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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不走!不走!”
“你这小人,平时很乖的,今天怎么不听妈妈话啦?”
“我喜欢跟着外公外婆,我喜欢东杰哥哥,我要留在这边!”
“你再犟!再犟!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哇~~我要留在外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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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着对家乡父母的歉疚,季存苦思难耐,硬着头皮找了企业负责人程于东!
他试着提出了一个要求——能否预支半个月试用期的工资?
程于东虽然惊讶,可问明情况,立即答应给季存预支整月的工资,并亲自陪他到了兼管人事与财务的负责人面前。
季存感激,领取工资后跑到邮局给父母汇过钱,连着几天在公司白天连黑夜的加班。
最后,终于将交在他手里的项目文件都提前翻译了出来,让程于东与整个项目组欣慰不已。
星期五晚上九点多,季存带着眼袋、拖了疲倦的身体回家,刚在烂泥渡下了车,还没有进入弄堂,就见到路对过,咏萍硬拽着儿子秦毅冲往反向的公交站头。
秦毅一直挣扎着抗拒母亲,嚷嚷着要回任家。
咏萍满身的气愤、一脸的不耐烦,对儿子命令无效,干脆伸手在秦毅身上用力拍打了几巴掌,激得秦毅哭动了一条街!
“咏萍,妈晓得你生气。可你有话好好讲,不要打小毅呀!”杜雪珍被咏兰扶着,从弄堂中追了出来。
可公交车来了,咏萍头也没回,硬拽着儿子上了车。
杜雪珍透过车窗看着小外孙被按压在后排座位上,委屈的哭声直穿车外,心疼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噢?”
咏兰的表情中有愧疚也有不安,努力安慰着母亲:“阿妹也是不容易,我后面找咏萍细讲,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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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不知道,从昨天夜里到今天,任家就没太平过!”
“是啊,家旺这决定是没错,但只怕一碗水端不平了,三个子女心里的疙瘩要结起来!”
季存回到杨家时,只见杨阿公与郑阿昌一人一边坐在旧桌旁喝茶。两个老伙伴手里捧着各自的茶杯,目光却是不断看向侧对过的任家,一脸的担忧。
见季存回来,杨阿公挺高兴,问他吃饭没有,说饭锅里还留有烂糊面。
季存急忙摇头:“您习惯用它当早餐,留着明天早晨吃。”
他是来到上海后才知道什么是烂糊面的。喜欢吃面食的季存对它却很有些发怵。
弄堂中老人们相当喜欢、动不动就用煤球炉子把青菜与碱水面混煮到接近糊糊、再撒很多胡椒粉——他是个小伙子,吃这个不但吃不饱,还肚子胀!
郑阿昌瞟了他一眼:“我屋里的儿子媳妇也是挑三拣四,天天要吃油水重的,讲烂糊面不好吃……你们这些年轻人,难弄啊!”说完,告辞出门。
季存迷惑:自己不喜欢吃烂糊面,怎么也会招来郑阿公的排宣?
杨阿公这才对季存说起任家的一场风波:
按以前的习惯,咏萍每到周末一定要到父母家来。而她的儿子秦毅也到了要开学的时候,按以前的安排,秦毅是长住任家,由外祖父母照顾生活的。
可这个周末,任家旺夫妻特地留下了想往外跑的任东杰,又郑重地拉着两个女儿到楼下“开会”。
当听说父母要留大阿姐咏兰在身边多住几年,让咏兰将刚买的新房挂牌出租,用租金贴补生活费用后,咏萍当场就“翻了毛腔”(发脾气的意思):
……
“这几十年,我阿姐除了几次探亲,就蹲在边疆。阿哥咏刚说是在你们身边,可是长期出海。我回娘家来一个人带着秦毅,还要照顾你们两个老的,又要当半个娘照顾东杰,容易哇?”
“咏萍,爸妈知道你很辛苦!”“大阿姐的情况,你也看到的,为难得没办法,你大姐夫献血都晕过去了,我们就是想让他们缓一口气,没说把房子给咏兰!”任家旺与杜雪珍尽可能安抚小女儿。
可咏萍哭得声泪俱下,根本听不进去。她忽然站起来,用力一把拉开关着的房门,跑到弄堂里大声吵嚷:“我晓得你们从小就不喜欢我,留我在身边就是因为咏刚媳妇跑了,生怕东杰没娘,存心利用我替你们照顾孙子!好咧,现在东杰长大了,大阿姐又回来了,你们就想办法挤我出去!阿哥与东杰可以分到房子,阿姐可以用租金贴补生活,那我拿什么啊?几十年我白做的呀?我倒要左邻右舍听听看、评评理!”
任家旺预料到小女儿会不高兴,但没想到她的脾气像突然喷发的火山一样,措手不及,眼巴巴看着咏萍用家里私自讨论的事吵醒了半个弄堂的邻居。
谈培祥与咏兰处境尴尬,刚刚发声想解释、劝解,就接到咏萍气愤甩过的一记记“眼刀”,讷讷地不便再劝。
任东杰倒是无所谓,一边拉着自己的小姑回家关门,一边用劝说的话能把任家旺夫妻气得倒仰:“啊呀,小娘娘(小姑姑)你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你想想看,大姑妈和阿爷阿奶蹲在一起,对我们只有好处呀!”
“你昏掉了,我们会有啥好处?”
“你想呀:以前嘛,我要到外头去寻朋友们玩,阿爷阿奶总是这个理由,那个理由不让去,不是头昏就是脚疼,总归有理由的!你么,想和小姐妹兜兜南京路、城隍庙、看看黄浦江也没时间,又放心不下秦毅。现在好了呀,大姑妈、大姑爹不但可以替我们陪老人,还能帮你接送秦毅、给秦毅做饭吃,一举两得,对哇?”
任家旺气得将蒲扇掷到孙子的头上:“你个小鬼头!瞎讲点什么?是这样利用、使唤他们的啊?”……
季存一边洗脸刷牙,一边听着杨阿公的复述,可以想象任家激烈的争执场面。
他一直同情念申一家的艰难,可从理性中去看,他感觉咏萍的气愤与委屈也有合乎感情的理由。
她长年付出照顾父母,肯定也期待着公平的回报。现在,远在边疆“一直亏欠父母恩情”的阿姐刚回来,就获得父母的疼惜与房产利益,咏萍产生不满的情绪是可以理解的。
可要是照顾她的情绪,任家旺就要对咏兰夫妻的困境置之不理,也不合适。
所以,任家这碗水只怕真的如杨阿公所说:难以端平!做父母的在子女心中打下的结,只怕也难以避免。
季存的面前,忽然浮起家乡父母们的争执场面。那争执的原因,虽与任家的不同,可是,争执的两方也都是各有各的感情理由,难以评价谁对谁错,只是将他夹在当中,放在火上烤着,左右为难……
小伙子含着一嘴牙膏沫子地回想着,犹豫了一会儿,“咕噜噜”漱了口,就轻声问杨阿公:“您是任家的老邻居,从小看着她们姐妹两个长大,有可能劝一劝么?”
杨阿公立时摇头加摆手:“怎么劝啊?俗话讲:‘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一点不错的!更何况一个父母的子女们看着有血缘关系,可涉及利益的事只怕更缠在一起搞不清爽!”
“……这个,不一定吧?”季存疑惑。
杨阿公看着墙上拍的全家福,一儿一女分站在他与老伴两侧,叹:“怎么不一定呢?就像我家两个小人,儿子讲我们偏心女儿,从小打得多、骂得多的是他,对妹妹太好了!”
“……”
“可女儿却讲我偏心儿子。她出国是公派,阿哥出国是自费。阿哥的小人带到十岁,她怀孕生孩子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到现在,两人越来越不亲近。他们妈苦劝了一辈子,到死也没有解开他们心中打的结,病床前,两个子女都不愿碰头在一起的!”
季存没想到自己反而引出了杨阿公的伤心事,拿着擦脸擦头发的毛巾就那么一直捂在头顶上,忘了拿下来。
门外,却又一次传来郑亚娟的泼辣声音:“阿爷,你不许再找理由出门避开我!告诉我:你们在帮我爸瞒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