,狠狠地将洛长熙给骂了一顿。
“……你说要查京内,查的就是青楼?你一个未嫁女,每天出入烟花之地,成什么体统!……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竟以公主之尊与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厮混在一处!你说说,这……这要是传出去……”
“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洛长熙不怕死地接了一句。
“你……”
“皇兄切勿动怒,别气坏了身子。”洛长熙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时候只要皇兄出一道圣旨,就说我是奉旨办事……”
“奉旨?”洛明德怒火未消,冷哼一声,“你奉旨去逛青楼?”
洛长熙不吭声了。
“算起来,也快一个月了。”洛明德又道,“这一个月里头,就没见你去过几次京兆府,别人看见的都是你一些丧德败行的举止!好,你说你在‘奉旨办事’,那你此刻跟朕说说,你在青楼里逛了一个月,查到什么了?”
洛长熙查到的东西……
此刻还真不能说。
关于花月四院,关于苏五娘以及那个沉鱼,她查到的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线索,根本没办法组连出结论,更别说什么凭证了。
洛长熙只好低头道:“还……没有。”
洛明德彻底火了。
“朕不管你怎么做,总之,这几天之内,你给朕想办法将这些不堪的传言给压下去。否则,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这句威胁对洛长熙来说,的确有几分效用。
她倒不是怕洛明德要砍了她或者收了她的兵权,她最怕的是,洛明德一怒之下直接下一道圣旨,给她赐个婚,赏她个驸马。
洛长熙摸了摸脖子,在心里酝酿了一下,如果到时候抗旨不尊……
唉,还是有些麻烦。
洛长熙有点郁闷。
出了宫回到承宁郡王府,洛长熙发现府内有两个人正等着她。一个是公仪凝,一个是凌霜秀。洛长熙见到公仪凝,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心里多了几分本不该有的微妙感觉。
有点高兴,也有点怨气……
两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她们坐在屋内,一边喝茶,一边磕着瓜子聊天,十分惬意。洛长熙瞟了一眼桌上和地上……
全都是瓜子皮。
不用想,肯定是公仪凝把她那个乖巧听话的表妹给带坏了。
洛长熙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找我有事?”
“当然,不然谁稀罕来你这个郡王府吗?”公仪凝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说了半句又转着眼珠子打量了一下四周,“你说,要是撤了门口那块大招牌,谁还能看出……这是个郡王府啊?”
凌霜秀掩着嘴轻笑:“这郡王府的确……是差了那么一点。”
洛长熙心绪不佳,实在懒得搭话,直接走过去坐了下来,给自己先倒了一杯茶。
公仪凝和凌霜秀二人都觉出有些不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公仪凝先开口问道:“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洛长熙先看了一眼凌霜秀,“你先说吧,什么事?”
凌霜秀没立刻回答她,反而问:“你方才可是入宫了?”
“对。”
“那么,你应该也猜到我的来意才是。”凌霜秀道,“是我爹让我来的。”
洛长熙明白了。
“也是说……传言的事?”
“是。”凌霜秀点点头,“现在京内风言风语的,我爹娘都有些担心。毕竟你现在身份未明……你又才回京不久,盯着你的人可多着。”
“嗯。”
“怎么了?”公仪凝将脑袋凑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难道皇帝给你脸色看了?说你不应该逛青楼?”
“还说我不应该与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子厮混在一起。”
洛长熙故意这么说。
“谁是‘不三不四’的女子!”公仪凝果然被激怒了,但怒了之后却很快转头朝洛长熙道,“肯定是你说了我的坏话!亏我还一直惦记着你,还带了一样好东西给你!”
这倒是让洛长熙有些讶异了:“什么东西?”
公仪凝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绫锦盒,递到了洛长熙的面前。
那盒子细长形状,大约一尺来长,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洛长熙拿过来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却愣住了。
盒子里装的是一支金簪。
簪头是由几十颗孔雀蓝的小宝石拼缀成的花形,流光溢彩,灼灼耀目。
“这是给我的?”
“对啊。”公仪凝一脸献宝的表情,笑嘻嘻地朝她道,“你知道吗?我有一支跟这个几乎一样的簪子,只不过簪头的宝石是红色。前几天我出去了一趟,又见到这根孔雀蓝的,你说巧不巧?想来想去,倒是只有你配得了它。”
这簪子的确很美,可……
却是给女子戴的。
凌霜秀先反应了过来:“只怕郡王殿下要先变成公主殿下,才能戴上这支簪子。”
说者无心,听者却灵光一闪,有了应对洛明德要求的好主意。
“对,那我便换上女装。”
公仪凝和凌霜秀都大大吃了一惊。
“你要……”
“其实,要消除什么‘风流成性’的传言,最好是再出现一条新的更耸动的传言……”洛长熙顿了顿,又笑道,“不对,这回可不是传言,而是事实。”
凌霜秀隐隐有些担忧:“现在是好时机吗?襄南军能接受他们的统帅大将是个女子?”
“这倒不必担忧。襄南军的将领大多都知道我的身份,不然当初如何能压得住他们。而且在我之前,襄南军也曾被我四姐统领过,我算不得女将军第一人。”洛长熙道,“至于其他人的想法,我顾不上,也懒得顾。”
“可皇上……”
“正是因为皇上大发雷霆,让我想办法压住那些传言……”洛长熙的笑容之中有些狡黠之意,“我才这么做的。”
公仪凝也笑得极为洒脱:“太好了!我还没见过你女装是什么样。”
看来,这两人完全将旁人的担心当作多余,压根就不懂什么“审时度势”。
凌霜秀忽然觉得,面前这两个女子虽然性情不同,但骨子里却有些东西是极为相似的。或者说,她们身上都有点“邪气”。
——有异乎寻常的想法,有敢于藐视权威的胆量,任性胡为起来,便根本不会去顾别人的目光。
至于公仪凝送簪子这件事,凌霜秀也另有想法。
她素来心思细腻,看人看事都比其余人要通透明白。虽然这当局之这两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可凌霜秀却偏偏觉得这簪子的寓意有些不同寻常。何况公仪凝还说什么“我有一支跟这个几乎一样的簪子”……
寻常女子不是并不喜与人穿戴一样么?
不过……
大概是公仪凝将洛长熙当成亲生姐妹一般了?这倒还能说得过去。
可看她们两人之间相处的神色,又实在不像。
凌霜秀留了一份心眼,将有些怪异的感觉尽数压在了心底。不过她也看出公仪凝似乎还有话要与洛长熙说,便起身告辞了。
等凌霜秀一走,洛长熙也不急着说花月四院的事,而是先板着脸问公仪凝:“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公仪凝随口道:“出去玩了几天,怎么了?”
“出去玩?”
“是啊。”公仪凝有些奇怪道,“我也不是日日都在京内的,往日便是如此,时不时总要出去走一走,玩几天,四处逛一逛。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你……”
“我?”
“你忘记要查苏五娘了?”
“当然记得。”公仪凝理直气壮道,“可这事也算不得火烧眉毛,我出去玩几天也不耽误功夫。再说了,我出去一趟,也顺便寻到了一些稀有的宝贝,打算用来去打动那个沉鱼。”
公仪凝解释得在情在理,可洛长熙还是不太高兴。
因为自己忙得团团转而她却溜出去玩了?不,自己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或者,因为她不在京内,自己辛苦查到的事情竟然无人分享?也不是,她与景青也能商讨几句。那么到底是什么?洛长熙说不上来。
公仪凝见她神色古怪,也有些纳闷。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
洛长熙才不承认自己在生气。
“该不会是……”公仪凝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难道因为我不在京中,你便空虚寂寞,想我想得害了相思病?”
相……思病……
洛长熙隐隐觉得自己的面颊有些发热,她连忙扭转了头,冷哼一声。
“总之,你以后若要离京,先与我说一声!”
对,自己之所以生气,一定是因为公仪凝说走便走了,连声招呼都没与她打,害得她去找人扑了个空。
洛长熙压根没发觉,自己这么想其实也挺“小气”。
公仪凝听了,先是一愣,接着便大笑了起来。
“好,下回一定先跟你说一声!”
这还差不多。
洛长熙心里舒服了点。
“洛长熙……”
“嗯?”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特别特别地像……因独守空闺而满脸怨气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