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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怎么变掉了呢?……难道我们东杰、秦毅今后,也会这样?”
浦东一些老旧厂区拆迁之后,居民们明显感觉到空气质量好了许多,以前雾蒙、尘浮的天气明显减少了。
这个周五的傍晚,曾经就算晴天也看不太清楚的上弦月,明媚娇羞地升上来,与天边还未落下的太阳相互辉映着,给人们带来心舒气朗的感觉。
可看着邻居前后脚送到手中的喜糖与红蛋,想着他们叹息出的喜悦,任家旺与杜雪珍开心不起来。
听老伴问话,任家旺瞧了一眼没等开饭,就先坐在饭桌边,用手拈起螃蟹吃的任东杰,心里烦恼,拿起筷子敲孙子的手背:“多大的人了?还家务事一点不会做,就欢喜吃,吃吃!等寻了媳妇怎么办?”
任东杰嘻哈:“怎么办?还像现在这样呀,我带她到您和阿奶这里蹭饭吃,顺便嘛,代爸爸陪陪你们,省得你们孤单、没意思。”
杜雪珍把手中的喜糖重重放在孙子面前:“只怕你想来蹭饭吃,你媳妇不肯。没听刚刚老邻居张阿姨过来送喜糖时说:她儿子新娶的媳妇,坚持要小两口过小两口的日子,不希望双方爹娘多管他们的生活。”
任家旺看着手中新式包装的喜蛋,也皱着眉头补充:“李阿伯也讲,他儿子媳妇一结婚就分开住,现在养孙子只要媳妇的爹娘带,不肯呆在公婆家里坐月子,弄得老两口想抱孙子也不方便,这算啥名堂?”
“蛮正常的啊!”任东杰剥了颗喜糖巧克力丢进嘴巴,“浦东的老街、旧房子都变掉了,年轻人生活方式也可以变化嘛。不想和爹娘蹲在一起,不想与爹娘多接触,就是想自由一点、轻松一点,老年人与年轻人生活相互不干扰,省得习惯不一样天天吵来怨去。”
任家旺老夫妻听得心塞:“和爹娘、阿爷阿奶住一起就不自由啦?现在都是你们头颈犟起,比我们长辈厉害!”
“是啊,我与你阿爷就是为你们小辈做牛做马的。难道帮进帮出还讨你们嫌吗?”
任东杰就奇怪:“阿爷阿奶,拆迁分房子时,不是与你们讲好了,你们也同意的嘛?我与爸爸一人一户,就是为了分开住呀。”
这个条件他可不愿让步,因为郑亚娟同意和他在一起的条件之一:就是一定要与长辈与父母分开住的。
现在想起来,只怕郑亚娟还真不愿意到阿爷阿娘家里来蹭饭吃,所以在外约会时,她动不动就会捏着他的胳膊或耳朵,让他一定学会做菜与做家务。
想到这个,任东杰有些头疼,可是,他却不想拒绝这样的要求。
因为他身边的朋友们,基本上都是想与长辈们分开居住的,说是生活不受拘束,夜里想玩多晚就多晚,白天想睡多久就多久,看电视不用抢频道,买各式零食也没人管,养孩子可以按照书里教的科学方法来,不用老一套……总之,生活中样样不用顾忌双方父母的思想与习惯,不需听长辈们的唠叨与教训,那是相当爽气又开心的!
任家旺明白了孙子的想法,气闷:“看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喏!不要到头来又求我们帮忙。”
杜雪珍不甘心:“我们不打扰你们,就像现在这样,经常到你家里看看、打扫打扫卫生也不行吗?”
“我是没问题啊。”任东杰接到了郑亚娟在寻呼机上传来的消息,约他到锦江乐园去碰面,不耐烦了,拿筷子挑挑拣拣地吃菜,“只要你们孙媳妇没意见就可以,打扫卫生不碰面应该讲是能接受的……”
杜雪珍正帮他盛饭,听见这句话,气得把饭勺撂进了锅子里:“还没结婚呢,就想撇开阿爷阿娘啦?”
任东杰从她手里拿过饭碗,眼睛转了两圈,笑嘻嘻攀着她的肩头讨好:“阿奶,您和阿爷让我寻对象去寻有父母帮衬的,那将来生活自然要多依重姑娘的爹娘,养了重孙么,肯定也给人家带的呀。除非……”
“除非什么?”想到肉乎乎、胖嘟嘟的重孙不能经常看、不能想抱就抱在怀中,杜雪珍心中又痒又难过,紧张地跟任东杰回到桌边。
任东杰又吃掉一只螃蟹,才咧嘴笑:“那我寻个没爹娘的,就像郑亚娟那样的。我俩工作忙起来,没空烧饭带小人,肯定还要麻烦阿奶阿爷的!”
任家旺听不下去,“咚”地放了自己的饭碗:“老早我们结婚,都是父母、长辈讲了算。父母帮忙做家务、带孙子,我们是一心要等他们老来认真回报。现在你们倒好:恋爱、结婚一堆要求不说,还处处与我们谈条件,真把你们宠坏掉了!”
“阿爷,你这思想太封建了!难道还要我带了孙媳妇到你们跟前立规矩?这大排不好吃,下次不要红烧,裹点面包糠炸,上面再撒点色拉酱或者番茄酱,吃起来才香!”嫌祖辈做的饭菜软烂又老套,任东杰不想吃了,埋怨着,换衣出门。
“像你这样,我们养儿子、孙子还有啥意思?”任家旺看着他心烦,也不想吃饭了。
带秦毅去滨江大道转过一圈回来,咏萍兴冲冲进门,没来得及把买的新式糕点递给父母,就听见父亲的怨声。她想问任东杰发生什么事,却被心急出门的侄子撞了一下,只见他头也不回地匆匆下楼。
“外公外婆不要生气,吃椰丝条。”秦毅懂事地将点心递到杜雪珍面前。
杜雪珍伸手搂了心爱的外孙:“还是我们秦毅懂事,长大了不要学你东杰哥哥,为了媳妇和爹娘分开。”
咏萍瞪大眼睛:“他敢!”
“怎么不敢?”任家旺给她娘俩盛饭,叹气,“现在小一辈的想法全变掉了,谁还认同养儿防老啊?不倒过来气爹娘就不错了!”
咏萍接了父亲手中的饭碗,塞给秦毅,冷哼着回应,也算给儿子警告:“人家怎么样我不管,但我是不会让秦毅撇开我的!秦彬家里那样复杂的情况,我带大他容易啊?而且,我相信我的儿子,肯定会一直听我话的!”
“对的,我一定听妈妈的话!”秦毅捧着饭碗,看着一脸厉色的母亲,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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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阿公啊,这是朱阿伯添了小孙子发的喜蛋。之前来送,你不在家里,他急着去联系满月酒的事,摆在我们居委会代交给你。”
“哟,这喜蛋做成这样了呀?”
因杨阿公不小心摔倒,季存急忙打了车,带他去医院急诊外科拍了片子。所幸老人并无大碍,不过有些淤青。
季存陪着老人回来,进小区路过居委会,听到廖主任的喊声。
杨洪方挺高兴,让季存去居委门口将喜蛋接过来。老人家原以为是以往那种染了红色或贴了红纸的水煮蛋,可拿到手,发现是被塑料袋子紧紧包裹住已脱了壳的酱油煮蛋,不由稀奇。
季存也对这样的喜蛋好奇,他的家乡可没这样的。
廖远英回答过一位居民的问询,走了过来,询问杨阿公的身体状况,又嘱咐季存:若老人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联系她,她会带着居委会干部与楼组长们一起帮忙,并把她家的座机电话写给季存。
除了季存,杨洪方还真不愿意给他人增加麻烦,连连摇手:“我能照顾自己。再说了,我有儿子女儿不靠,倒过来麻烦居委会,好意思吗?”
“有啥不好意思的?”廖远英笑道,“你家孩子在国外,你一人生活不方便,我们就应该多关心。”
“……”杨洪方心里温暖,却没再发声。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阿哥搭船去海外做了华工,生死不知,他与父母饥一餐饿一顿,谁也没有关心过他们。后来,他不过十五岁就跟着父亲进码头做工,到最后,他父亲生毛病,却没钱治疗。同在码头做工的人想帮忙却自顾不暇,只有眼睁睁看他父亲病死在滚地笼(上海解放前穷苦百姓用茅草搭建的简易棚户)里!
可现在呢,他虽然一个人留守国内,逢年过节有人来探望关心,老邻居与退休老同事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平时相互赠送的食品、礼物也越来越好。大家手里的钱渐渐增多,生活想法就与以前大一样了,舍得吃用,连喜蛋也做得这么精致漂亮。而他自己的房间里,也装上了电话,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往烟纸店里跑打电话了。
看来,他的想法也该变一变,按儿子、女儿电话中讲的,有空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那样心情会好,老年生活也会更加开心与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