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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雨,说来就来,就像二十多年前,季存刚到烂泥渡时的那样。
咸、涩、苦的感觉,在季存试图挽留妻子,伸手牵拉去牵拉念申的手时,从念申滴落在季存手背上的泪滴中直透向他难辩难解的心中,又从这中年大男人的胸口直顶到他的眼眶中,逼出同样咸、涩、苦的泪意来!
念申挣脱了季存仍然温暖的手,迎风用力抹去腮边的泪滴,坚决自己一人回家去,只让伤感递传给身后还想跟随的季存,表达着再不愿退让的挣扎:“存哥,我知道,你可能没有那个想法……可是,就像我身上放不下的担子一样,你身上也有卸不下的养老担子,这份责任我们没办法推卸,于情于理也不能推卸!现在我为了这份责任失业了,没有经济来源,的确给家庭造成了压力,直接影响你给父母养老。假使你解决不了那边的问题,也没办法打消你爸妈荒唐的念头,以你重感情的心理,我们的日子只怕过不好!你想清楚怎么办,要不要接受那位黄女士‘亲密的援助’,我们再谈!”
眼看一向柔和依恋的妻子单薄的身体里挺直一份难得的倔犟,季存只能停了追走的步子,伤心落寞地目送她离开。
相连念申的伤心、气愤与难过,他还曾不郁闷、失落与委屈?
从大学毕业孤身离家、勇闯上海求职至今,二十多年来,季存自认为了承挑两头的家庭责任,从未纵容自己松懈过,也从未允许自己安享过所有!哪怕再累、再苦,他亦从未怨责过家乡父母不能提供支持,就是不断地努力工作,持续地满足父母们与妻儿的要求,却极少向父母们提出索取与要求!
当三方父母进入老年后,他与妻子为了让父母们能够颐养天年,更辛勤地忙碌于职场与家庭中,几地奔波,除了为父母们提供超出预想的物资供应,也尽力以关心、体贴去满足、平衡他们的心理所需,这样做还不够吗?
眼下,三方父母们渐渐向七十以上的高龄迈进,身体机能都在不可避免地衰退,各种老年病症在他们身上各自浮出,日常顾看与奉养所需的压力不断加重,他与妻子也没有想过埋怨与推脱责任!
那么,在一时无法满足父母们贴身照看的所需与心愿时,是不是也可以允许他们夫妻有喘息、调整的空间?为什么一定要步步紧逼直到影响、分拆夫妻感情的程度?
而他一直专心爱护的妻子念申,是不是也可以给他更多信任和理解呢?
胡田花从微信中早已看见儿子拎着煎饼追媳妇的“窝囊熊样”,对于儿子挂断微信不满又不甘,追着又打电话过来,“栓娃,咋?你媳妇小谈不愿意我们住高级养老院啊?我们就不能享享你的福啦?你现在给妈放句话:巧莺介绍的这养老院,给不给我和你爸住?给住,你是我们的贴心儿子,我认你!不给住,我发申明,和你脱离母子关系!”
“老婆子,你说啥咧?别胡咧咧!”不情不愿被拖到养老院,一直闷头不哼声的季保富急了,急忙劝阻。
可季存已把那刺心的言语听进了耳朵:脱离母子关系?!
这一句要挟,如重拳击在他的心口,让季存有窒息的感觉!
“呵呵,呵!”季存怆然笑了起来,对着电话语音不重,却沉重万分,“妈,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和爸当初抱养我,是不是只打定了——养儿防老?”
“你!”胡田花还有气话想扔,可第一次听到儿子如此悲伤、失望的语气,她忽然有些害怕!
当时抱养季存,她与季保富的确有些落后的念头,拴个儿子在身边保证老年有养,可是,这么些年,乡里、村里一直跟着在发展,山乡农家的生活比以前宽裕太多,大多数农户人家对生养子女的念头也改变太多啦!
她和季保富又不是木头人,这些变化钻不进心里的!
“妈,打从我工作这些年,我究竟问过您要的多,还是给的多?您和爸算过账没有?”季存悲伤的言语还在继续,渐渐变了声,带着泪的陪伴,“就算养条看门的狗,磨磨的驴,是不是也有点感情?不能说断就断的?”
“这、这……你答应给我们好好养老,我没说断!”胡田花想把之前的话含糊过去!
“哈,哈哈哈……”季存忽然笑了出来,仰脸看着下雨的天空,不想让眼中的泪落下来,可是,雨却刷洗着他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让他低声呜咽像是低声呼喊:“我没有用心养你们老吗?那我这些年,往家乡辛苦忙得是啥啊?妈,您若逼得我放下心里最重的人,让我连一个暖暖和和、贴心贴意的家和可以开开心心、认认真真做的工作都没了,那我还有啥丢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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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都接不下来,你骗我啊?!”
听到刘强被迫吐出的实情,任东杰只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炸了!炸得他满腹的焦灼,有一种血腥味从他肺里直冒到口中!
做为投资入股的那二十万和他最近一直在等待的各种花销与讨好的礼物,几乎是小超市合伙人与他结束营业后,析分所剩的余产的全部!他将所有东山再起的生意梦全部寄托在刘强给他画的这只“大饼”上!
妻子郑亚娟越来越明显的嫌弃与疏离,他不是感觉不到,儿子无心学业的散慢,他不是没有查觉!而祖父母、父亲越来越年迈的身体,不断出现的病况,更是危机!他急啊!
他急着用一份成功的生意,向妻子证明自己的实力,给儿子起个示范的作用,更能让一直心疼他、包容他甚至是溺爱他的祖父母与父亲放心,能让他活了四十多年真真实实孝敬这两代长辈一回!
可恨刘强趁着他的急切,竟用一个拙劣的骗局骗了他!骗得他血本难归!骗得他再难翻身!
刘强看着任东杰血丝绽满的眼睛,吓得缩在座椅里不敢动弹,缩着脖子连哭喊带骂人:“你以我没有被骗啊!那梁总跑得不见影了!我和媳妇投的钱虽然比你少,可也是我们的血汗钱!我们还指着做了代理挣大钱,给儿子盖房娶媳妇!我们也上五十岁了,想着以后可以回家舒服养老!这下可好,我和媳妇还要出去打工,不知啥时候可以回老家歇歇,我老家可也有老娘等着养咧!……梁余,你个坏种,你不是人啊,你给我滚到公司来解释清楚啊,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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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昌,你吃过早饭没有?我带了你欢喜吃的烧麦还有黑米粥回来。我昨夜给你发了消息,早上也发了,你是不是因为亚娟在身边,不方便回啊?……阿昌?”
于阿秀住在宾馆,一夜无眠,担心着郑家的状况,她悄悄发了不少微信给郑阿昌,可一直没有等到回音。
第二天上午近九点,她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张,想了又想,拎起包来,先去早餐店给郑阿昌买了点心,再悄悄回了家。
于阿秀上了楼,屏息听着房门内没有动静,估摸着郑亚娟并不在内,方摸出钥匙小心翼翼开了门,走了进去。
眼看郑阿昌出门穿的鞋还在一边,拖鞋并没有换下,阳台上传出点许动静,郑阿昌的手机就放在饭桌上,她以为丈夫就在家,便如常换了拖鞋,先往厨房去放早点,唠叨着说话。
谁知并没有人应声?
于阿秀往各房间内转了一圈,发现郑阿昌并不在家,反倒是卧室床上散落着一些证件,一只凳子翻倒在床边,心下奇怪,
她正要拿起郑阿昌的电话翻动,查看丈夫是什么状况,却见楼组长气喘吁吁地跑下楼来,“啊哟,于阿姨,不得了!”
“怎么啦?”
“你家阿昌估计是昨晚晕倒在床边上,直到今天早晨我再发觉,吓得我都快晕过去了,赶快打电话喊了廖书记与居委会主任!”
“啊?”于阿秀腿一软,歪在了饭桌边上,“那阿昌他现在人呢?”
“你家阿昌当时人已经半昏迷了,就躺在地板上,身体冷得一个劲抖,嘴巴里讲不出闲话!廖书记急忙喊了救护车,陪他到医院里去,她怕你着急,留我在这里等”
“阿昌!阿昌啊——!”于阿秀已经听不下去了,拖鞋都没有换,涕泪交流、连哭带喊地往楼下冲,“你假使有什么事,我哪能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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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亚娟还不知道祖父出事的消息,难得休息的她在卫生间敷了面膜,打开儿子的房间,想叫他起床吃早饭。
任轩然的房间灯亮着,电脑亮着,昨天吃过郑阿昌做的狮子头的饭碗还放着,他却仰面朝天呼呼大睡着,衣服也没脱。
“你又打通宵游戏了?”郑亚娟怒气横生,伸手拽了枕头往儿子脑袋上拍去。
“啊哟,你做啥啦?”任轩然忽然被惊醒,更加生气,“砰”地腾身坐起,冲母亲烦躁:“烦不烦啊?在国外盯了紧,回到国内休息还要管来管去!你相不相信,再这样,我就不要去澳州读书了!”
“任轩然!”郑亚娟被儿子懒散无赖的模样气急了,怒吼:“你个瘪三就这样混腔丝(胡混),到时候怎么生活,我和你阿爸哪能安心养老啊?”
任轩然对于母亲这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厌恶透顶,回嘴:“你和阿爸养老,关我啥事体啊?”
郑亚娟被惊呆了,想到自己近年打拼的辛苦,想到近年龄同事们的安逸,不禁流泪,大喊,“那我们养你这瘪三做啥?将来啃老吗?那不如不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