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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乡里慰问的被子你也别盖了,送给你爹去吧!哼,他能跑、能走、能挣钱的时候倒是一心贴几个亲孙,可他年老了一倒下,那床上的铺盖一年到头都没有人帮他翻翻晒晒,又脏又硬泥巴块一样。你好歹也让他盖得舒服些吧!”
“嘿嘿,我就说你这个老婆子,嘴上刀子一样,可心里不坏!娶到你,我是兄弟里挺有福气的一个!”
胡田花怨恨年近九十岁公爹以前的偏心,却还得成全季保富的孝心,所以把乡里发的新棉被推给了季保富,让他送到他老爹那里去。
季保富开心地答应着,抱了被子由心夸自家老伴,惹得胡田花不好意思:“你那嘴和栓娃学坏了,抹了蜜似的!赶紧过去吧,顺便把你老爹那旧铺盖拆了,被芯子挂院里晒晒,面子、里子带回来帮他洗一洗。反正现在有栓娃给买的洗衣机,也用不着我动手。”
“好,我和他说是你和栓娃的心意!”季保富兴冲冲抱着被子出门。
他开着电瓶车,还没有进到他老爹的院,就听院里一片伤心气愤的哭闹声!
推开门,季保富只见大哥大嫂、二姐、五妹已聚在一起,愁容加怒脸,个个面红耳赤。
“老四,你来的是时候!今天,把怎么养老爹的事再重新分分清楚!”大嫂见他来到,立即上前要求。
他大哥生气:“老三刚出状况,你现在说这个干啥?把老爹安排好了,再看看怎么帮他是真的。”
“三哥?他出啥事了?”季保富惊诧!
“他,他那病治不好了……医生说,给他过一两个月开心日子吧!”季保富的二姐落着泪说。
季保富的腿软了,差点让那床新被子掉到地上。
他知道他三哥的病,本来想着还能拖些年数,可没想到,竟熬不过他老爹,要先走了。他三哥不过比他大两岁啊!
想起自己曾经为老爹偏心亲孙,一向苛待季存,与他和两位兄长都争执过;也曾为这些,时不时撂了照顾老爹的挑子,让他们两位负责,他心中后悔又难过!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啊!
所以,他随即表态:“那这样,老爹就由我和大哥大嫂还有几个侄子负责照看,一家一天轮流送饭,有病了也轮流陪。”
他大哥想点头,却被他大嫂按住了,指着两个小姑子:“凭啥没她俩的事啊?她俩不是老爹的娃呀?”
不用季保富争辩,两个姐妹已抢着开口:“我家隔了两个乡呢!咋经常跑来送饭啊?半个月能来看一次已经不错啦。”“爸和妈一心给你们男娃娶媳妇盖房子,给我俩了啥?都是要一笔财礼,说啥‘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
“那你俩没吃爸妈给的饭啊?喝风长大的?”大嫂不服气,抬着下巴,顶到两个小姑子面前高声嚷着:“法律也有规定:儿子女儿都有养老的责任,你俩一个别想逃!”
“你自己想甩挑子,还怪上我们啦?”“爸妈养的几个娃里,就属你撺掇大哥和侄子逃得最多!一会出去打工了,一会儿帮儿子媳妇去城里看孩子了!要不是你俩逃得多,三哥能累出病来?所以三嫂最烦和你打交道!”
“你说啥咧?你别给我血口喷人!我和你们大哥出去打工、带孙子,都是实情!不相信你们去找派出所查,让警察查啊!”
眼看见着姑嫂们掐作一团,季保富与他大哥心里又气又愁!还好他们老爹的耳朵背了,也起不了床,听不见这些,不然估计也气出病了。
两兄弟凑头商量了一下,硬着头皮提出建议:由他们两家轮流送饭,姐妹俩多分摊一点他们老爹的生活费,每个月多出一百元。
可姐妹俩依然不肯,盯紧了几个侄子的收入:“大哥你家两个儿子,一个到广州打工,一个在县城开饭店,可都比我俩的娃有钱着咧!还有,老二家的一儿一女,一个开卡车,一个包了鱼塘,钱也不少挣!老爹小时候有点啥,就偏着他们几个,那老来,就该他们多孝敬孝敬!还有你老四,你家季存是几个侄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在大城市里开发软件,只怕是赚得最多的!他也该帮你出钱养。”
大嫂不等她们话说完,已经放声大哭起来:“哪有你俩这么当姑的呀?我家两个儿一个刚贷款买了房,另一个的两个娃在上学,你们做长辈的,好意思从他们兜里抠钱啊?你俩可太坏了!”
季保富实在听不下去了:“老三家的就不要算了吧?老三病着咧,没多少活了!你们还好容易咬!”
“有啥不好意思咬的!”他二姐红着脸也红了眼睛:“当时照顾孙子、外孙,老爹偏心的时候咋没想到现在咧?分几块糖、几块饼干都不公平!大嫂不是拿法律说事吗?那养谁多,就该谁多负责!”
“叭——咕噜”水泥脱落、砖墙裂开的老房内传来几声异响。
季保富与兄妹们冲进屋内一看,只见他们的老爹与他满是水垢的杯子一起摔倒在坑下,两眼翻白,口唇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院里的吵嚷动静太大,老人不是完全听不清。他受不了几重的打击,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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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阿姨的儿子,真的?他不过四十岁!”
“还能假啊?所以,这服务中心开到现在,她一趟也没来过!”“那样欢喜热闹的人,不是打击太大,怎么会不来呢?”
“你们不要讲了!于阿姨肯定伤心,是不是去看看她吧?”
以前搓麻将,任家旺、郑阿昌最喜欢叫的麻将搭子就是杨洪方、于阿秀。
为老服务中心开放以后,杨洪方喜欢上了里面的老人图书馆。那里面适合老人读的书多,报纸每天更新,又有社区老人们一起坐在里面,不孤单,所以他撂开麻将,天天到小图书馆坐着读书看报去了。
于阿秀也没了影踪,郑阿昌几次打电话给她,她家没人接听。手机也关了机。
任家旺与郑阿昌无奈之下,也渐渐放弃了麻将,睡过午觉也到为老服务中心逛逛,找老朋友们说说话,请志愿者量量血压,参加一些健康讲座与文艺活动。
这天,街道特邀沪剧名家到小剧场送演出。任家旺与杜雪珍一向喜欢沪剧,约着与郑阿昌一起来观看。
几人刚坐下没多久,就听旁边几个老邻居说出一个让人担心的消息。于阿秀的儿子竟因胰腺炎反复发作,没能抢救过来。
于阿秀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此时,再精彩的唱段,任家旺与郑阿昌也听不进去了,为于阿秀日后的生活发愁。
几个说着于阿秀情况的人也担心:
“听说她儿子的后事还没办完,媳妇就带了房产证去办产权转移。”
“怎么这样啊?她儿子的房产,于阿姨也有继承权的吧?”
“她媳妇说她儿子立了遗嘱,把房产、存款全部交给媳妇的。”
“那于阿姨怎么办啊?就守着她与老公那套小房子过活啊?儿子不是白养了吗?”
“于阿姨也怀疑那份遗嘱是假的,要与媳妇打官司呢!她说:媳妇还年轻,再嫁是免不了的,带着她儿子这么多遗产嫁给别的男人,没办法接受!”
“啊呀,这样婆媳情份也彻底没了!于阿姨不就变孤老了吗?”
“对她的打击是太大了!”
任家旺越听越难过,轻轻拉了拉老伴杜雪珍,又示意郑阿昌,想趁早联系于阿秀,去慰问她。
郑阿昌很快起身了,可杜雪珍动也没有动。
任家旺忍不住又拉了她一下,却见杜雪珍转头,满眼的迷乎:“这唱的是啥呀?这段评弹不好听!你喊他们换一段唱。”
别说任家旺,就是郑阿昌都呆了!
台上是杜雪珍最喜欢听的沪剧“燕燕做媒”,她怎么这样说?
任家旺的手有些颤抖,看着郑阿昌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惊恐:“阿昌,雪珍她……她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上次出去还寻不到回家的路……这是不是人家说的老年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