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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醒了!醒了!”
“爸!你感觉怎么样?”
“家旺,你吓死我咧!”
任家旺再睁开眼时,已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身边,不仅围着老伴杜雪珍、女儿咏兰、孙子东杰与孙媳亚娟,还有居民区党支部书记廖远英、楼长老洪与两位志愿者。
见他醒来,郑亚娟用专业所学为他做了基础检查,又为他测过血压、血糖,感觉问题不大,建议先留家观察,暂时不用到医院去。
杜雪珍与咏兰虽不放心,但深知任家旺年龄越大反而越怕到医院去,怕检查出什么严重的疾病,只能搀着他缓缓坐起来。
任家旺这才知道:自己晕倒在楼梯里,所幸廖远英带着楼组长与志愿者跑楼道督促各家落实消防事项时,发现了状况。
可她们并没有提及让他昏倒的罪魁祸首:突然冒出来要求赡养的前儿媳陶丽琴。
悄眼打量身边的老伴与孙子、孙媳,任家旺没感到异样,猜测他们没见到陶丽琴,这才暗暗松一下口气。
看来,陶丽琴是看气得他晕倒,心中害怕,跑掉了。
那就不要告诉家里人吧,省得他们生气与担心!任家旺暗中斟酌了,决定闭紧嘴巴。
因而,廖远英问起他怎么会晕倒在楼道里,他只说是感冒刚好,没什么胃口,可能吃得太少,导致了低血糖。
廖远英与楼组长知道他患有多年的糖尿病,而血糖高的患者在服用降糖药物期间,一不小心的确容易引发低血糖,也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阿爷,你今后自己小心些。”郑亚娟收着血压仪,几分疲累也几分烦躁,“不知叮嘱你多少趟了,自己口袋里装几颗糖或甜点心,感觉不对,马上就吃起来!偏偏你和我阿爷一样,犟脾气听不进!”
廖远英听着,乐呵呵地打圆场:“家里人提醒经常引不起重视,看样子,是我们社区工作没做到位,应该针对老龄居民加强这方面的宣传与服务。”
她转手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小本子与笔,在一行行居民事项下又加了:为老年人增加常见疾病的健康讲座,特别是日常注意事项。
咏兰看着就称赞:“廖书记,你可真心细!”
廖远英笑道:“不是我心细,是区里与街道要求,要把服务居民的工作做实做细,尤其是老年人、困难人群等。之前相关工作也在开展,可是大家都看得到,不只我们小区,整个新村、整个新区,老年人口都是越来越多!”
“是呀!”杜雪珍感叹,伸手抚了抚大女儿咏兰的肩膀,“连我们的儿女辈,马上也要算老年人了咧!时间过得快,没多少日子,包括东杰他们也要老了!”
她这言话,吓了任东杰与郑亚娟一跳。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低声反驳:“我们还早着呢!”“是啊,我不过三十岁刚出头!”
廖远英笑了:“是还早着呢!不过市里、区里都讲过:老龄服务工作要根据社会人口的年龄变化不断加强,早做预备!就像这防范低血糖一样,提前把‘糖’准备好,要未雨绸缪!”
如此说着,她心中也在暗自斟酌:包括小区外来人口的老龄居民排摸与特殊情况统计,应该要带着工作人员与志愿者更细致地再做一遍,以便有分类、有针对地加强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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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小存,我带你再到亲戚们面前亮亮相,再多敬几杯酒!”
“大哥,我已经喝多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都是自家亲戚,你难得见面,多喝一些怕什么?今天你上海的媳妇又没跟着来,管不着你。走,走走!”
季存熟悉的农家婚宴流水席,与他小时候一样,亲朋村邻齐聚同场,热闹而拥挤。可婚礼的流程、新人的装扮、席面的菜肴、人们的服饰都变了,和新盖的住房、新式的家具装修一样,明显呈现出一种不愁吃喝、不愁生活的兴旺景象来!
原本坐在这样的流水席中,看着与自己同脉血缘的亲二哥新婚,季存是很高兴的!
他不后悔国庆期间挤着火车回来探亲,不介意又一次节约出礼金,为亲人送上祝贺。
可是,当季存被长兄刘强拉着,前往一桌桌亲戚面前去认人、去敬酒时,他感觉越来越多的不适。
长兄刘强完全不顾及他已被抱养的身份,不由分说各处炫耀着他在上海的工作与家庭,夸大地述说他的能力与承担。
赢来亲戚们的称赞与羡慕时,长兄明里暗里透露出一个意思:他作为刘家三子中最有能力的一个,应该更多地承担老母亲的照顾责任,以及兄弟之间的帮衬责任。
在长兄刘强特意拽着他到女方亲戚前去敬酒、交流时,季存忽然有些后悔,他有些想逃避这种场面。
他牵念与怜爱亲生父母的不易,愿意顶着养父母的不快,悄悄为生母提供一部分赡养钱款等,也不拒绝兄长连番提出的要求,既出于本心,亦出于本分。
可是,他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从小因为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艰难之下,无奈将他送去季家,他在承受另一对父母的抚养恩情时,身上就无可避免地承接下另一对父母的赡养与照顾责任。
是季家父母从他不足半岁起的养育,供他就学、让他成人,那么,他的精力与资源应该先顾着季家父母,而不是在亲生兄长有意无意的强迫捆绑下,转向生母与两位兄长。
季存礼貌地站在女方长辈前,将最后一杯酒饮成一串辣意与涩意,便以接听电话为由,摇摇晃晃离开了场中。
心意送到,他决定立即回季家了。
不料一杯温暖的热茶与一声温暖的关心,拉住了他的脚步:“娃,你难受吗?我给你端了杯热茶,你喝一点,肚里舒坦些。都怪你大哥,怎么能拉你喝那么多!”
转头,季存只见生母的心疼在皱纹中浮现。而生母愈见单薄的身上,穿着的是他与念申挑选的那件上衣!
季存心中一软,接过茶来,小啜了两口:“妈,给二哥办婚礼事多,你自己别累着了!”
他还是想走,因为此时虽然感觉到生母的温情,他却不由暗中斟酌:生母认他、亲近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我好着咧!你放心,照顾好自己!”吴秀枝每每看见季存,就会从心底里涌出疼爱、欣慰与欢喜。
伸手,小心地从季存头发上、外套衣领上挑下几片小小的鞭炮纸碎屑,她看见了孩子外套内起毛的衫衣衣领,看到孩子穿了几年已起了球的毛背心……低头,她看见季存脚上的皮鞋磨掉了皮,远不如大儿子刘强那双说是什么名牌的、擦到油光锃亮的皮鞋。
吴秀枝心中一酸,就红了眼睛,压着泪音轻轻叮嘱:“娃,你别一直给我寄钱,有时候,不用老听你大哥说我缺啥,你肩上担子重,顾好自己的家,顾好你季家爸妈就行……”
有一股释然,如钥匙打开季存心中隐着的枷!
生母应该是爱他的!生母认他、亲他,并不似他心里斟酌与揣度的那样!
季存,为自己内心的狭隘深深愧疚着,暗中无声向母亲道歉,张开自己的双臂,将母亲抱在了怀中。
在被送养的孩子面前一直局促的吴秀枝没想到,身体一僵,随即反手紧紧搂住了最心疼的孩子,想哭,又担心破坏了二儿子婚礼的气氛,只能尽力压抑住泪意,不停地轻轻拍抚季存的后背:“娃,委屈了你,是妈不好,委屈娃了!委屈你了……”
母亲的怀抱中,季存的泪抢先掉了下来,他心中对从小被父母抱养出去的遗憾此时真的放了下来!
就算两位兄长对他有些欲望又怎样呢?只要能让辛苦的生母开心、安稳一些,他多付出、多承担些又算什么呢?
一道道满是油光的菜肴被一盘盘端了出来,送进充满欢声笑语的席间。
刘强趁人不注意,拉了同样喝多的新郎兄弟刘力到一边,借着几分酒意贴着他的耳朵嘀咕:“二弟,我和你说,小存不像咱,他有本事赚更多钱呢!你别光听咱妈的……跟着我,该向他推的推,该找他要的要,听见没?”
憨厚的刘力不怎么情愿:“妈说小存没跟着亲爹娘本来就苦,现在城里赚钱也辛苦,不让咱去找他哩!”
刘强“嗤”了一声,转头瞥着满院的宾客:“你也不想想,你娶亲容易么?你现在有家啦,腿又不好,要是过得苦,媳妇能安心跟着你?你不想给媳妇和娃过好日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