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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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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辰予在致远厅接待了弘亲王,两人棋茶会友般聊了起来。一局棋入僵局,梁辰予喝了口茶笑着摇头,指着一粒棋子说道:“弘亲王,晚辈讨教个问题。若以棋喻人生,那亲王布的这颗子是否已彻底被困死?无论是从政治还是从生活。”“政治前途是能被人为困死的,但是生活,除非被困的人心甘情愿,否则,谁能困得住人心?”弘亲王一口流利的秦国话让梁辰予时时错觉自己面对的谁到底是谁。

    “辰予非我棋子却也被你的女王陛下困住了么?”——他问得如此大胆,反倒让梁辰予笑出声来。确实,她被女王困住了。政事上从不让她插手,从丞相一开始的亲近到后来的疏离,不难猜出是女王的意思。而生活上,那些刻意的亲近,就是困住她的网。大秦帝国的女王陛下在各国的虎视眈眈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亲王陛下,答案很明确,是需要一个精明能干能为她分忧的亲王,但当这位亲王殿下有间谍嫌疑时,一切都不同了。她需要布下天罗地网,困死这颗或许是或许不是敌人的棋子,不能让其有万一的变数。让她变成“死子”,一颗“死子”又是捏在她的手里,则万事无忧。不必相濡以沫,不必相敬如宾,只要,戏演一生,如此就好。

    悲哀。无比的。——这就是梁辰予此时的心境。

    “为什么是我?”——这是梁辰予第一次正面的问这个困扰着许多人的问题,为什么,她是大秦帝国的亲王。“因为你有楚国王室血统,找个血缘近亲结盟总踏实些不是么。”“就这么简单?”——见弘亲王似是真不在意这件事,喝着茶说得随意,梁辰予很是不信。“我觉得这事不简单啊。你要做不好大秦的亲王殿下,那我们这招棋也就走岔了。世间万事如棋局,谁也不能料到最后,我们,你们,都只是在赌一个自己想要的未来罢了。所以辰予,为了证明你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是名正言顺,请按你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吧。”弘亲王声音有点低沉,说完有想起身退席的意思,梁辰予赶紧又问:“那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其实,我不是来找你的。”弘亲王刚说完这句,梁辰予恍然大悟:“许思嘉!你是来找她的!”弘亲王沉重的点点头:“对,在来见你之前,我已经见过她了。千言万语,不是此时能说清,我只拜托辰予一件事,请关照她,在你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梁辰予听了这话不由得哈、哈的笑了两声:“弘亲王,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年许思嘉一直在为她父亲办事,而她父亲要办成的事,就是回到楚国,对当今楚王取而代之。她此次来到秦国,也是因为这里有她需要的力量。这样,你也视而不见?”弘亲王沉默许久才回:“她是我,最亲的人之一。”

    送走许鸿仕,梁辰予接到了一个喜讯,她的嫂嫂于暖秋怀孕了,刚查出来,三个月不到。在起居室接电话高兴得忘形,懒散没坐相的把腿伸搭在凳子上,手上还扔着个橘子玩,整个人都很高兴,确实很高兴。于暖秋问她开年是不是一定回云岭,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她也跟着乐得呵呵呵的笑:“回!肯定回!我得看我侄子!”

    于暖秋又在电话那边说她:“我们家幺儿在京里过傻了,都不知道孩子是要怀十月才落地。”“怀着的时候就要搞好关系啊,我那什么之后不是还得他来...”这话真惹着于暖秋了,提高声音嗔责的叫她的名字,梁辰予哦一声:“好了我说错话。”说到这听见身后杨瑾轩轻咳了一声,她坐正些又说:“那先挂电话了,回去好好聊。”于暖秋嗯哼一声:“是陛下来找你了吧,哎哟看着我们家幺儿这样可真是...”梁辰予轻轻把电话挂了,今天实在不想听人揶揄她和女王的关系。

    梁辰予使了个眼色,杨瑾轩出去把门带上了。从女王进来梁辰予就知道她心情不太好,而进来没带伊洛传芳,明显就是要来问许鸿仕突然到访的事。都年三十了,天色暗了下来,很远的地方已经传来烟花炮竹的声音,家家户户是欢乐祥和其乐融融,而她们却要在这里谈国家大事。思来想去,梁辰予主动上前给了个自认为非常有诚意的笑:“是年夜饭要开动了吗?”女王对她这样的示弱毫不动容,还是一脸正色,绕过她走到沙发前坐下:“你知道我来找你要讲什么。”

    很无奈,真的很无奈。梁辰予叹息一声,但转身又是笑着:“讲弘亲王来找我的事啊,其实他不是来找我的...”“你不能这样私底下见他。不能,懂吗辰予。”女王满身都写着戒备两个字,梁辰予抿嘴无力的挥动了一下手肘,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了一会,她再次勉强扯出个笑:“虽然我身上有一半是楚国王室血统,但有另一半,是秦国梁王的。我生在秦国,受着秦国的教育长大,上学、参军,都是在秦国。我不是楚国的棋子,陛下,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你这么防备我,你累,我也很累。为什么...”

    “所以,两国的边境部队你来我往的摩擦了那么些年,是在历练你们之间的友谊是么,以至于到如今,你们的友谊已经好到楚国的亲王能在年三十偷偷跑来见秦国的亲王。”女王打断她的话,神情显得越发冷。梁辰予咬牙忍着,双手握紧又松开:“不是正式的外交会面但也不是密会,只是来见朋友说一些家常私事。”“这句话你自己信吗?”——女王盯着梁辰予,有种誓不罢休的愤怒。

    女王觉得自己被人联合着欺负了,原以为梁辰予和楚国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来往,但是今天的事证明她太天真,人家都嚣张得唯恐她不知道了,她又凭什么还要隐藏自己的愤怒?

    “我不想...争吵。起码在今天不要。”——又是举双手投降。以往的年,要么在家一家人其乐融融,但是大部分是在部队过,那么多战友,像亲人一样在一起燃篝火,喝酒吃肉,谈天嬉闹,觉得人活着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不想在今天争吵,真的不想...

    看她要走,女王认为很不可思议:“你现在要去哪里?”“我出去走走,我们都冷静一下。”梁辰予用手势阻止她过来,但是女王依然在走近:“你已经无所谓,彻底不想再演下去了是吗?”这话终于把梁辰予抵到底线,愤恨的一挥手来表达自己的无语。这一挥手扫倒了一个花瓶,有人应声入门。进来的人是周凯,他进来后就挡在了女王面前,一副隐忍却十分想要决斗的模样。梁辰予觉得这场面真是十分滑稽,怒极反笑:“谁允许你进来的?”“臣...听见有东西破碎的声音,所以进来查看是否有不妥。”——以为有刺客,真是烂到极点的接口。梁辰予瞪了他一眼,眼神凶猛,还没说出反驳他的话,女王却站到周凯前面来,这意喻太明显,梁辰予无话可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夜色中的白雪安静的落,梁辰予抬头看见东洛广场的大钟,那是一个很显眼的地标,夜色中,大钟在高高的建筑之巅,整体泛出暖黄色的灯光,似乎在给无家可归的人一点温暖。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停在那里环看了一下广场四周,没有人,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广场在这个晚上冷清得冰凉。白珞看她停下来,想跑过去给她递伞,但是被杨瑾轩一把拉住:“别过去,否则会激她走得更远。”白珞迟疑的哦着收回脚步,想起刚从王宫出来时自个想递伞,被一通吼离远点...

    梁辰予又开始往前走时,白珞举着伞无奈的杨瑾轩看了一眼:“我从没想过在大年三十要和一大老爷们在街上举着伞压马路。”“我更没想过...”——杨瑾轩白了他一眼离他远些。

    等梁辰予在广场转到第五个圈,杨瑾轩知道他家大人的怒气暂时下去了些,于是独自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梁辰予向他招了招手。他心疼得有些哽咽,给梁辰予穿好斗篷后呼出一大口热气:“大人...”

    梁辰予和对视一阵,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仰天看了一阵无奈的笑了:“我就这样回去是不是显得很没骨气?”“可是现在这样也未必须显得有骨气...”杨瑾轩摸着后脑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心酸。梁辰予认同的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这大概,是我们过得最悲惨的一个年。”“目前看来是的...”——说完两人一齐笑了。白珞远远看见这一幕,知道该回宫了,对后面招手,两排缓慢行驶的车迅速以梁辰予围成一个圈,所有侍卫下车等在那里,等她上车。梁辰予欸了一声:吵个架也这么多人围观,还是她没出息的离家出走,真是...

    周凯见女王一直站在窗边望着外边,心中愤恨,眼里闪过一寒气,一瞬又收住。缓步走到女王身后,对远处的烟花看了一阵:“记得从前,我们每年都一起...”“今天你不轮值,为什么没回家。”——女王的声音有些冷,让周凯心里难过,忍了一阵才回:“从我们分开后起,每一年,无论你知道或不知道,无论是我值守还是不是,每年这一天我都在宫里,在你身边。”说完这些,周凯已经把手放在女王身侧。

    “回家吧。”——女王冷清清一句,让他迟疑的停住手:“我知道你恨我当初的选择...或许现在...”“你,回家吧。”——又更冷的一句,让周凯明白过来,如果此时敢肆意妄动,那么他将面临不可预知的危险。十分不甘心,但也只能收回手俯首称是:“臣,告退。”

    女王一直站在窗前对王宫正门看着,这背景让伊洛传芳看得伤感。真的已经开始在乎了,所以更加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长长的车队由王宫正门驶入,女王似是站得太久了,忽然松懈下来有点不适应,甚至倒退了一步才站稳。不用吩咐,伊洛传芳已经去确认了,而白珞也在最前面下车,跑着向伊洛传久报告,确是殿下回宫了。伊洛传芳回到女王身边时,女王看了她一会才问:“回了?”“是的陛下,殿下回宫了。”——话音落,伊洛传芳甚至听见了女王因为放心而轻叹的气息,这让她一时更加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