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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离婚,我就与他离好咧……爸,妈,你们不要劝我!结婚八年,我好不容易为他生下儿子,吃了多少苦头,秦彬不是不知道!可他嘴里,除了他妈,还是他妈……他是电器工程师,比大姐夫赚得多,看着有出息……可姐夫家里再困难,他对阿姐好,我看了眼痒!……我不想让秦毅回去!……我自己更不想回家,呜~~”
又一天夜深,弄堂中纳凉的人们或已在躺椅上入睡或是回了家。墙边、壁角传来的虫鸣,偶尔夹杂着污水坑里的几声蛙叫。
季存本想在安静下来的环境中,预备第二天另一家企业的复试,没想到忽然传来气愤难平的哭闹声。
杨家阁楼的天窗开得高,看不见外面,可咏萍连哭带诉的声音实在尖利,一下划破了夜。绝无仅有的尖锐,让季存立马知道是她。
她父母与阿姐咏兰应该在劝慰与开导,他们压低了音量,言语模糊,听不清楚。
季存来到烂泥渡不过十天左右,可因为弄堂过于狭窄、住户过于拥挤,加之几十年邻里的相近相熟,导致杨家近旁的几户人家或明或暗的矛盾,被他这个外乡来客看了、听了大概,渐渐可描出个轮廓。
与他家乡村邻们近似的矛盾,让在此作为旁观者的季存十分愕然——看来那问题引发的矛盾,不管在哪里,都是导致家庭争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反倒是房东杨阿公,很少提及家中两个孩子的情况,但或多或少在季存身上,流露出对儿女的思念来。
比如这天晚上,老人家闪了的腰恢复后,竟从床底下艰难地翻出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不会增收电费,只管用!”
杨阿公指着打开的电扇。
从老人的话里,季存得知:这台电风扇是几年前购买的。那时,老人的外孙随父母回国办事加探亲,杨阿公特地带孩子跑到浦西举办的电器展销会上,精心细选了这台风扇……
可惜,孩子只匆匆呆了几天就随他父母去南京办事后,又出国了。这让老人对着电扇憾惜了好久,最终给它做了外套,宝贝般地摆放到阁楼上。
谁知,之前的两个房客相当不爱惜环境,平时乱扔生活垃圾、肆意浪费水电不说,更是擅自使用电扇与电炉,还在水电煤费上斤斤计较,甚至拖延耍赖。
老人伤了心,独自一人又与那两个房客争吵不过,才在选择房客上特别挑剔与小心。结果反而使他与后来房客的关系越来越难处理,导致不断更换房客。
杨阿公曾将怨气与儿子、女儿讲过,可远在大洋彼岸的他们可能因为工作太忙,总是不耐烦,只劝自家老父宽心,不要计较太多。
同时,他们也认为以家中的经济条件,老父不需出租房屋,感觉房客不好,不如干脆一人独居,乐得轻省。
几次诉苦得不到内心想要的安慰与渴待的解决办法,杨阿公索性不再寄望于儿女,只冷着面孔找了一家家中介帮他挑房客。
挑来拣去几年,总算挑到了季存,这个让他没几天就喜欢上的“穷小子”!
“弄堂里有人看你穿的衣服、拎的包,说你穷,没准又会赖皮我的水电煤费和房租。可这次,就算你这样,我也认了!”杨阿公伸手拆开电风扇外面的包布与套子,直白地称赞:“你这个孩子心实,寻工作又用心又认真,平时还热心帮衬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伙子!”
“……谢谢您!”季存看着如新的电扇,心中感动,“您放心,我再难,一定足额、按时支付您房租与水电煤费。您日常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只当我是您的小辈,不用客气的!”
杨阿公怔了怔,欣慰地点头:“你不嫌我老头子烦人就好!快上去准备明天的复试吧。”
看季存抱着电扇上了楼,老人不着急转身,手扶着楼梯喃喃:“我们家孙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怎么没这么懂事呢?接我电话只会说一句‘爷爷好’,然后扔几句鸟语,听也听不懂的,就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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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咏刚要送秦毅回家。
咏萍站在娘家门前给儿子背书包,唠叨着:“不要听你阿爸的:没事就坐在阿奶边上听她讲陈芝麻烂谷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咬过的东西再往你嘴里塞,你不要吃,听到哇?她一会会就要喝水,不是真的渴,是想拉你陪她。你就说还有作业要做,没时间。做好作业可以找同学白相,不要因为她困在屋里!”
“妈妈,我晓得啦。”秦毅一个劲地点着小脑袋,对母亲恋恋不舍,“那你今晚也回来吗?”
“不一定!”咏萍没好气,“我不想看到你爸!你跟舅舅回去就好,我晚上要加班。”
咏刚无奈,要拉秦毅走,可孩子一直回头盯着母亲:“那我会想你的!”
“真拿你没办法!”咏萍终是笑了,追上一步,给儿子理了理衣服,“我不加班就回,你不要告诉你爸爸,省得他又安排一堆家务给我。你两个姑姑连阿奶的衣服都不洗。”
“妈妈,那我帮你做事,我等你回家噢!”秦毅跟着咏刚离开前,一句句安慰着母亲。
给咏萍递饭盒的杜雪珍欢然:“秦毅对你这个妈真贴心!”
咏萍自得地一笑,却又叹气:“现在小,长大了谁知道呢?到我老了,还这样贴心才好!”
转眼瞥见大姐咏兰陪念申从门内出来要再次去劳务市场找工作,她的言语又转了个弯:“我只希望他别啃我的老,找不到工作一直吃爹娘的!阿姐,你还陪念申找工作啊?昨天不是说了吗:我让东杰问过周边几个厂,有个厂招清洁工的呀。虽说是临时工,可好过念申在家里没收入。”
咏兰面色一僵,想反驳又无力:“念申之前在边疆读书不错,经常是年级前三,我还是想让她找份合适的工作,可以边工边读。厂里的清洁工不太适合小姑娘,而且早出晚归,只怕没办法读……”
咏萍立即打断了她:“你们那里的教育质量好比哇?我就讲:你还是太宠她!一点不考虑自己养老,又怎么对我们爸爸妈妈负责!”
“我们条件是不怎么样,可你不能这样讲!”面对妹妹的咄咄逼人,咏兰不想再让,“为了买房,我们已经对不起念申了!不能光考虑自己养老!爸爸妈妈我们肯定会孝敬的!”
咏萍完全无惧大姐的反抗,甩开母亲杜雪珍拉扯她衣摆的手,把饭盒塞到包里,呵呵一笑:“你户口进来了,才说对不起她。那当初怎么不干脆和她留在那边?和以前一样,每月寄生活费回来,不用爸爸妈妈烦心,那样,我肯定不会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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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杨阿公因为年纪大了,一早在他小小的洗手间里,总要慢吞吞磨上半个多小时。
这几天,季存为出门,只能像弄堂里一些居民赶着上班一样,拿了脸盆、缸子接水出来,蹲在门外洗漱。
咏萍那句话,呛哑了咏兰,也呛得一口牙膏沫倒吸进他的喉管,不由剧烈咳嗽起来!
这透不过气的咳,让季存没有睡好的头闷闷地钝疼,感觉思绪中一片烦躁的混乱!
昨天晚上,因为咏萍的哭闹,他半夜才完成复试准备。
可睡下后,半梦半醒的辗转中,就是几个心怀不平、哭嚷争执的声音在反复着:
“我一直惦着他,想着自己的身体不算好,老来,娃能隔一阵看看我就中……”
“你当初既那样做了,就和娃没有关系了!栓娃长这么大,你管了他啥?凭啥叫娃看你啊?”
“我不是不管娃,是家里过不下去了!男人因为借人家的拖拉机开,出了事,两个老的当时就躺倒炕上只会哼哼!大的那个还不足十岁,二的那个腿又不好!男人的兄弟姐妹一个个躲得那叫一个远……”
“你不要找理由,做了就是做了!你那时候心狠,现在冒充好人?”
“十里八乡,谁说过我心狠啊?我看着娃走,心里刀子拉的一样!”
“你别光说好听的骗娃咧,当时要真心疼,就把娃留下,也省得我们两口子费心费力!栓娃本来贴心着呢,叫你这么一搅和,将来娃还会亲近我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