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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娃,你这次啥也别说了,我和你爸是走定了!你媳妇说的是啥意思,你琢磨琢磨?怕我和你爸带不好娃那是假的!话里有话,一是嫌我们是农村的,比不上他们城里人!二是嫌我和你爸到上海租房子住,开销太大!我俩还能住下去吗?回乡,肯定得回去!”
“爸!妈!念申说话可能急了些,她真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意思!不但上海这几年发展变化很大,上海联动的江、浙地区的长三角也发展好着咧!很多地方我想陪你们去看看呢,包括苏州、杭州。你们刚来一个月,这么走太急了,爸,你劝劝妈呀!”
昨晚,听到念申进门打电话说的那一通话,胡田花当场就急了!
她一心想让他们生二胎,他老两口给带孙子,怎么念申还故意说不想老一辈带孩子呢?她啥意思啊?
胡田花不顾季存的阻拦,拉了念申,说明:老家从来讲究多子多福,老年不愁!所以,只要二胎一放开,她必须和季存再生一个,不管男女,都由他们老夫妻来带。
念申听蒙了,从厨房窗口见季存挤眉弄眼地使眼色,更搞不清状况,直言:自己与季存工作太忙,家用开销又大,再生一个孩子负担不起也照顾不过来;又说公婆年纪大了,也不熟悉上海的环境,有时候语言也不通畅,带孩子的责任不应该再由他们承担。
因为她急着换了家常衣服,赶回娘家接迪迪,说话的语速不免快了些。
胡田花听了很不高兴,怀疑:是不是嫌弃他们老两口说话土里土气,怕他们不卫生不讲究,带不好孩子?
因为迪迪第二天有钢琴考级,念申赶着陪她去培训班,来不及多做解释,冲季存回使了眼色,就匆匆拎包出门。
这看在胡田花眼里,更加坐实了她对媳妇的怀疑,再听季存按着念申的说法来劝,点爆了一肚子火气,认定儿子没出息,一个大老爷们被媳妇管得生娃、带娃都拿不了主意!
再想到这几天,他老两口去看世博会,连瓶水都舍不得买。念申却催着季存掏钱给迪迪买啥德国香肠,就一点肉加点米饭和土豆啥的就一百多块钱一盘,念申也跟着吃得欢,胡田花就更憋屈了!
这次住到上海的公寓,虽说环境好,从窗边上看出去风景也不错,她和季保富还能自己开灶,做对胃口的饭菜,可听说水、电费之外还要交啥物业费,房租更是说出来能吓坏人,不免更让她生气!
凭啥要花这些冤枉钱,不让他们和季存住在一起呢?不就是媳妇嫌他们不好吗?那还充啥好人,说接他们老两口与儿子贴身住呢?季存忙起来,一天也就过来打个弯,说几句话,就赶着回家陪媳妇陪孩子,想和他拉个家常都拉不过瘾!
说到拉家常,胡田花就更不舒服了!
也不知是不是念申存心的,给他们租的这个公寓,除了上海人之外,其他不少省份的人都有,还有云南的、内蒙古的,可就是没有他们家乡的。他们家乡话的口音有些重,说起话来声音响,跑到小花园坐一会儿,听个北方戏,动不动就有人转头回来看他们。而不管是季保富还是胡田花,见到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想凑上去说说话,要么是他们听不懂别人说的,要么是别人不知道他俩在说啥。
这对于喜欢找人唠嗑的胡田花来说,简直是要命的!捞不到儿子陪,也找不到女同志聊的她太寂寞了!
委屈就这么一堆一堆地填到胡田花的心里,像浇田的渠里被挡板挡着,又一层层塞满了淤泥,无处发泄。
今天念申推拒二胎、不让他们带娃这事就像上游放开了水闸,忽然加大的水流一下子冲过来,冲开了那档板,连泥带水呼啦啦漫向田里一样,把胡田花想回家的心思全部带了出来!
季存急了,他和念申都订好周末陪双方父母和迪迪去苏州玩的车票了。
胡田花拧着头,不看他:“你就别顺着媳妇说好听的了!我和你爸在乡里种了大半辈子的田,可不像你丈母娘喜欢东游西逛的乱花钱。他们想玩,别拉着我和你爸做理由、做垫背的!”
季存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父亲。
季保富既舍不得公寓里舒服干净的环境,又感觉住在这样看不到田、呼吸不到庄稼味的地方憋闷;既想去人家说的苏、杭看看,又确实怕花钱,为难地瞅了瞅老伴,见她恨恨地横过来一眼,赶紧表态:“栓娃,我也想回家去了。你看,我本来带了不少菜种子,想着找地方给你们种点新鲜菜吃,再养几只鸡,省得你们老出钱买。可那种下去的菜苗刚露头,就被居委会的人给拔了,说啥这是违法的‘毁绿种菜’,几个小鸡苗放楼道没长大,就硬让给逮回家吃喽,不让养!”
“爸,城里环境不一样,就是我们县城,现在不也这样吗?你看我大姑、小姑,不就慢慢适应了吗?”季存还是想挽留。
可季保富在胡田花拧了一把又拧了一把的痛感,只能坚持摇头:“这种日子实在没意思,难熬!你看我现在想端碗面条汤,找个人蹲树下、田边说说话都不可能,蹲在这公寓楼道里抽根烟,也有人说我,我跑到楼下去抽,还有人当我是小偷,把保安给叫过来了!这都叫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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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帮忙好哇?不要去广州去闹秦毅,儿子也太可怜咧!你讲,想要我做啥,我就做啥;你讲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不会,你就教我,可以哇?”
“啥人还想与你讲话?还教你咧?做梦!做点家务笨死人,做个饭是夹生的,烧个菜嘛焦掉,炖个汤忘掉放盐,洗几件衣服,染做这副样子!看了你就戳气(生气的意思),你走开点,我要乘高铁去广州!”
“你前几天还说要当平安志愿者,人家居委会昨天讲:正好一个老志愿者病倒下来,把服装都给你送来了。你倒好,隔了一夜又翻面孔,空出来的志愿者岗位怎么办吗?”
“小区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那么多闲着没事做的老年人,让居委会随便捉一个顶上来就好了!你讲的:我叫你做啥,你就做啥,那好,你帮我把‘白菜制服’还到居委会去!”
因世博会而更新的志愿者马甲,真的被咏萍像扔小白菜一样扔到了秦彬怀里。
看着妻子毫不留情地拖着一只半人高的巨大行李箱,往楼下去赶地铁,秦彬气得脑门上的血管狂跳!
他感觉到心脏隐隐发紧,急忙摸出随身携带的保心丸,胡乱倒了几颗,放进嘴里含服,就匆匆锁上门去追咏萍。
秦毅虽和咏萍赌气,可上了火车,还是打来电话,劝说父亲退休了,应该多从母亲的心理角度体贴她,多学做家务,以便老两口有个相互关爱、相互照料的晚年。
秦彬虽不十分情愿,但一场大病加手术下来,看着同病房的病友得到照料最多的,还真是自己的配偶,再看人家彼此相待中的细心与体贴,的确反思到自己曾经行为、思想的不足,对咏萍也浮出几分愧疚与心疼,硬着头皮回到自己与咏萍的家中。
咏萍因秦毅的事,被自己老父亲任家旺痛批了一顿,恹恹地回家,看着儿去楼空的屋子,感觉凄凉难过,翻身就躺倒在床上,对腆着脸自己住回来的秦彬视若不见,没有再赶他去儿子家。
秦彬为了表达诚心,努力学着做饭、洗衣服、清理家居。可他这个电气总工以前当甩手掌柜习惯了,自己独居期间也是胡乱凑和着生活,一时间哪里改变得过来?
所以,咏萍没睡两天就躺不住了,天天在家看秦彬手忙脚乱:“不做还好,一做更糟”,脑袋直犯晕!
她看不惯秦彬笨手笨脚的样子,又不想轻易放过他,让他继续当舒适的“甩手掌柜”,所以就跟在秦彬身边当监工,坚持高频率的唠叨、批评加指责!
秦彬毕竟是当过大企业总工的人,平时身边都是年轻工程师与厂部的工人捧着、夸着、哄着的,哪受得了这种气啊?
所以夫妻俩很快开始争吵,几乎到了“不吵三场架,不吃一顿饭”的程度。
咏萍吃不香、睡不好,看着镜子里自己容颜憔悴,曾经保养得满好,至少年轻十岁,不像老年人的一张脸已皱纹横生,心中又酸又气闷,正没处撒气呢,就看秦彬从洗衣机拎出来一堆深、浅混洗的衣服。
见自己最喜欢的那条减龄淡色长裙夹杂在里面,她尖叫一声就冲了过去。等拿到手,扯开一看,只见淡色长裙已变了“印象画的花裙”,当时就气得哭出来了。
秦彬还不怕死,嘟囔:“好咧,有啥哭的嘛?老早在烂泥渡,你翻遍嫁妆箱子,也没有两件像样的裙子,想买都买不到好的,还要自己省了布票、买了布头叫丈母娘现做。现在多好,你柜子里至少还有十几条裙子,随便挑随便换。你要真舍不得这件,我给你钞票,你随便去一个商店就可重买,再不来塞,就叫念申帮你网上淘一模一样的!你为一条裙子哭来哭去,只怕将来儿子、媳妇都讲你毛病多!”
他这“忆苦思甜”的话原本是安慰,可就是刺进了咏萍心里。咏萍当场就翻了脸,将那条裙子扔进垃圾筒,转身就收拾起了行李,要乘坐刚刚开通的沪穗高铁,去广东和秦毅一起生活,不要他这个臭老头子了!
秦彬踢踢踏踏直追到楼下,才发现自己连鞋都没有换,有心跑回去换鞋,又怕追不上咏萍。他想想自己以前在烂泥渡,每逢积水天气,不就这么穿着拖鞋去上班吗?
眼看着咏萍已经气哼哼转过了路口,他不管不顾就追了上去。
真是条件越好,他这个老伴越娇气,怎么刚结束分居,又要离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