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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漓看着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他仿佛每一处都如此完美,她没有挣扎,“我料到你知我要走,却没想到你会来。”
他当然知道她要去苍梧江见苏言,他怎么会不晓得她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固执倔强,看上去顽劣不靠谱,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执着认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不会让她去,他心里明白,若这次放她走了,她情感的天平便会彻彻底底倾向于苏言,他已经错过一次,如今不能再错过。
他扣住她的手不放,目光像是要溶进她眼中,“阿漓,你恨我也好,恼我也罢,只是不要离开我。”
她的手颤了颤,神色却一片平静,“皇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叫青漓,并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阿漓。”
苏逸深深瞧着她,眼中流露出悲色,攥着她的手一紧再紧,像是用尽了力气,“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也许许多事都变了,但只要你还在,我还在,没有什么是不能重来的。”
青漓目光凝在她手腕上的青紫,皱了皱眉,沉默半晌道:“你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好听的话。我记得那时候都是我追在你身后,一直一直看着你的背影。我那时就想啊,如果你能说句什么软话逗我开心,那该有多好。”她垂头看着他眼神中巨大的痛苦,“你方才那些好话,虽然说得有些晚了,但其实……我还是很开心。”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沁凉的温度丝丝渗透进她的肌理,喑哑道:“这就叫好听的话么?你以后若是想听,我可以日日说给你听。”
她的目光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摇头轻声道:“有些话,也讲究一个缘分。好与不好,贵在一念之间。其实我有时候会想,这么些年来,你骗过我这么多次,一件件一桩桩,心里可有过半点愧疚?你同我说过的那些话,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你如今做出这个样子来,可是想告诉我你爱我?”仿佛怕听到他口中的答案,未等苏逸回答,她便急急道:“算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闭眼道:“当初……”
她轻轻打断他的话,“苏逸,前尘往事,俱成云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你我之间,只有现在,再没有什么当初。现在或许我还喜欢你,或许我会马上忘了你,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再与你无关。”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里冰寒如雪,手一用力,蓦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箍住,“你的事,怎么会与我无关?从前有关,现在有关,以后还有关。我是不会让你去苍梧江的,你想都不要想。”
清脆的巴掌声响过。
青漓发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你为什么不躲?”
苏逸摇头笑了笑,声音沙哑,“我怕我躲了,就真的失去你了。”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阿漓,这些年,我过的很不好。”
青漓微微偏头躲开他的手,蹙眉道:“你过的好不好与我何干。”
苏逸静静的与她对视,不语。
青漓想抽出手,却没有挣开,嘴角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侧头望着他,“你想过没有,你从前间接害死了我的父母,接着又将我转送给苏言,如今在我想通一切之后你又不放手……”停了一停,她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续道:“你这样做,其实有些不大厚道。”
青漓的这句话,着实亦有些刻薄。
苏逸皱眉望着她,他从来不知道,她决绝起来也会这样的无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阿漓,从前的事,你不明白,我……”
青漓笑了笑,眼底却是更多的嘲讽,“我想要什么?”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问自己,“我想要的已经再不能得到。”
苏逸目光一窒,手下意识的松了松,青漓趁机抽出手,缓缓退后几步,刚要转身,却蓦地停住脚步,她回头看着苏逸,氤氲光影衬着她冰冷美貌,“你昨晚说的那些我都有听进去,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恨你,只是不想再见到你罢了。”
苏逸笑了笑,瞧着屋顶,英挺容颜泛着凉薄冷意,“我倒希望你恨我,也总好过放弃我。”
风拂过,一滴泪落在地上,她若无其事的擦过眼角,若无其事的转过身,低声道:“你我之间言尽于此,珍重。”
他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表情,心内却一片惨淡。他们之间不是没有缘分,他甚至比所有男人与她更有缘分,可他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为了天下那一块块版图,他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开了。
六年前,他的江山帝位受到威胁,得到了当时还是成王的帮助,却陷阿漓一家于危难,间接害死了她的父母;他知道成王为了控制自己,强迫她吃了“千日散”,可当时他还没有能力阻止成王,只能暗地里帮她漫山遍野的寻找可暂时抵御毒素的天山雪莲;机缘巧合下,他偶然得知千日散的解药是一种生长在北疆的极为罕见的草药,名叫绿枳。那一年,他几乎派出了自己身边所有的隐卫,几近疯狂的寻找那味药材,却一无所获。
然而,就在他濒临崩溃几近绝望的时候,他愕然从秦孝口中得知,苏言从前在北疆行军打仗时因伤口恶化服用过绿枳,那时他高兴的觉得整个天都亮了起来,就在他下令要用苏言的血来为她解毒的时候,才听说此种草药极为特殊,唯有在有了夫妻之实的情况下绿枳的药性才能真正发挥出来。
当他听到那个等同于晴天霹雳的消息时,他将自己锁在紫竹殿里整整三日三夜,每一日都枯坐到天明,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再没有什么比让阿漓活着更重要的事了,没有人了解他的心里有多痛苦,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若是解了阿漓的毒,同时也意味着放弃了她。
他这一生,生杀予夺,阴谋算计,皆不在话下,哪怕面对千军万马,他也能从容的闲庭信步当庭煮茶。唯有遇到阿漓的事情,他才发现原来做一个决定也能那么艰难。将阿漓赐婚给苏言,他居然考虑了几年之久,哪怕是在阿漓奔赴北域和亲的前一夜,他还在为这个决定而辗转反侧拿不定主意。连身边的秦枫秦孝都嘲笑他妇人之仁,然而他们却不晓得那个女子对他来说重于泰山。
他早就料到阿漓会想起一切,他原以为即便她想起一切也没什么打紧,他的决定全是为她好,再没有什么能比她活着更加重要。然而当那一日阿漓在他面前昏迷不醒,他有可能会彻底失去她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在被一刀一刀的凌迟,那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原来的决定都是多么愚蠢多么可笑。他私自为她决定的一切,原不过也是为了弥补自己六年前的愧疚罢了。他从来没有问过阿漓想不想要,也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过的究竟快不快乐。如今当他终于想清楚一切努力挽回的时候,阿漓却已经决定将心给了苏言。
他抬起手撑住额头,眼中流露出深不见底的悲意,他向来不是个轻易显露情绪的人,却第一次觉得往事不可追忆。
海棠立在门外,见青漓出来连忙上前几步,担忧的看着她,“公主……”
青漓笑看她一眼,将手搭在眉骨上,叹道:“他有他的缘分,我自有我的缘分,如今话都说开了,对他对我都好。”摆摆手,朝马车走去,“我无事。”
海棠服侍青漓久了,晓得她越是难过表面越是不动声色,愈加忧愁的劝解道:“公主,您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强忍着对身体不好。”
青漓跨上马车,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是真心的笑意,“谁日日总在我身边夸苏言的好来着?如今这么快就要劝我换人了?”
海棠忙走过去扶住她,嗫嚅道:“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青漓笑笑不再说话,拿起手边的书卷翻了一页,捻了几次书页却怎么都捻不开,她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指尖,状似无意的收回手,状似无意的合上书。
青漓吩咐车夫启程,便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不知名的曲调,是谁家的小姐在弹琴吟唱:“三月花,一世念,散似烟,年华限……”
眼中有泪滑下来,她想,苏逸,你一定不晓得我有多爱你。
今天青漓的这辆马车颇受欢迎,拦了一位,又来了第二位,在快驶出皇都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别走别走,等等我!”
青漓头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假寐,恍若未闻。
海棠倒是听出了是谁的声音,迟疑道:“是沧海郡的云筝小姐。公主,要停车么?”
青漓皱了皱眉,连眼皮都懒得掀,“不管她,她定是从云昊那里听说我要走,便嚷着要跟来,这孩子玩性大,可战场哪里是让她随便去玩的地方,况且这样停来停去什么时候才能到苍梧江。”