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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4日，美国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台（LIGO），利文斯顿分部的探测器发出警告，0.7毫秒后，华盛顿的汉福德分部，探测器也有了信号，信号持续了接近半分钟。
总部的分析中心，看着起伏极为悬殊的曲线，一帮科学家们难以置信。
“这道引力波的强度是六年前第一次发现引力波的上亿倍！我的天，半人马座炸了吗？”
“还有一种可能，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出现了黑洞。”
“这更可怕了……天文方面没发现吗？”
“全世界的天文望远镜都在观察夏鸣，还是让利格维尔做粗略分析吧。”
一个巨大的金属头颅出现在大家的AR视野里，这是LIGO的GEI交互界面，那张肃穆而沉默的金属面孔，时时提醒科学家，它是为科研而生的思维机器。
“引力波来自智神星……”
利格维尔的结论，让所有人的思维都停滞了。
“等等，你说的是小行星带的智神星？现在离我们只有4亿公里的地方？”
“怎么可能？六年前观测到的引力波是十三亿光年外两个黑洞融合产生的。三个太阳的质量完全转化为能量，传到地球的引力波只有十几个焦耳，也就是一个X射线光子的能量。“
“是啊，真的是智神星那里的变化，引力波达到地球的同时，还有比太阳辐射强不知道多少倍的辐射，地球上所有生物一瞬间就会灭绝。”
“何止生物，何止地球，整个太阳系里所有的行星，都能被烧成玻璃球。”
分析中心里爆发出纷乱的议论，主任挥手示意众人住嘴，问利格维尔：“分析具体能量。”
“如果引力波的确来自智神星，根据计算，那里发生的天文现象，强度约等于宇宙的27%质量转换为能量。”
科学家们不是失笑就是耸肩，这太荒谬了。
“如果在智神星的地方，增加相当于十六万个宇宙的质量，也会发出同样的引力波。”
主任摇头：“不是探测器出了问题，就是利格维尔的算法出了问题。”
不管是哪种变化，都不可能只有引力波而没有其他的能量。
某人转述了最新消息：“华夏的天琴卫星也发现了引力波，但还没发布分析报告。”
华夏那边恐怕也和他们一样，难以解释这道引力波，正处于懵逼状态吧。
众人幸灾乐祸的想着，另一个人忽然说：“智神星……夏鸣……这两个好像有联系吧？”
主任一拍额头：“我竟然都忘了，一年半前，夏鸣在智神星遇难，现在这颗彗星才用他的名字命名。”
那个关注华夏消息的科学家小声说：“会不会他还活着，这道引力波是他弄出来的？”
偌大的分析中心一下变得静寂了，许久之后，主任才笑道：“汤姆，这个笑话很有意思！”
“法克！夏鸣带着十六万个宇宙回来了吗？”某个科学家用描述美妙前景的激动语气说：“审判日要到了！”
众人轰然大笑，的确是个有意思的笑话。
主任低声嘀咕道：“真的是他的话，那就太好了。”
飞船越过火星，夏鸣的目光没有在那颗红色行星上停留半秒，他一直盯着地球。
飞船虽然在智神星表面停了一年半，但引擎和维生系统一切完好，唯一麻烦的是控制系统出了问题，估计是升维的时候，又受到了那种屏障的冲击。
失效的千颜MINI可以用太空服里随身带着的备份顶替，飞船内部的常规控制电路修理一下就好，但常规通讯设备却修不好了。
他花了40天飞过火星，离地球只有六千万公里，他却越来越害怕。
不是简单的近乡情怯，晓棠和小欢她们肯定认为自己已经遇难了，连千颜都关闭了，不知道她们的情况怎么样。
小欢性子柔一些，不会做傻事，可晓棠……
晓棠没有到智神星来，他既庆幸，又有些疑惑。她是说一不二的刚烈性子，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晓棠也出事了？
这一路飞回来，夏鸣心乱如麻，很多计划中该做的事情，他都毫无心情。至于千忆交托给他的责任，什么高维时空，什么人类的未来，此时他也懒得思考。
“距离彗星70万公里，彗核长轴38公里……”
夏小颜又一次通报了彗星的情况，他依旧没去关心，甚至都懒得看一眼。
这颗彗星在他出发后就看到了，跟飞船同向，预计会从距离地球三十多万公里的地方掠过。相信地球上很多人都在观测，说不定还会派探测器过来兜一圈。
这个时候，他是不知道这颗彗星跟他同名……
这段时间里，重建夏小颜是他唯一完成的工作，新的夏小颜能力更为强大，但也更没人味了。夏鸣觉得这样也不错，已经有了一只叫千忆的超级AEI，还有千颜，如果脑子里还有一只人性化的PEI，难说他不会变成人外控。
“快啊，再快一点！”
他这么念叨着，但飞船没法再快了，现在已经是减速状态。
离地球四千七百万公里的时候，夏小颜报告的一条消息让他激动起来：“收到类似摩尔斯电码的电波信号，解读中……”
多半是地球上的谁发现了他，NASA还是华航？
飞船的无线电已经坏了，但用完好的零件，加“引信”探测器上的部件，改装一个接收器却没什么技术难度。
“我叫夏目子规，东京大学天文系的学生，通过FAST看到了您，请问您是夏鸣吗？”
对方发送的信号来回重复着，就这一句话。
FAST是华夏建造的巨型射电天文望远镜，和其他天文望远镜一样，加入了国际观察协作体系，通过网络，为全球各地的天文学家，以及专业的天文迷提供服务。
浩瀚宇宙，奥秘无穷。光靠天文台的专家观测星空，效率是极为低下的。因此从很早开始，借助互联网，大型天文望远镜都提供了协作服务，让其他天文学家和爱好者利用望远镜进行观测。很多彗星，小行星，以及各种新的天文现象，都是依靠这种方式发现的。
在过去，协作者都是靠肉眼解读获得的图像，现在有了EI，依靠强大的图像识别智能，这种协作的效率就大大提升了。
夏鸣离彗星不算太远，不过大家都盯着彗星，这个日本学生却在彗星之外的虚空里搜寻，不知道有多蛋疼。
发现之后，再通过无线电设备定点广播，夏鸣就收到了“电报”。
夏鸣也顾不得去想这个日本学生为什么认定是自己，吩咐夏小颜：“把太赫兹扫描仪对准地球方向，用摩尔斯电码发送信息，就说……我是夏鸣，需要帮助。”
对FAST来说，这么近的距离，太赫兹扫描仪的信号能够清晰看到，前提是知道他的具体方位。
东大校园，天文学社所在的破旧小楼里，一个杀马特发型的削瘦青年跳了起来，振臂高呼：“是夏君！是他！他给我回信了！”
另外三个高矮不一，但都无一例外戴着眼睛的男生凑了过来。
“八百万神保佑，真的是夏君！”
“夏君说什么了，夏目？”
“肯定是……我回来了，地球君！”
夏目子规摆手，很严肃的说：“夏君需要帮助。”
“太棒了！以后我们会被称呼为夏鸣的太空四义士！”
“这个名字不好听，用华夏的话说是很中二，还是叫……”
“我觉得还是先设计制服好一些。”
夏目子规觉得三个基友实在不靠谱：“你们能不能认真点啊！”
他凝重的说：“我们本来就是人革联的成员，正在忍耐中等待革命的号角，夏君的回归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要像夏君的羽翼一样，先帮他安全落地。”
另外三个人沉默了几秒，有的举臂，有的握拳，有的抚胸，同声低呼：“人革联板载！”
“说起来，夏君需要什么帮助呢？”
夏目子规没理他们，一边嘀咕着，一边敲起了键盘。
因为效率太低下，夏鸣跟夏目子规的沟通持续了好几天，但对方极有耐心的将这一年半来，地球上发生的事情，分作无数段，简要的告诉了夏鸣。
“谢谢……同志……”
夏鸣让夏小颜转发了这样的信号，他觉得，这个称呼，是对这个日本学生最好的褒扬。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PEI将这两个字转译出来时，夏目子规楞了好一阵，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
飞船里，夏鸣也在流泪，晓棠因为空间站事故遇难了……
这不是意外，自他失去联系后，华夏和美国两边就采取了一系列极有效率的措施。
研究所，已经被风暴摧毁了。
林澄成了通缉犯，被指控向美国出卖技术机密，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抓到他人。
何兴辉和胡俊被拘押，理由不明，情况不明。
丽洛以非法手段接近法国总统，而后宣称人类即将灭亡，全世界需要联合起来，前往智神星迎接挑战。毫不意外的，她被鉴定为有精神问题，关进了精神医院。
至于小欢，夏目子规不知道她的存在。
在人之外，夏鸣创设的各家公司，也各有遭遇。
鲲鹏和夏亚重工收归国有，这事夏鸣并不在意，甚至还很庆幸，至少易家兄妹，还有楼星海那拨人，有了新的出路。
蝉动没有大变，但据说股份机构有所变化，原本在PEI上的关于个人意志的宣传以及推动，全部没有了，开始变成一家普通的，以赚钱为目的的公司。
幻象和SynaCyber也没有大变化，《幻象世界》依旧在蓬勃发展着，大概是夏鸣的敌人不觉得这方面跟他们有根本冲突。
IEI面上似乎变化不多，也就是以换股方式收购了埃隆-马斯克的Open-AI公司，马斯克进入董事会。而马斯克之外，还有谁也挤进了IEI，就不是夏目子规能够知道的了。
在这之后，武思豪和田重被挤出董事会，哈萨比斯虽然自夏鸣出事后就接任董事长，可频频亮相，以IEI领导者身份说话的，却是马斯克。
IEI，开始变成一家美国公司，正在筹备纳斯达克上市，华尔街的金融精英们倾巢而出，准备将IEI打造成又一个Alphabet。
夏鸣的敌人，没有粗暴的直接吞吃夏鸣的事业，而是继续顶着那层皮。所以EI三定律还在，GEUM还在，但看刘似如的人革联被四处打压，夏目子规这样的成员，甚至视自己为地下党员，就知道夏鸣的主张，已经被侵蚀得面目全非。
夏目子规告诉了夏鸣两件事，这两件事被人革联当作人类EI发展史的两个里程碑，同时也是耻辱纪念碑。
一件发生在美国，一个火种PEI的使用者，为了戒掉大-麻，给自己的PEI设定了限制措施。如果身体探测器发现在吸大麻，就把自己电晕。
这个人忠实的服从了大-麻瘾，PEI也忠实的执行了指令，不幸的是他正在浴缸里享受，也忘了把可以放电的手环取下来，晕乎乎的时候，更没注意到PEI的语音提示。
所以，他溺死了。
家属在全明星阵容的律师团的支持下，向IEI和蝉动发起了诉讼，认为PEI违背了人的真实意志，进而伤害了人类，要求IEI和蝉动停止研发和销售PEI，并且赔偿十亿美金。
辩护方认为，是“受害者”自己犯了愚蠢的错误。就像微波炉上写明了注意事项，甚至还用语音提示了不能加热金属物品，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了。这不是PEI的责任，是他自己该承担的后果。PEI不具备意志，这是人的真实意志自相矛盾的结果。
控方律师团在法庭上的言论载入了史册，“自由是最宝贵的，人民拥有愚蠢的自由！至于愚蠢造成的恶果，只能是自然以及法律的体现，而不该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既不是自然，也不是法律，更不是上帝！”
最终法庭做出三项裁定，前两项看似和稀泥：IEI和蝉动赔偿七千万美元，并且不得再将可能伤害到人体的任何装置跟PEI连接，第三项是，IEI不得再在PEI的核心意志里加入任何限制或者鼓励使用者本人做出某项决定的功能。
这项模糊的裁定因为不具任何操作性，成了一句空话，却引发了持续至今的争论。
学术界认为，这是直接抹杀了PEI的智能基础，断绝了PEI与个人意志的映射关联。但美国政府却拿到了法理依据，开始酝酿PEI法案，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政府有权审查PEI的核心意志。
第二件事发生在华夏，刘似如被控敲诈勒索，进了监狱。
事件背景是，蝉动的火种PEI遭遇千寻等公司制造的更廉价，更“人性化”的PEI的冲击。另一方面，卡里等公司的GEI，以“会员优惠”和“直通车”等方式，引诱火种以及其他PEI的用户，换用他们定制的交互智能。这些GEI运用强大的心理分析智能，通过交互智能开的后门，开始扭曲用户的消费习惯。
刘似如带领人革联，对这两股势力进行了坚决斗争。他们指控千寻等公司的PEI不是真正的智能，只是包装得极为精巧的交互智能，不存在和人的意志映射，违背了EI三定律和香山宣言。而卡里这些公司的行径，更是公然践踏人的自由。
刘似如入狱后，千寻的掌舵人李智发表的感言，跟那个美国律师的言论一样，也被无数人铭刻于心。
“人应该是自由的，不该是螺丝钉，不该被机器操纵。我们的PEI不映射人的意志，就是不让人被绑定在机器上！大家好好想想，当你不管做什么，说什么，甚至想什么，都有一部机器在记录，在模仿，这不是很恐怖的事情吗？”
他义正词严的说：“我们，才是在捍卫人的自由！”
当时会场上有个美女记者问，千寻公司的GEI不是在通过自己的PEI记录用户做的每件事情，说的每句话，然后分析用户在想什么吗？
那个美女记者被保安拖走了……
品味这一个个变化，夏鸣红着眼圈，低声道：“你们会付出代价的，我发誓！”
他摩挲着一个圆球，正是从海底里捞起来的锚标组件之一。
现在他大概明白了，三个锚标组件各有用处。
那个已经碎裂了的组件，是信号增强器。
那个大块钻石，是技术信息识别系统，记录人类文明的技术发展，同时识别技术是否发展到了足以承担责任的时候。
而这个圆球，就应该是……
他只有一些猜测，因为在飞船上，还不敢做尝试。
本来准备回到地球，通知各国政府，举行特别会议，这个圆球可以用来做展示，增强自己的可信度。
现在，他推翻了整个计划。
于私，凶手必须血债血偿！
于公，国家这个容器，已经装不下人类正要面对的考验了。
得找个地方做试验，夏鸣看看AR视野里的星系模型，他已经离开了火星，离地球还有三千多万公里。
去月球吗？月球太近了……
模型里，有个小点离飞船不远，正肩并肩的跟他奔向地球。
正是那颗彗星，夏目子规告诉他，这颗彗星就叫夏鸣彗星。
虽然不喜欢“既定的命运”这种说法，但这种巧合也挺有意思的。
三具调整姿态的小型引擎喷出微弱的蓝光，飞船调整了方向，飞向那颗拖着红蓝混杂，长长彗尾的彗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