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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新泽西州,大西洋城,百丽大赌场。
盖瑞把两张10点的花牌分成两手,示意庄家给两边都发牌。
今天晚上,他已经连赢了八千美金了。他这桌玩“二十一点”的赌台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第一张牌送来的是“杰克”,正好跟原来的“国王”加起来是二十点。
他大手在牌面上一挥,表示就这样了。
这时,庄家送另一张牌到第二手上,四点,一共十四点。
周围一片抽气声,失望之情甚至超过了盖瑞。
他又示意让庄家送牌,牌面露出三点,十七点。
这点数不大也不小,很尴尬,再要一张牌很可能会被爆掉,可是不要又怕不吃人。
盖瑞跟前的筹码垒的又高又厚,他四下转头问,一开口就一口的德州口音:“大家帮我拿个主意,到底跟不跟?”
德州话,还是盖瑞跟一个骑牛小子学的。他今天也是故意穿了一身牛仔装,衬衫、牛仔骨,尖头花纹靴,黑色的牛仔帽,他就像是一个从德州来豪赌的正宗老牛仔。
一众人立刻起哄“跟!跟!”
盖瑞搓了搓手,粗着嗓音对着庄家道:“还等什么?”
发牌的庄家,是个留着寸头,带着眼镜的华人,身穿白色衬衫、褐色长裤的制服。其实这台上有六个赌客,三个是中国人,一个欧洲人,两个美国人。随着华人游客大量涌入大西洋城,每家赌场都配有一千来人的华人发牌员。
三个中国人中,有两个坐在一起,他们穿着整齐的西服,坐在赌桌中间的位置,显得十分突兀。对于中国赌客,赌场一般比较留意。要么他们是一掷千金的豪赌客,会成为赌场长期的客户,他们由专人接待,如果是第一次赢钱,赌场甚至会为他开一个阁楼总统套房免费住,当然这是变相拉拢客人的手段;另一类就是算牌客。在所有的赌博种类里,只有二十一点、同花顺这样的赌局,赌客有胜算的可能,绝大多数都属于,只要玩到足够长的时间,赌场必定赢的类型。所以就有许多数学好的中国人组成算牌队,他们往往是赌场最忌讳的人物,一经发现就会记上黑名单,同时通报给其他赌场。不过显然今天这三位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对象。
最左手的位置上是个欧洲人男人,他鹰钩鼻,细长眼,双手交握在一起,仿佛是祈祷幸运女神降临。他旁边是另一个中国人,不像刚才那两个,他穿着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衫,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玩着个最大面额的筹码,两只手一边带着金表,一边带着金戒指,但他的脸看着蜡黄,垂头丧气,显然不在状态。在他右手边,是个光头壮汉,胡子修得很艺术,上身穿个花格子短袖衬衫,他双手抱胸,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牌,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仿佛周围的喧嚣与自己无关,不管怎么说他还有战斗力。
这桌上所有人的风头都被盖瑞压了下去。
没赌过的人永远无法体验,赌局的赢家所获的快感,那是一种渗透每一个细胞的兴奋震颤,仿佛那一刻,赢家站在世界之巅,受万人仰慕。那是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什么也比不上它。
华裔的发牌员将新的牌面揭开。那是张“A”,如果按11点来算就爆了,好在也能算1点,这下成了18点。
要牌还是不要,成了一个问题。
一般人很可能就停手了,反正庄家即使是同点18也不能吃人,也算输,这样他就必须要牌压过去,这种情况增加爆牌的几率,庄家却别无选择。
盖瑞只思考了片刻,用食指在桌子敲了敲,然后将桌边的所有筹码都推了上去,淡然道:“上牌hitit!”
“哇”这下更造成巨大的轰动,围观的人们在惊诧的同时也为这位牛仔赌客担心,甚至连别桌的客人也纷纷侧目。
发牌员很淡然,同桌的赌客倒是各自露出了不同的表情,有的人是吃惊,有的人是幸灾乐祸,巴不得他这手牌爆掉。
一翻牌,立即炸了锅。是一张梅花3,正好21点,还是五连牌。
桌面上一手20点,另一手21点。这是多么大的牌了,庄家除非两个“黑杰克”才有希望,看起来一切稳操胜券了。
轮到庄家开牌。噢,果然爆牌了。发牌员见怪不怪了,用银色小铲把牌拢到一边,付给盖瑞赢的筹码,那时小山一样高的筹码。同桌的几个人也都爆牌,两位华人似乎输了也不痛不痒,另一个则垂头丧气。欧洲人和盖瑞搭腔祝贺,光头佬分开交叉的双手,用力在赌桌边缘一锤,仿佛只在乎自己输了牌。
周围的看客纷纷鼓掌,盖瑞极有风度的摘下牛仔帽,向大家致谢。
很快,一个西装革履,胸口挂着名牌,耳朵塞着微型对讲机的男人出现在了赌桌旁,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工作员,翻了倍赢来的筹码,被整整齐齐的装在了木盒子里,送到了赢家面前。赌场方如此大张旗鼓的作秀,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总有人赢,不是吗?胜负是一个概率论的问题,赌场打败不了所有的人。幸运之轮转动,总有人会被选中,成为为数不多的赢家。赌场就是要传递出这个信号,总有人会赢,赢得盆满钵满,一夜暴富。
男人大手一挥,华裔发牌员立刻后退一步。那位女工作员便替换了他,成为了新的庄家,这是改改运气,你别说,有的时候还真管用。
盖瑞并不在乎这些,他向第一个发牌员扔去了一个千元的筹码作为小费。而后打了个响指,马上就有耳朵尖的女侍应生端着点酒牌走了过来。兜售酒类的女人都苗条的可怕,身上穿得极为暴露,一走路,小蛮腰一扭一扭的,比舞台上风骚的妖姬不差。盖瑞点了一瓶顶级香槟,让给赌桌上的人每一位都来一杯,他说这是分享运气,其他人铁青的脸色才好一些。
盖瑞更不在乎钱,他成功塑造一位德州来的乡巴佬形象。刚坐进赌台的时候,其他赌客甚至能看到他肩膀上抖落下来的尘土。谁知道,他一转眼就成了人生赢家。
盖瑞趁着女侍应生送酒的间歇,靠向椅背,眼神却偷偷瞥到了一个半开放式包厢里。那里是玩同欢顺的VIP区。因为玩得大,所以需要思考牌面,为了不受其他赌客的影响,赌场往往把这几桌安排在一处安静的地方。
被他目光紧锁的那个人,身穿蓝色真丝短袖斜扣中式装,稀薄的金发梳着背头,带着一副变色眼镜,下巴留着精致的胡须,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右手单手握牌,嘴角还挂着微笑。
尽管做得有模有样,但他和盖瑞一样,心思完全没在牌局上。只是不像盖瑞伪装的那般张扬,他保持着自己的低调。
他们两人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果然,在几个保镖的拥簇下,一个异常魁梧的人从赌场的私人电梯里走了出来。他身高腿长,接近两米的个头,看体型至少重两百多斤。上身穿着法兰绒质地的亮色衬衫,肩头绣着两只彩色猛虎,下身是水洗蓝的牛仔裤。他留着长发,梳成了一个麻花辫子,留在脑后,上面像是涂了清漆似得油亮油亮,配着棕色的肤色,显得格外惹人注目。虽然看似他是一副华人的面孔,但颧骨更高,面部的线条也更粗犷。
显然,他不是中国人,而是一个土著印第安人。
他们迅速通过人群,盖瑞看到了,那个坐在VIP包厢里的家伙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大个子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和保镖消失在那成片的叮当作响的老虎机丛林中。
果不其然,那人收了筹码,缓缓跟了上去。
盖瑞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手扔了两个百元的筹码给发牌员,然后便捧着那两盒筹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他没有直接去兑换筹码,而是走向自己的停车位。
一个人从他车后闪出,正是刚才的华裔发牌员。盖瑞把怀里装满筹码的盒子递过去,对方递过来一个东西。两人交换完,发牌员道:“不能离得太近,他车上装了反追踪器,太近会被发现的。请最少保持二十米以外。”
盖瑞点点头,道:“你可以离开这里了,这些钱足够你攻读梦想的博士学位了。”
对方低头看了看,也没回话。
盖瑞道:“真不明白,靠你的本事足以赚大钱了,干嘛还要回学校。”
“那不过是……”华裔发牌员微笑道,“一个未完成的梦罢了。”
盖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跳上了自己的福特车,他把刚才发牌员给自己的东西摆在了方向盘旁边的架子上,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追踪器,显示屏上面一个绿点不断闪耀,盖瑞一脚踩下油门,车开出了停车场。
车开出灯红酒绿的大西洋城,盖瑞在接近绿点前,先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宝马轿车,开车的就是刚才VIP包厢里的男人。
盖瑞整天都在想着这个被俄国佬誉为“一号杀手”的死对头。二十年前,他杀了帮派组织里了两位大佬,自己赶到时,正在走廊里碰到他,他掏枪连环射击,对方却避而不战,径直在他眼皮底下如一阵风似得逃跑了。后来为了杀他,盖瑞带人一直追踪到新墨西哥州,结果行动还是失败了。陆陆续续追踪多年,都摸不到他的踪迹。而眼下,他就在距离不到自己的几十米开外。
他跟着杀手,杀手跟着前面那辆加长林肯。
车一路驶向康涅狄格州印第安人保护区。尽管只有一州之隔,新泽西州大西洋城的赌场距离印第安保护区的赌场只有很短的路程。康州印第安赌场中最大的要数“快活”和“金神”。新泽西州法律允许开设赌场,“Nucky”纽克·强森(Enoch-L.Johnson)统治了新泽西三十年,同时也缔造了大西洋城的辉煌。康涅狄格州则不允许设赌场,但一九八八年美国国会通过的《印第安人赌博条规法》为自由区解禁。印第安人正式、全面的进入赌博业,逐渐发展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前面那辆加长林肯,车身两侧用装甲加固,车窗用的是防弹单向玻璃,整车的改造费就超百万美金。车里坐着的正是康州印第安赌场的幕后老板之一,而且是几位酋长中最有财力的。这些大酋长已经不满足赚钱了,而是将手伸向了政治。他们花重金培养了各个层次的政治新秀,市长、检察官、两院议员等等,这些人以新泽西为跳板,渗透进纽约,再去搅动华盛顿特区的核心政局。
这本来跟黑|道家族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们资助的那位新上任的纽约市市长,为了自己的政绩,展开了打击纽约市黑帮的行动,而打击的主要对象就是俄罗斯和东欧来的“毒瘤”。俄罗斯黑帮其实跟其他新时代黑社会一样,早已改变了经营策略,经营的都是体面的、正经的生意。比如说签约NBA球星的运动品牌,甚至还有各种新时代“微商”,那些躲在黑匣子里的日子,早已成为历史了。但毫无疑问,俄罗斯帮派还保留了一部分“怀旧的”营生,经营这些行当的,往往是来自格鲁吉亚、阿塞拜疆、亚米尼亚等国的非法移民。
俄罗斯黑帮也不傻,一个纽约市长好对付。制造点政治丑闻就能让他下台,可是类似这种情况绝对要避免。所以,今天“一号杀手”就出动了,目标就是这些政治人渣的幕后金主。
公路立交桥夜间施工,盖瑞的车被挡住了,前两辆车先一步通过,等再次放行的时候,他已经被甩开了老远。那就追踪器上的绿点越来越淡,他的脚狠狠地踩在油门,汽车向前冲去。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对方向。看屏幕上显示的,车没有开往印第安人的赌场,而是往自由区南部边境的偏僻林带开去。
汽车前灯的光芒划破了黑暗。
前面是一段铁轨,印第安人用来运木材的专用火车。
盖瑞急打方向盘,越过铁轨。
突然,黑夜中传来一声枪响。要说这里倒真是动手的好地方,闹多大动静也没人得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