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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芳晨要走了。
据说她那壮得跟头牛似的婆婆,突然就一病不起了,她那小姑子天天六七个电话催着,让她赶紧回去照看孩子。
如此,芳晨根本不能安心在娘家待着,所以她就只能匆匆来,匆匆走。
林爱卿特地请了下午的假,来给芳晨送行。
她左手特产礼盒、右手果篮,很艰辛地爬了六层楼梯才到芳晨娘家 。
才被芳晨迎进门,林爱卿就感到一股低气压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看向芳晨那张憋屈的脸,心里咯噔一下,暗自猜想不会这种时候她们一家子人还闹不愉快吧。
她抬眸望向客厅,视线正对上翘脚坐在沙发上的东晨,便微微笑着问候道:“好久不见啊东辰!”
“是爱卿姐啊,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东晨抬头冲林爱卿客气地笑了笑,并不起身,只是伸手指了旁边的空座。
林爱卿轻轻嗯了一声,暗暗转眸,视线落在他旁边的曲珊身上,只见她正不耐烦地按着电视遥控器,电视屏幕随着她每按一下就换一个频道,可以看得出来,她不过是通过按遥控器在发泄某种情绪,而不是真的在选电视节目。
林爱卿和曲珊之前并不认识,东晨便向她介绍道:“这是我老婆。”
“你可真有福气呀,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林爱卿客套地说 ,其实这个曲珊长相中等还偏下,只不过身材高挑加了不少分,但配东辰却是绰绰有余。
“大家都这么说。”东晨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看得出来这个曲珊很合他的心意。
不过对于林爱卿和东晨两人的奉承,曲珊并不买账,她不吭声地淡淡瞥了一眼林爱卿后,便又一心一意地按着遥控器。
曲珊傲慢又无礼的态度,让林爱卿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受这位新媳妇的欢迎,不过她并不在意,她来的目的是为好朋友送行的,而不是上赶着讨她曲珊欢心。
东晨也不介意自家老婆对待客人的冷漠态度,只有芳晨一个人愤愤不平。
她觉得弟媳这么无视林爱卿,就是在打她这个大姑姐的脸。她默不作声地睨了曲珊一眼,便拉着林爱卿回自己的房间。
“这是爱卿吧?”听到动静的芳晨爸从卧房里探出头来,有些意外地问道。
“是啊叔叔,您在休息吗,我没有打扰到您吧。”林爱卿客气有礼地笑着说,“我听芳晨说她下午就要走了,我就过来送送她。”
“你真是个好孩子,这么有心,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芳晨真是没交错你这个朋友啊。”芳晨妈从芳晨爸身后笑着迎出来,手也自然地伸出来去接过林爱卿手上的东西。
芳晨皱眉看着她妈那双讨要东西的手,立即被一阵灼热烫红了脸颊,她妈的这种行为让她觉得很丢脸。
林爱卿不动声色地侧身,只把那个果篮交到芳晨妈手上,从容地笑着说:“一点心意而已,阿姨您别客气,这么热的天,多吃点水果补充补充水分,对身体好呀。”
“你这孩子可真懂事。”芳晨妈笑着回道,但空着的那只手依旧不死心地要去拿林爱卿手上的礼盒,她假意问道:“这大包小包的是些什么东西啊。”
林爱卿并不含糊,直接说道:“哦,这些不过是平日里芳晨喜欢吃的零嘴特产罢了,她那里买不到正宗的,所以我就给备了点。”
她话说着就把东西交到芳晨手上,不理会芳晨妈那道在礼盒上不断打转的眼神。
芳晨爸看着芳晨手上的东西,随口说道:“没必要糟蹋那钱,她回去一趟要倒三四次车呢,带那么多东西不方便,我们都没给她准备。”
“妈,爱卿买的那些水果都是进口的,很贵,你趁新鲜的时候吃,别又藏着不吃,到时候放坏了更糟蹋东西。”
芳晨脸上闪过一抹寒意,她心里很难受,她爸竟然能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她并不计较那些什么狗屁东西,她真正在意的是家人的重视。
“我回来到底图什么呢我。”
回到房间,锁上门,芳晨自嘲地笑着对林爱卿说:“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罢了,我原以为爸妈因为不孝子,日子过得水深火热的,回来这一趟,才看清了现实,他们自己甘之如饴,还想搭上我。”
“你这都要走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林爱卿握着芳晨的手安慰道,见她脸上蒙了一层凄楚,便转移话题,问道:“你中午吃了什么啊,吃得多不多呀,我记得你以前坐车的时候,一定要备一份肯德基的薯条、鸡翅、可乐,缺一不可,这习惯没变吧,待会到了候车室,我们就去多买几分,边吃边聊,好不好呀?”
芳晨听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委屈地涌出了眼泪,说:“你来之前没多久,他们还在因为我不拿钱出来,联合批判我呢,哪有闲心给我做饭呢,我中午到现在,别说饭了,一口水都没喝上。”
“这……你马上都要走了,连顿饭都不给你做,这……”
是人干的事吗。
剩下的那句话林爱卿没有说出口,而是骂在心里。
她看芳晨这副委屈的样子,气得咬唇说:“那你还待在这里等什么呢,不憋得慌吗,走吧,我带你去吃个饭,然后直接到车站等车好了。”
“嗯,那也行。”
芳晨心里一阵感动,她用手背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后,拿起地上唯一的行李箱,和林爱卿来到客厅,对着沙发上的人落寞地说道:“爸,妈,我们这坐车不方便,我和爱卿就先过去车站那边等车好了,省得待会又着急忙慌的往那赶。”
见女儿拖着行李箱,芳晨妈的脸上总算是挤出了一丝不舍,她绕过茶几,来到芳晨身边,说:“这就要走了,时间不是还早吗,再多坐会,陪妈说会儿话,你看这爱卿好不容易来家一趟,这屁股还没坐热,你就着急走啊。”
“芳晨说得有道理,我们这打车不方便,早点出门也好,你这人也是,她都回来这么多天了,话还没说够啊,让她们走吧,别磨磨蹭蹭的,耽误时间。”
芳晨爸话说得有些冷漠,甚至不近人情,林爱卿心想她一个外人听了都揪心,更何况芳晨呢,她一定很痛心吧。
“哎呀,妈,你挡到我看电视了。”曲珊厌烦地冲着芳晨妈叫道。
芳晨妈被儿媳妇这么嫌弃,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她居然还能笑着挪动脚步,站到挡不到电视的地方。
林爱卿不可思议地看着芳晨妈,终于明白为什么老两口面对曲珊这样的儿媳妇,还能不被气出病来,原来是有异于常人的好心态啊。再看曲珊手上端着的那碗极品车厘子,她顿时就刺眼欲裂了,暗骂自己穷大方,白瞎了那些好东西。
亲姐要走了,东晨这个弟弟非但没有表现出不舍,反倒是一副受气的样子,抱怨道:“要走就赶紧走吧,一回来就惹得全家不开心,叫你出点钱帮衬帮衬,就跟要你命似的急得跳脚,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是一点没错,我是你亲弟弟,你都不愿意帮,以后你在婆家受了委屈,也别指望我能替你撑腰,我们姐弟俩啊,以后就各过各的吧。”
听了这话,林爱卿比芳晨还气愤,她厉声质问道:“嘿,东晨,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有你这样的吗?”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别管,再说了,你问问她,我冤枉她了吗?”东晨一脸豪横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算了,这种人别和他废口舌了。”芳晨面如死灰地拉着林爱卿。
见姐弟俩又掐起来了,芳晨爸也铁青着脸斥责道:“行了,当着外人的面也吵,也不嫌丢人。”
芳晨妈先是假意拍打了一下东晨的胳膊肘,训道:“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急呢,跟自己亲姐也置气啊。”
然后又笑着拉起林爱卿的手,说:“爱卿啊,让你看笑话了,东晨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阿姨呢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就是你们林记面馆生意做得那么大,能不能给珊珊安排个比较清闲的工作啊,我和你叔叔都盼着早点抱孙子,我呢就想着让珊珊换个清闲点的工作,这样她的工作压力小了,那备孕效果自然也会比较好,你说是不是啊?”
一直对林爱卿视而不见的曲珊,在听到林记面馆的时候,终于转头正眼看了她一眼,正想出声和她套个近乎,却被东晨打断了。
“妈~”东晨无语地拉长尾音,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那林记面馆是她叔叔家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找她有什么用呢,她自己都不在林记上班,你觉得她说话能好使吗?”
原来是这样啊,曲珊撇着嘴收回视线,继续吃水果看电视。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没关系没关系。”芳晨妈嘴上说着没关系,手却一下子松开了林爱卿,就连脸上的笑容也随即冷下来了。
林爱卿却是无比的开心,庆幸自己在林记没有话语权,“阿姨,情况确实如东晨所说,你提的这事我可真是爱、莫、能、助啊。”
“那没事了,你们走吧,免得待会赶不上车了,快走吧,家里的事不用惦记了,我们自己也能解决的。”芳晨妈这下子连脸上那一丝的不舍都没有了。
“爱卿,走吧。”芳晨有气无力地说道,她对眼前这些人已经失望透顶了,一刻也不想多留,哪怕这里曾经是她的家。
到了动车站,她们两人就直奔肯德基。
芳晨低着头,愤怒又难过地咬着吸管,顿了顿又伤心地对林爱卿说:“人都说出嫁的女人是没有家的,自打我结婚后,我对这句话体会就更深了,在婆家呢,我是个外人,他们做什么都留一手,防着我;回到娘家呢,我成了客人,他们就光想着让我付出了,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处境……这回我是看明白了,我弟成家以后,娘家离我是又更远了。”
林爱卿轻轻地吐了口气,说:“那也是他们的损失,你想想看,这些年,都是你资助的东晨,你什么时候沾过他的光呀,半点没有吧,那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凡事还有我呢,我可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呀。”
“是啊,幸好还有你。”芳晨重重地松了口气,她豁出去了,凭什么女儿就要被压榨,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对娘家再怀有半点歉疚之情了。
林爱卿陪着芳晨在肯德基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快到点了,才依依不舍地把她送进站。隔着一道门,两人眼眸通红地挥手告别,她们根本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
送走芳晨,林爱卿情绪低落地去搭乘地铁回家。
过了两三站,上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她拖着一个带轮子的菜篮子,慢悠悠地走到林爱卿坐的位置的边上,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地抓着椅背,
“奶奶,您坐吧!”林爱卿下意识地就起身给老奶奶让座。
老奶奶伸出一根手指头,笑得慈爱地说:“不用不用,我就一站,马上就下车了。”
就在两人客气地让座时,跟在老奶奶身后的一个中年女人就想挤身去占座,不成想被老奶奶事先识破了意图,顺手就往外推了一把菜篮子,一下就堵住了她的去路,让她前进不得。
“你快坐下,快坐下,人挤人的,站一路可不好受。”老奶奶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拉着菜篮子,呈三角形状护着林爱卿让出来的位置。
林爱卿被一脸笑盈盈的老奶奶可爱到了,被强行按着坐回位置上还是头一回。她想如果地铁上都是这样可爱的老太太,那么年轻人让座的意愿绝对飙升到百分百了。
回到家后,林爱卿拿出画本,满怀伤感地把这次送别的情景画了出来。
生命中的人来来往往,离别成了一种常态,曾经最最要好的朋友也终将成为匆匆过客,变得遥远变得陌生。
林爱卿对着画本,想起芳晨临走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话:“爱卿,如果实在等不到两情相悦的爱人,那也一定要找一个爱你胜过爱他自己的男人。”
她觉得芳晨太理想化了,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作家笔下精雕细琢的产物罢了,现实世界哪有真爱这一说呢,人都是自私的,人性也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两情相悦的爱人难找,死心塌地的另一半也几乎不可能有,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