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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可能是离开了乡下去城里窝了段日子,一段时间不见,杉彤的皮肤变白了,不过,人也更清瘦了点。1米62的一个姑娘,居然只有88斤,嘉言觉得很不可思议,心里看着疼,问她:“你在学校都吃饭不,怎么越来越瘦了?”
杉彤抬起眼帘飞快地望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垂下脑袋笑着说:“吃啊,我还顿顿吃两碗呢。不过人长不胖,从小就这样。”
“你可不要骗我,让我知道你骗我的话……”嘉言作势挥了挥手里的锅铲。
杉彤缩缩脖子,低头浅浅地笑开。窗外的阳光落在她明晰洁白的脸上,自然而然的安贫乐道。她似乎永远都是快乐的。嘉言的心莫名就安静下来,仿佛所有的伤痛都被抚平了。
“对了。”杉彤抬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水渍,飞快地跑出去。嘉言在后面喊她,她说你等我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把一个纸盒子递给她。
“给。”
“什么啊?”嘉言接过来,触手轻盈,仿佛里面没有东西似的。
“你打开看看啊。”小姑娘有点儿邀功似的,抿了抿唇角,翘一翘,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嘉言疑惑地打开。
是一副画——她的肖像素描。画得非常传神,虽然是黑白的,但是连她眼角的那颗小红痣都惟妙惟肖。
“你画的?”嘉言是真的意外。印象里,杉彤很喜欢跳舞,舞技精湛,但是,她并不会画画。
她说得她都脸红了,挠挠头,解释说:“不是的,今天在天桥底下求来的。我遇到一个坐桥底下的民间艺术家,他的画画得真好啊。”
“花了多少钱啊?”嘉言嗔怪地摸摸她的头。
说起这个杉彤就笑得更开心了,眼神明亮:“没有花钱,一毛钱都没有花,那大叔真是个好人啊。”
“没有花钱?”嘉言觉得,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又听她说“大叔”,拉着她的手逼问,“他有没有占你便宜?”小姑娘单纯,没有谈过恋爱,不过学校里还是不少人追的,虽然在外有点儿内向,但是长得漂亮,人也乖巧,可别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变态给盯上了。
杉彤推开她,有些生气地涨红脸:“哪有啊,你都想哪儿去了?”然后就给她讲了那天的事情。原来,她路过天桥的时候看到个衣衫褴褛又邋遢的男人在那里画画,就把自己的早餐分了一半给他。那男的刚开始还诧异地问她干什么,她当时都窘迫死了,原来人家不是要饭的,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把馒头拿回来,灵机一动,就说,可以不可以用这个跟你换副画?你看你画了这么多,都卖不出去呢。
嘉言听了都要晕倒了。这个傻妞,哪有这样说话的?这些个民间艺术家都自命清高地很,遇到个脾气不好的准认为自己被侮辱了,没准就揍她一顿了。
杉彤红着脸说:“我说完后也挺后悔的,以为人家要赶我了。谁知道,他抬头对我笑了笑,说好啊,还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告诉她,我表姐生日,我在外地来不及给她一份礼物,我想送给她一幅画,然后,我就给他描述你的样子。他画地很像呀,真好,一点不比隔壁美术学院的老师差。”
何止不比美术学院的老师差?
小丫头不懂画,她可是懂的,这水平,都够得上国家级的了。居然一毛钱都没花?真是傻人有傻福。
嘉言摸摸她的头发,抱着画出去了,隔日去镇上花了点钱给裱了起来。贺东尧见了,也不住夸奖,还用手机照了相,说要保存一下,以后见不到她的时候可以睹物思人。嘉言无语,说,那你直接给我照相得了。
贺东尧一拍脑袋,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嘉言真是服了他了。
这个年过得比较简单。商量之后,家里决定不再和那三家合股做鱼饲料生意了,舅舅也不在了,也没人管,外公年纪大了,都七十几了,也实在力不从心。那三家还过来劝说,让他们再熬一熬,没准明年就发了呢。
舅母当时就没忍住,失控地哭出来:“人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又要和他们对账,三天后把他们那一份股金拿出来。
对方满口答应,三天后,却把一本账簿扔给他们,说这两年都是亏本,还哪来的股金?不信就自己看,都亏空着呢。
外公当场就给气病了。
嘉言忍了又忍才没有冲上去给那三个家伙一个大耳刮子。贺东尧却直接冲上去把那三人揍了一顿,扔下话:“那就法院见吧!”
本来都闹得不可开交了,后来还是外公醒过来发话了,说算了,总共就那么点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家里都这样了,折腾不起了,他现在就想所有人安安全全,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和不开心的事了。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算了。
嘉言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外公说,拿回那点钱又能怎么样呢?能有什么改变吗?白遭冷眼,钱是赚不完的,这样的人不要再和他们有来往就是了,家里就孤儿寡母的,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吧。
嘉言不说话了。
外公这个人,耳根子太软,说得难听点就是老好人。年轻时,他有个朋友骗了他的钱说去投资,转头就亏空了几百万逃了出去。几年后回来,他问她外公借钱,外公居然大雪天又给他送去了,也不问他要几年前借的那些钱。嘉言真是无法理解,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呢?可是外公心宽,活到七十多岁了都很快乐。
她不能说他这样的人生态度就是错误的,只是她不认同而已。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也确实很快乐,她又能多说什么呢?
过完年,她乘早春的第一趟车回了学校。贺东尧送她到宿舍楼下,钱多多下楼来接她,对她挤眉弄眼:“又换男朋友了?”
嘉言一个“栗子”打她头上:“你眼睛呢,这是东子?说得我三天两头就换男人似的。我吃饱了没事干啊?”
钱多多这才认出贺东尧,围着他绕了两圈,一脸嫌弃地说:“东子哥,你黑了啊,都跟炭一样了,真是的。”
贺东尧一瞪眼:“这叫男人味,你懂不懂?小姑娘滚一边去。”
钱多多也瞪他:“嘉言最讨厌的就是‘黑炭’,我跟你说,你要不白回来,就休想了。哼哼,哼哼。”
“真的吗,原来嘉言你喜欢小白脸啊?”贺东尧捶胸顿足,一脸痛心疾首和不可置信。
嘉言撇下他们默默进楼。一对活宝,干脆你们凑一对得了,她落个清净。
嘉言没两天就找到一个会员制的高级西餐厅的兼职,拉小提琴,按小时算。说实话,她的小提琴还是小时候学的,就学过点皮毛,后来上了初中跟着一个师傅又断断续续学了两年,拉得实在不怎么样。不过,这吃饭听琴讲究的是个情调,别拉错就行了,偶尔拉错也没人认得出来。谁还真计较?她这人自信,形象气质好,坐那边摆个花架子就有模有样的,给人一种“不觉明历”、“不错,这姑娘看着挺有水准”的感觉,能忽悠住不少人。当初店长招她的时候,估计也是看中了她这点。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在二楼的升降台上拉琴,拉到第二个小调的时候,经理过来叫她。嘉言放下琴弦,站起来,谦恭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经理为难地说:“三楼有个贵客想请她上去单独拉一小节,价格按三倍算。”
嘉言说:“对不起,我可以拒绝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经理祈求地看着她:“嘉言,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吗?这个人,我们不能得罪的。我都和他说好了,你就上去拉一首曲子,拉完就好。你放心,三楼这时候也有几个客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素质都不错,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嘉言踯躅着,还是点了点头。这地方拉琴不好进,轻松、报酬高,当初一起应聘的有好几个姑娘,个个拉得都比她好,但是经理挑中了她。经理把她招进来的时候,也帮过她不少忙,说看她对眼。
经理见她松口,也松了口气,忙领着她上楼。
一楼和二楼是美式风格,装修偏厚重,三楼却明显不一样,分明是奢华的法式风格,头顶的枝形吊灯坠着菱形的水晶,缓缓旋转,地面的大理石拼花锃亮华丽,像一面面色彩斑斓的镜子,倒映出觥筹交错。
这地方得是高级会员才能上来,座位隔得很开,只有寥寥几桌才能有人坐着,偶尔轻声说会儿话,看到她,也只是扫一眼,目光并没有多作停留。
经理领着她穿过中厅,上了台阶,到了靠窗边的一条长长的廊道,径直走到末尾的桌前,简单介绍了一下来意,就把嘉言推上了前。
那桌是两对年轻男女,闻言都抬起头来。
嘉言怔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僵在那里不动。不过,她这人心里越是波动大,脸上就能越面无表情。
俞庭君抬起头,望着她问:“都会拉什么曲子?”
嘉言说:“《魔鬼的颤音》、《g小调奏鸣曲》、《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仲夏夜之梦》。”
“只有四首?”他笑了,手搭在身边女伴的椅背上,像是在拥抱那人一样,眼睛里露出微笑,只是略带嘲讽,抬头对那经理调侃道,“你们这么高档的地方,就请了这么个技艺一般的小女生来拉,该不是你侄女吧,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