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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天晚渐早。
因为项目开发进度比较紧张,季存需要加班。
过了七点,思考并录入过一段代码,他转过有些疲劳的脖颈,看向办公室的落地窗外。
浦江之东,华灯渐密,远近的商务办公楼与居民住宅次第透出不同的亮度,让季存紧张的神经有了松缓,个人情感中的压抑与难过也获得了释放,一种莫名的安慰与鼓励升起!
此时坐在企业软件开发的行列中,季存更能感觉到一种坚韧不屈的工作气质,进而找到支撑自己继续留在这片热土向前而行的力量!
哪怕国内的软件开发刚起步,相对海外晚了不少时间,技术人员的开发技能相对生疏,项目经验更是缺乏。可企业内几乎每一个员工都在认真学习,争取成长;每一个项目小组都愿意鼓起勇气迎接陌生的知识与挑战!像现在这样遇到开发难题的时候,团队成员之间能够很好地进行沟通、寻找思路的碰撞,以通过强化交流与协作去共同解决问题……
正是因为这种环境的影响,季存能对自己的婚恋保持积极的希望——他想用参与软件开发一样的态度,用诚心的言语与行动争取解开父母养老之忧的心结,消除念申父母的顾忌与不信任,容许自己与心爱的姑娘去奔赴幸福的未来!
“季存,盒饭买来了,快趁热吃!”“程总亲自去买奶茶了,说一人一杯,稍晚就回来。”
同事递来了刚买的盒饭,季存接过。打开来,看见最新流行的品牌炸鸡排,自然地想到念申与自己逛街时,明明闻到路边店面传来喷香的滋味,看到对向走来的姑娘们手中捧着的奶茶,却硬装作无所谓地拉着自己离开……一份本能的怜爱与心疼浮上,他很想有机会去买一份香喷喷的鸡排和一杯奶茶,送给思念不已的姑娘。
可是,他脑海中很快转出另一幅景象:少年时,他从寄宿的中学回家,父母时不时会将家中养的鸡炖了,将那喷香的鸡腿挟入他的碗中,看着他吃下……而母亲前晚还在问他:“你非要和那上海姑娘结婚,那以后吃一只鸡,两只鸡腿,你是给我和你爸,还是给你老婆孩子?”
她这样的问话虽说有些小气加赌气,可季存能理解背后的担心与害怕!
就像他星期天悄悄约了念申,硬拉出父母,陪他们到外滩去游玩,又上东方明珠去观景时,父亲也悄悄嘀咕:“这上海不愧村里人传的:大城市,又漂亮又时髦,你小子留在这里娶媳妇,只怕难免花了眼,忘记爹娘。那我和你妈老来不能干农活的时候,还咋办?”
他怎会忘记爹娘呢?特别是没有血缘关系却用心用情将他视如己出、抚养长大的养父母!
所以,他不得不恳请念申:如果还愿意和他在一起,请再耐心等等,等他让父母见识到诚心,放心的时候。
可是,当程于东兴冲冲回来,信任又欣赏地将奶茶递在他面前,拍着他肩膀,开玩笑说等他与女友邀请证婚……季存很有些担心起来!
与念申陪着父母游览观光时,姑娘的诚心与耐心似乎被母亲的又一次挑剔与不满伤害了!而自己为呵护母亲,对姑娘劝解很可能也伤了她的心!
前晚,念申给他老式寻呼机发消息问:“若是我不能如你父母要求那样侍候与照顾他们,你还能坚持多久?你会不会因为对他们的让步,倒过来要求我做得更多?”
季存又一次愧疚自己的自私,感觉对念申情感的忽略。可当他想回复念申寻呼机消息时,却遇到一个状况:念申之前工作过的寻呼台,已经关闭了!她一直使用的同台寻呼机,失效了!
可这些,念申并没有通知自己!
季存忽然感觉到:一直不愿多使用外祖父家中电话又不能自如使用手机通电联络的念申,也许因为压力产生了犹疑与退缩,此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可能消失在他的视线与生活中!
他相当懊悔,自己没有坚定地为念申买一部手机!
本来,他已备存了钱款,预备在恋人过生日时,给她一份惊喜!可他刘家大哥再一次悄悄寻来,说二哥已返乡务农,他一人工地收入有限,家乡母亲与儿子同时生病就医不够用,他不能拒绝,将所存的钱款借了出去。
可如今,手机被越来越多的人使用,功能越来越多样,又早已传出单向收费的消息。他与念申使用数年的寻呼机,早已进入淘汰的行列。无论是他身边的同事们,还是念申单位的员工,几乎人人都有了手机。只余他俩固守着节约的想法,也因为极少社交娱乐,感觉还可以用寻呼机支撑,无需购买。
这样看来,他的观念是落后的,而念申为了他,也一样过度压抑了自己的消费需求,已跟不上生活与工作的需要。
是他!虽不情愿,却已经在无形中带累了姑娘!
那么,他还需要联系念申吗?他们,还会有未来吗?若真坚持下去,他们的未来会是怎样的?还会像现在这样,被动地过度压抑,让自己与父母们的生活都找不到多少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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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巧克力做喜糖过时了,现在最好的喜糖是费列罗!我和亚娟都吃过几趟了,要订就订这种!”
任家旺与郑阿昌在碰面席上你来我往几番相怼,可最后面对小辈的坚持,先后说出:“我们老了,实在管不了他们那样多!”“真想要结婚,有啥困难让他们自己解决,答应不拖累老一辈就好!”等于同意了任东杰与郑亚娟的交往与婚事。
因此,任东杰兴奋而雀跃着,在父亲任咏刚的默许下,开始筹备冬季要举行的婚礼。
挤在祖母杜雪珍身边,拿出几天来跑过的婚庆公司,他将那越来越丰富又讲究的婚庆所需一一道来。
杜雪珍看着琳琅精致的内容连连咋舌!
抛开婚纱、酒宴不说,单是一个喜糖,就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压力!
“这种喜糖太贵了吧?我不讲自己与你阿爷结婚时,样样没!也不讲你爸与姑结婚,就是买点散糖、花生,自己染红蛋放在新买的马桶里,单讲几家老邻居的儿子、囡几年前结婚,也就是买了红色的纱袋袋,装了巧克力与太妃糖分给大家!怎么到了你就花样精透呢?”
任东杰听着不耐烦,斜看自家阿奶:“那是啥时候的事了?现在上海发展变化得快,这婚庆内容变了不要太快!您不能老思想好吧?对了,不管婚纱照还是酒席,新娘至少要调三套行头,我晚点要陪亚娟去打打样挑挑看。”
“勿要管他!让他去!”任家旺看着孙子掰指头,心烦,制止着老伴后面还想说的话,“还是那句话:他们对自己生活负责,不要回头麻烦我们这些老的就可以!”
可东杰却腻乎过来,冲他伸手:“阿爷,订婚纱照与衣裳,是要付订金的,把爸交给你的存款拿点出来嘛。”
“想也不要想!”任家旺一想到儿子咏刚交在手中的那本大额存折,就心疼又登船出海的唯一儿子,拒绝,“这是你爸给你办婚礼酒席与装修的,专款专用,其他地方不能给你用!要不然,婚礼还没办,就被你们浪费光了!”
东杰生气:“既然是给我办婚礼用的,怎么用,应该由我讲了算啊?”
杜雪珍赶上来劝说:“你爸存这些钞票不容易,节约一点是对的。”
“对啥呀?你们老思路老想法,偏偏就喜欢管牢小辈!”东杰赌气,甩门而出,只留话音,“晚点我自己打电话和爸讲!他就我一个儿子,挣了钞票,我不用谁用啊?”
任家旺气得嘴唇哆嗦:“你讲讲看,就这种态度,今后还能指望这些小的孝敬我们吗?”
杜雪珍回劝:“也不要多讲他,几个老邻居家里,小辈结婚也是这样,排场都上来了,大多数爹娘都是贴了不少!”
任家旺倒出超市刚买来的鸡腿等,腾出塑料袋,将东杰拿回的婚庆介绍单全部塞了进去,要借着给儿孙打扫房间的机会,送回去,愤愤:“真不晓得,这样贴下去,小一辈的生活越来越不节约,大手大脚有啥好?爹娘的老年生活怎么过,考虑也不考虑的!”
杜雪珍想开解他:“我们念申不是挺节约的吗?从来不像东杰这样乱用钞票,一件衣裳穿几年颜色旧了都舍不得换。”
任家旺却更来气了:“她对自己这方面节约有啥用啊?你看看两天前,咏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她去陪小季爸妈白相,又是乘邮轮又是到东方明珠!可咏兰与培祥呢?东方明珠建成这么久,念申还没有请他们上去过呢!”
“那是咏兰夫妻想省钞票,不肯去!”杜雪珍找理由安慰着老伴,更安慰着自己,“我们不也没有去过吗?咏刚回来这几趟,都讲陪我们上去看看的。你不是也舍不得吗?”
“是啊!”任家旺感觉委屈,“我们一点一点帮小辈节约,他们呢?花大钞票贴男朋友爸妈,贴自己婚礼!我都不晓得,将来老得不能动了,生活要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